叶姝震悚抬眼,无法反抗。
她被人罩上斗篷,带到大牢里,她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走着,几只老鼠从她身边吱吱窜过,她惊叫一声,却被前边的男人狠狠瞪了一眼。她忙抬手捂住嘴,不敢作声。
牢门“啪嗒”开了,叶姝认出衣发凌乱,满脸胡茬的颓废男人,是林寓。
“林大人,别来无恙。”男人偏头啐了一口,转头轻蔑望向林寓,但林寓恍若未闻。
男人怒火中烧,一把扯下叶姝的斗篷,一掌推她上前:“我呸!还当自己是正三品户部侍郎呢,你去同他讲!”
叶姝被推得踉跄两步,差些跌倒,林寓惊慌望着她,正要去扶,却被叶姝呵斥:“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林寓讷讷地缩回手,哑声道:“姝儿,我……”
“王妃让我带人来,是想告诉林大人,这叶家姑娘的命,可全在林大人的一张嘴上。”
林寓早不复平日温润模样,他看一眼男人,不由冷笑:“好一个过河拆桥,王妃要用姝儿威胁我?她可还记得我替王爷背下的件件丑事?”
男人面带嘲讽道:“论过河拆桥,谁又能比得过林大人您呢?您的发妻和谢家想必恨透您了吧?”
“而且你别忘了,当日在金銮殿上,你诬陷太子一事,若非是王爷保下你,论太子的手段,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男人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不耐催促叶姝:“有话快说!”
叶姝垂首退后两步,再抬起头来却是泪水涟涟。
“林寓,你自己去死就好了,为何要拉上我?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被人威胁!”默不作声的叶姝忽然爆发,指着他怒吼道:“我的清誉,我的好姻缘,因为你全没了!”
林寓愣愣望着她,站起身来,一步步靠近,眼神哀伤寥落:“姝儿,你不是说要嫁给我的吗,为何又要背叛我?”
“林寓,你算什么东西?”叶姝的语气如毒蛇般阴冷狠毒:“我死都不会嫁给你!”
但林寓步步逼近,两眼通红,呼吸急促,一把拉着叶姝往铁栏上撞,顿时叶姝惊叫起来,额角的血缓缓流下。
叶姝想要挣脱,一边尖叫道:“林寓,你疯了!放开我!”
“姝儿,我这样喜欢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林寓的脸上浮现出疯狂神色,一旁的男人没想到林寓突然癫狂,心想若叶家女死了不好交代,便上前准备将林寓拉开。
“孤许久未见这般热闹的场景了。”
男人心下一惊,转身望见周之衍身形颀长,立在门外。
一群将士持剑围在周遭,如铜城铁壁。
作者有话要说:
林寓也蛮惨的,喜欢的妹子对自己只是玩玩而已。
第9章 落定
“虞骁,把人带走。”
将士一把挟住男人,瞬时动弹不得,叶姝的额角已被林寓撞得血肉模糊,人也晕过去被人抬出去。
“林大人得偿所愿,答应孤的事不会食言吧。”周之衍漫不经心的望向林寓,与阴暗的牢狱格格不入。
“原来这就是我的得偿所愿?”林寓嘴角噙着自嘲的笑意:“罢了,我林寓一向说到做到,劳烦太子殿下给我笔墨。”
“拿纸笔来。”
林寓只能望见周之衍的月白袍角上金线绣就的繁复龙纹,有些人天生就是天之骄子。
就如他的发妻谢窈,名动京城的世家贵女,可惜她死了。
林寓思忆起与谢窈的过往,也只得一些稀薄模糊的碎片,他与谢窈,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把林府安排得井井有条的是她,但他却把谢窈逼上绝路。
“她一个世家贵女下嫁于我,还尽心尽力为我操持内务,我却毁了她的一辈子。”林寓嘶哑嗓音在狭抑的牢中低低响起,语气似是感慨恍然。
“原是我对不住她。”林寓写完最后一字,沉倦地将狼毫一扔,沉沉阖眼。
狱卒将呈供递给周之衍,悄声离去。
一时间,大牢内只剩林寓与周之衍二人,寂静无声。
周之衍垂首翻看呈供,嗤笑一声:“林大人,她不会想要你这些假惺惺的挽回。”
“你的话,只能安抚自己,还是留着说给自己听吧。”
林寓似乎被人抓住痛脚,睁眼冷笑,望向周之衍:“太子殿下,你敢说你没有对她动过心思?”
“你私藏她的字帖,重金买下谢窈的旧物,亦有几分真心吧?”
“亦或者你们两人根本就是有私情!”林寓怒吼道,眼中满是癫狂神色,一边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正要伸手抓他:“我根本没有错,是谢窈对不住我,你与谢窈本就有染!”
下一刻刀光闪过,长剑倏然穿透林寓胸膛,林寓怒眼瞪得欲裂,不可置信地望着洇出暗红血迹,最终缓缓倒地。
周之衍扔下长剑,眸色轻敛。
“从前没有,而现在,孤与她之间不叫私情。”
周之衍从牢中走出,冷声对候命的狱卒道:“把他处理了。”
林寓身死一事,仿佛是在水中投掷了一块巨石,炸起轩然大波。
不过几日,明味楼的伙计道出林寓成亲后常与叶家姑娘在此私会,此言一出,事情在街头巷尾渐渐发酵,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后林寓亲笔的澄清呈供粘贴在榜,承认谢窈红杏出墙一事皆是他诬陷。
这一桩桩一件件,众人皆唾弃林寓这般始乱终弃,叶姝的不知检点,为谢窈无辜身死而唏嘘。
叶家想将此事压下,却无法堵住悠悠之口,更何况叶姝的情况不容乐观,她的脸已经好不了了。
叶姝容颜不复往日,而且她得知林寓身死,日日噩梦缠身,梦到林寓来找她索命,日复一日,神志也不大清明。
而叶姝的父亲叶靖易为工部尚书,正远在临安治理春汛,在返京途中收到家书,立即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当他得知叶姝与林寓居然秘密私会,顿时大发雷霆,但望着往日千娇万宠的女儿,面上伤痕累累,只敢蜷缩在角落中畏手畏脚地望着他,怒气也丧失殆尽,坚毅的脸庞满是倦意无奈。
他让人探查究竟是何人将此事传出,结果种种迹象都显明,是瑞王妃所授意。
事情一下变得棘手,他自知如今圣上沉溺修仙,不问政事,而朝中政务多为太子经手,但瑞王在朝中势力也日渐强势。叶家在朝中不参与党派之争,一向明哲保身。但如今,他却无法对叶姝的遭遇坐视不管。
叶姝如今受的屈辱,他要瑞王妃也亲尝一遍。
京城下起初夏的第一场雨,叶靖易前往东宫,求见周之衍。
他跪在周之衍面前,讲了一件他三年前放官外任的往事。
半个时辰后,叶靖易从书房出来,外边雨已停,檐上琉璃瓦晶莹明净,只见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立在廊前。
烟霞软罗纱长衫被微风悠悠卷起,露出纤细雪腕上的累丝碧玉手镯,这并非是寻常侍女能戴的,预兆着她的身份不同寻常。
他垂首行礼,匆匆离去。
谢窈回首望着叶靖易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
姜仲叹道:“叶大人不过三十余岁,如今为了叶姑娘一事,倒苍老许多。”
尔琼却忿忿不平道:“也怪不得流言蜚语,叶姑娘一个闺阁姑娘也太大胆些,居然与有妇之夫私会。”
说完,还看了一眼谢窈,以表示她对林寓和叶姝的不满。
谢窈只是笑笑,林寓于她,她于林寓,都是并无感情,所以叶姝一事,她也毫无触动。
新婚之夜,他连盖头都未曾来揭,留她一人独守新房,望着那对龙凤喜烛慢慢燃尽,她才惊觉自己成了弃妇。
之后的事,更是让她对于林寓只有恨意。
所以当她得知林寓身死时,她整个人都是恍然的,鼻腔弥漫着酸涩,长久的积郁不甘如薄雾遇风,消失殆尽,只余隐秘快意在心中悠然升起。
她亦知道,林寓的死,是周之衍动的手。
那日深夜,她正梳洗欲睡,满室玫瑰发油的香甜间,夹杂一丝沉香,侍女梳发的手也在此时停住。
她诧异回首,望见侍女皆无声无息地弯身退下,只余周之衍站在她面前。
“林寓死了。”
周之衍往前两步,她却瞧见他的衣角沾染星点血迹。
她盈盈起身,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抱住他,侧身轻声道:“谢二姑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周之衍身子一僵,片刻后极轻地抚过她披散的发丝,温热的气息如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耳尖。
良久,他低声道:“早些睡。”
那一刻,她的心恍然羽毛拂过,轻微悸动,温柔酸楚。
谢窈回过神来,尔琼为她掀起竹帘,她捧着账册悄然入内。
錾金螭首香炉中飘出稀薄轻烟,清淡的沉水香混着墨香,柔和浓厚。
周之衍回首望她,眉眼隽逸,语气淡淡:“外头骤雨,下次不必在这时赶来。”
“殿下,外边雨停了。”谢窈伸手轻推长窗,回首笑眸弯弯。
明媚日光疏疏落在谢窈身上,髻上的粉玺杏花簪莹润华美,更显她肤白柔婉。
周之衍收回目光,唇角微扬。
“既然雨后天晴,良娣与孤往园子走走。”
东宫的园子不负盛名,远远望去,水榭楼阁,错落而依。
湖边的广玉兰正值花期,繁盛的墨绿枝叶间隐见皎白玉兰,雨后香气更为幽香绵长,暖风吹过,沁着雨珠的广玉兰“啪嗒”落地,寂静无声。
“这段时日整理账册,辛苦你了。”
东宫内务本是由掌管库房的张妈妈管着,张妈妈本是张皇后的陪房,后来便到东宫当差。但前些日子回乡探亲,仍然未归,周之衍便将内务交到谢窈手上。
虽然未见过张妈妈,但她做的账簿利落干净,也让谢窈先敬佩三分。
谢窈笑道:“不辛苦,这是嫔妾应当做的。”
话音甫落,她却自觉失言,且不说张妈妈早做得得心应手,而管家之事一向是正室掌管,她只是一介妾室,实在不应当这样说。
她觑着周之衍的脸色,忙补充道:“如今是嫔妾暂管,待张妈妈探亲归来,嫔妾会将账簿交还的。”
“无事,你管着就好。张妈妈年岁渐长,再过段时日,母后打算让她返乡养老。”周之衍嗓音从容,仿佛毫不在意。
如此一来,谢窈也无法推辞,只能柔声应是。
“一应事务嫔妾已经看过了,只是有一点嫔妾想与殿下商议,嫔妾认为东宫侍女太多,不如赏钱放一些出东宫。”
她总觉得东宫的侍女太过于貌美出众,特别是浣衣房的侍女,个个身娇体柔,与寻常的侍女好像有些不同。
“你是说浣衣房的侍女?”周之衍目光沉静,语气波澜不惊:“那些一开始并非是侍女。”
谢窈旋即明白过来,也知道东宫为何这么多貌美姑娘,感情是朝中官员送来巴结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