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赦摸了摸他的脑袋,半暗的光影之下,魏赦一双桃花眸微微上扬,却看不太真切,阿宣只感觉到抚着自己脑袋的那只手愈来愈温暖了,令他忍不住再次鼻头一酸。
魏赦道:“今日起我认你为子,你便唤我义父。”
此前,高昶有意将自己儿子认魏赦为义父,魏赦丝毫没予以回应,儿子终归是亲生的好,何况高昶那厮不过是笑话他清心寡欲罢了。他连童子身都没送出去,多出一个孩儿心下不免尴尬。这几年不在淮阳时,他将四方之义士,率五湖之昆仲,操心劳力的时候似乎永远也不完,其间倒也不乏有人为了巴结替他献上美人。
魏赦绝非柳下惠,能对着美人坐怀不乱,半丝邪念也无,他少年时混不吝的,自暴自弃,调笑过的姑娘多了去了,不过从他某日昏睡之后醒来那时起,对这样的念头似乎淡了。倾城丽色的佳人,在他眼底突然间一如河畔堤草般不值一提,没有一丝兴致了。
如今竟然想认阿宣为义子,这更是一个意外,连他自己,都说不太清为了什么。
阿宣懵懵懂懂,奶声奶气地问:“义父是什么?”
魏赦瞥了他一眼,有点恼:“就是干爹。”
他是好意。这小孩儿还太小了,没有亲爹的护持,单凭他那个柔弱的母亲,难免他以后不会受到更多的非议和欺负。
小阿宣犹犹豫豫的很不干脆,倒像是不肯一般,令魏赦更是懊火,心道不要正好也算了,阿宣却又开口:“干爹。”
这小子……魏赦嘴角一翘。
“走,干爹给你买糖吃。”
他双臂托住阿宣的小翘臀,一路抱着小孩儿出了书院侧门,巷道黑漆漆的,长路燃着数百盏飘摇的绢纱灯笼,夜色勾勒出桂堂画楼之影,于湖水荡动的清幽声里岑寂。
走过这一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长道,魏赦甚至听见了小阿宣的呼噜声,他趴在自己的肩头一动不动的,像头小小的爪牙锋利惹人爱怜的幼兽。他突然之间思及他被那么多少年围攻时,那股倔强的作困兽之斗的韧劲儿,与自己竟是一模一样。也许正是因此吧。
他竟不止一次地感觉到,这小孩儿很讨他的喜欢。
“魏公子。”不知走了多远,阿宣模模糊糊地醒了,四下里灯火熠熠,流光溢彩,是阿宣全无见识过的辉煌烂彻,四周在无数的鱼龙灯的映照之下亮若白昼,焰火簇簇,朗照夜幕,驱散了长夜黑暗,而自己,仍然稳稳当当地靠在魏公子的怀中。
见他闻言朝自己挑了下眉,嘴唇动了一下,阿宣仿佛才想起什么,立马乖乖改口,“干爹!”
魏赦心满意足,将阿宣抱到一个泥人铺子旁,热闹磅礴的游龙舞狮队游弋而过,阿宣看得目不转睛。直到人远远离去,才终于转眸,“要是娘亲也能看见就好了!”
魏赦一笑,摇了下头,令老板给他拿了两支糖泥捏就的不倒翁,给阿宣一手一支舔着吃。
不过,经阿宣提醒魏赦也想了起来,他沉下了脸色:“阿宣,我们俩的事,不能告诉你娘亲。”
阿宣舔着小糖人,一派天真地问:“为什么?”
“这是男人之间的秘密。你若说了,我就不能当你干爹了。”
阿宣一顿,却不说话,魏赦皱起了眉,“若我不是,凭什么给你出头,还给你买糕饼吃?你娘亲可买不起梨落斋的梨花酥。”
阿宣护食,抱住了糖人:“不,阿宣不说!绝对不说!”
魏赦笑了下摸摸他的后脑勺的毛,松了口气。
这小崽儿的娘亲比他还要护食,若是知道他背地里干了这种欺哄小孩儿的勾当……魏赦突然背后一凉,甚至能想象得到竺氏放下砧板扛起菜刀追杀自己的凶蛮样子。
过了这茬,魏赦见他彻底缓过来了,只望着那片煌煌的火树银花眼也不眨,魏赦更加放了心:“李哲他们为何欺负你。这几日都这样吗?抢你的糕饼,打你的人?”
阿宣一听,乌溜溜大眼顿时又委委屈屈地冒出了泪光。
魏赦从没有感到作为一个父亲该有什么样的责任感,但现在他见不得孩儿受委屈,怜爱之心爆棚,“你说,义父为你做主。”
“先生说,阿宣是神童。他们就来……欺负阿宣了……”
那群少年,最是不干人事的,书院里出了什么先生钟爱的人才,必是他们刁难的对象,再加上小阿宣从前身后没有靠山,软糯可欺,被李哲盯上了也不足奇怪。只是他们不该说他娘亲做皮肉生意,不该说他死了父亲没人要。
魏赦眼眸微眯。
幸而小孩子忘性大,有了糖泥娃娃,已忘了今日受的委屈和苦头。魏赦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嘴角缓缓翘了起来。舞狮队走远,人潮也慢慢散去,魏赦抱起阿宣,于夜市买了无数糕饼点心。
阿宣从没见过有人能对着老板颐指气使,要这个要那个全部打包,还能大言不惭地说上一句“不用找了”,他娘亲每每则是不停地杀价,跟人说笑赔小心,或是争执不休的。阿宣歪了歪脑袋,充满好奇和钦佩地看着魏公子。
“天色不早了,先回去睡觉,明天小休,义父带你娘亲来接你。”魏赦伸臂,在小孩儿屁股上打了一记。
作者有话要说: 李哲: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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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病版】
贺子初发现一位女子像极了他的早亡妻,而且越看越像。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费尽心思也要抢到手!
【常规版】
夜幕降临,暮春雷雨交加,为救父兄,她挡住了当朝权臣的马车,浑身尽湿。
曾经的京城第一贵女,褪下了她的孤傲和尊严,一步步走向贺子初。
男人漆亮的幽眸自少女身上掠过,语气无波无痕,“一日是我的人,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她嗓音干涩,应下,“嗯。”
几年后,新帝登基,后宫迟迟无人,却唯有新帝身边的一名司寝格外受宠。 每晚新帝歇在寝宫,司寝伺候左右,次日新帝上朝,司寝仍在寝宫之中,嫌少露面。
直至,有一日太医号出喜脉,新帝昭告天下,立卫家嫡女---卫韵为后,娇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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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江宁的细雨缠绵霏微, 从昨儿夜里魏赦归家以后没多久, 便淅沥不住地下了起来, 门房抱着蓑衣还没出门,魏赦后脚便跟了回来。
夜雨如幕,浇得魏府充盈着淋漓的湿冷之气, 魏赦身上发寒, 鬓角让绵密的雨珠浸润沾湿了, 眉双忙取了薄罗锦袍欲替他更衣。屏风后头, 魏赦宽衣的双臂忽然一顿, 没等到眉双靠近,魏赦微微皱起了眉:“都出去。”
眉双不解,但依言放下了浴洗之后需要的锦袍, 与素鸾一道走了出去。素鸾亦不说话, 但彼此心中都有几分惊讶。
从前大公子被逐出家门时,正当十八岁之少年,且对仆婢没什么忌讳, 更衣搓澡的事不怎么避讳的,老太君还曾想令眉双做魏赦的通房,可惜那会儿大公子心中只有对老爷的仇怨与对大太太的成见, 对她完全都不上心。眉双自然也干不出爬床的事儿,所以与魏赦一直保持着纯洁的主仆关系。
直到最近,她发现大公子会故意避着她们这些仆婢私下靠近了。起初只是若有所觉,仅仅是猜测,但如今眉双已可以肯定。不过她想着或许是魏赦在外有几年历练, 人毕竟是成熟了,晓得他这个年纪着紧的应该是自个儿的婚事,而不是先有通房。
这样的想法很对,眉双微微一笑,低头撑开了竹伞,与素鸾挽着玉臂相伴而行,穿过雨帘踏阶离去。
魏赦除去了身上碍事的黏糊贴在肌肉之上的中衣,将身子渐渐沉入水中。
这是一具精瘦得一丝赘肉、但充满了阳刚味道的肉躯,肌理轮廓暗暗贲张,令人喷血,随着水汽氤氲隐约可见。魏赦取了搭在一旁高架上的毛巾胡乱擦拭己身,至胸口之处狰狞疮疤处停了一停。
混到他这个地步,身上遍体鳞伤是常事,但在无数灵丹妙药调养下还能留下疤痕的创伤却不多,魏赦大致能说出来哪道伤是因为什么所伤,于何处所留,唯独胸口有一处似被深深贯穿的伤痕,肉质宛如腐烂般可怖,显然是当时没有及时处理,而留下了一块无法抹去的印记,这处伤,魏赦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他的记忆没有任何受损的地方,而这么深的可以说若不救治完全可以去了他性命的伤是在何处受的,他竟完全记不得了,便像是某一天突然烙印于身上一般。
魏赦的拇指慢吞吞地擦过胸口近心脏不远的这道疤痕,闭目想了想,突然多出它大概过去了四五年了。
那时候……那时候他有过一场恶战,先后大胜了剑客、药师、暗器高手、刀客,收服了七省绿林、四方游侠,登临绝顶意气风发,这伤,或许是那时不留神所致。魏赦慢慢地揉了下漆眉。
一场夜雨过去,苏氏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竺兰清早地起来,为临江仙的人烧好粥膳,顺带为魏赦熬了一锅养身汤。用韭心、酸笋、豆芽、香菇做底,熬了一锅温补的白雪乌鸡汤。她特制的小炉子,只有中央出火,火苗短而成簇,下置另外的通风口,竺兰用砂锅将汤煨在炉子上,预备熬煮上三个时辰。
魏大公子对她和阿宣的恩情令她简直无法偿还,虽然说她放了狠话出去,这钱将来一定还上,但毕竟揣着魏赦赏的美玉,因无功受禄,每每思之便感到无比羞愧,对照顾他的身体竺兰做得更是尽心尽力,苏氏病倒了,便由她亲自去。
叩门了以后,眉双将她放了进去。
竺兰捧着粥膳入里,身后眉双则退了出去,临去是,还颇有几分困惑地看了一眼竺氏,心中隐隐地感到,公子虽不喜她们这些仆婢的靠近,然对竺氏,却是不同。
她对竺兰并无偏见,但竺兰始终是有夫有子之妇,出身草芥,即便是做妾,她也配不上江宁魏氏的大公子。大公子眼下对她上心,这在她们这些婢女婆子眼中是心照不宣的事,暂时谁也没有多嘴泄露出去,因大公子从前干的荒唐事不少,眼下这才哪到哪儿,她们只能说见怪不怪。可一旦逾越了尊卑有别的界限,那就不好说了。而眉双有一种预感,这个竺氏,与从前大公子那些“红颜知己”都不太同。
平心而论,竺氏是一个美人,样貌清秀姣好,不施粉黛尚且若此,若精心打扮起来,魏府上到夫人小姐小到丫头侍女能胜过她的绝对不多。眉双蹙了一双娟好细长的柳眉,只望着屋内不说话。
竺兰缓缓折腰,轻盈地将粥膳放在魏赦平日用膳的罗汉床嵌金丝楠牡丹攒枝纹食几上,撇目向内。
日已照在窗格上,晕出淡淡浅黄。打起的一角青幔以内,露出高卧的一道修长睡影,睡得姿态不雅,双脚探在外边,脚趾头八根上翘,似乎正在黑甜的梦乡里头沉沦不肯醒来。
竺兰不好出声去唤。也不晓得怎么了,以往每次她来,魏公子总是保持着他最风流潇洒的姿势侧坐于罗汉床上,手捧书卷,可能是《三字经》或是别的什么,她今早顶了苏氏过来,见到的却是他这么懒散的一副情景。
不过等下魏赦要到慈安堂去问安,竺兰也只好去叫醒他。
她挨到床边上,轻轻唤道:“大公子。”
他人似没醒,咕哝了一声,说得含含糊糊,竺兰听不真切。竺兰于是又唤了一声,声音重了一些。
魏赦却嫌她吵似的,背对向她,一臂从后头挥了出去,没想到正中竺兰的胸脯。
“……”
竺兰吃痛地低低呼了一声,咬牙想,魏大公子真是粗鲁。
魏赦还不晓得打了谁,打到了什么,对扰人清梦的恶人发出这样的喊疼声竟很是满意,左右不过是几个丫头婆子,心里模模糊糊猜到了,呵了一声,“滚。别吵爷睡觉。”
“……”
竺兰恨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前不久竟还觉着魏大公子是个君子好人呢。
她扭头就走了出去,粥膳放下便不伺候了。他有一大堆的婢妇婆子花团锦簇地围着,想来不需要她笨手笨脚的厨娘伺候着,这本也不是她的分内事。
过了午,歇晌以后,竺兰去白鹭书院接儿子。
白鹭书院今日散学散得早,竺兰没等多久,便看到背着小书袋欢天喜地摇摇摆摆朝她奔出来的儿子。
竺兰弯腰伸出双臂,将奔到自己怀中的阿宣像根小萝卜似的连根拔起,温柔地箍在怀里,见阿宣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恨不得在他的肉脸蛋儿上咬一口。可是人太多了,竺兰只摸了摸他的小鬏鬏:“阿宣,娘亲带你去吃好吃的,你上次想吃糖葫芦,怪娘亲给你扔了,今天补给你。”
阿宣想了起来,昨晚上魏公子给他买了好多好多的零嘴儿,他都分了好些给别人,也还吃不完呢。
可谁又会嫌吃的东西多呢,何况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是不可以让娘亲知道的,阿宣狡黠地选择了隐瞒,兴奋地答应了娘亲。
不过,他很快望了望周遭,小脸露出些失落:“娘亲,魏公子呢?”
竺兰一愣,继而,她困惑地盯着面露失望表情的儿子:“你为什么会以为,魏公子会来呢?他可是主人家,阿宣不要忘了,娘亲跟你说过的,哪有让他们这样的主人家次次照拂的。”
阿宣似懂非懂,没有辩驳,心中却暗暗地想到,魏公子现在是阿宣的干爹了啊。
他这么想着,这话差点儿脱口而出,吓得阿宣小脸煞白,胖乎乎的肉手立马抬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神躲躲闪闪,从娘亲的怀抱里溜了出来。
竺兰愈发诧异,看着阿宣,一时莫名其妙。不过这不耽误她的好心情,竺兰替儿子取了沉甸甸的小书袋,握住他的胖手,母子相携着沿折回的路转去。
垂丝海棠的落英在玉河水影间沉坠,这时辰无数的家长来白鹭书院迎回自家的学子,河中船桨无数,衣香鬓影,三教九流无人不有。
四周吵吵嚷嚷的,竺兰好容易才扯着阿宣走出了人潮,跳上一条轻舟。
看阿宣郁郁不乐,一个人坐在小船的船头的小模样,竺兰微微吃惊,猜测难道阿宣为了魏赦没有来而失望着?可是魏赦凭什么要来呢?他并不是阿宣的谁,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和宣卿有某种血缘关系,抚养照顾阿宣这也并不是他的责任。
儿子一向和自己是最亲的,这是怎么了?他今天难不成胳膊肘朝外拐了,不稀罕自己这个娘亲了?
日光照得花影驳杂,灼灼闪灭,静静笼罩在阿宣脑袋瓜上,令他这时明摆着写在脸上的失望愈发明显,让竺兰忽视不得。
“阿宣,娘亲带你去吃糖葫芦好不好?”
她好言好语的,揉了揉阿宣的胖脸蛋儿。
阿宣却气呼呼的:“骗子!大骗子!”
竺兰还不晓得阿宣骂的是谁,又摸了摸他的总角发髻,柔声说了几句以示宽慰,但怎么也安抚不了失望得濒临暴躁的阿宣。
“谁是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