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牵扯出的大大小小官员无数,皇帝齐暄恩威并施,罚没财产无数。
户部尚书看着国库的银两心惊肉跳,大理寺监牢一时间人满为患。
时年秋,经过一番整饬的大齐朝堂焕然一新。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知后觉的诸人才看明白这是有人下了一盘大棋。
大理寺卿顾方清站在大殿不远处的石栏处喃喃:“众人皆以为荣家已倒,太后已故,皇帝无人护佑便生出轻怠欺辱之心,殊不知他背后还站着那位心机深沉的亚父啊……几年纵容,怕就是为了今日!洪老,您说是不是?”
兵部尚书洪修也回望庄严辉煌的前朝大殿:“大齐,怕是马上要起风喽!我得赶紧回去准备准备,风大,得给前线的将士们多准备些衣物粮草才行!”
被聪明人惦记的亚父大人此刻正在竹舍,但没有所谓的高深莫测。
他正坐在院子里削竹子。
齐暄进来的时候,秋桑吓得直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连十三听见她的称呼,也跟着跪了下来。
齐暄却像没听见死的,看着不远处正拿着竹蜻蜓,竹兔子玩的不亦乐乎。
可失落还没爬上眼睛,江晚儿和儿时记忆里一样软甜的声音就先钻进了耳朵:“也不知道齐暄这么大了还喜不喜欢这些!你说送过去他不会直接给我扔了吧?可是我瞧着挺可爱啊!等你手上这个竹笛完成,咱们就悄悄进宫去看看他?不行不行,这样太冒险了,要不请钱太妃送个信儿进去,让他悄悄出来?哥哥,你看什——皇上?”
在太后“薨逝”之后,齐暄除了偶尔夜深人静躲在被子里哭过两回,已经很少落泪了。
可现在,眼眶却不听他这个大齐天子的使唤,站在原地,握紧了双拳,半晌才哑声道:“母后!”
江晚儿也红了眼眶,手中的竹兔子竹蜻蜓落在地上。
想站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腿脚都不是她的了,只能佯怒:“哎呀,见了皇帝我这一身的骨头都不听我的了!”
连戚将手中的匕首和竹节放下,曲臂在她旁边,躬身。
江晚儿把手搭在他胳膊上,刚站起来,还没挪步,齐暄就冲了过来,双膝跪下:“儿子见过母后!”
江晚儿托着他胳膊给他拉起来:“快起来!你能随便跪人么?想折我寿?”
齐暄破涕为笑,瞬时站起来,朝连戚躬身行礼:“见过亚父!”
这就尴尬了!
江晚儿摸了把鼻子,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介绍连戚。
齐暄如今的身量比她还高出一些,看了她一眼,戏谑道:“母后不为我介绍一下?”
江晚儿低着头,有些不敢:“……咳!这位是……”
连戚淡淡看了齐暄一眼,曲起的小臂收回,直接放到江晚儿的腰上:“皇上,内子胆小,您还是莫要吓她了!”
被降了一军的齐暄:“!”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江晚儿:“……”
感觉得腰间的手指动了动,江晚儿抬头就听见连戚低声道:“皇上多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江晚儿更惊讶了。
三人坐到饭桌上的时候,齐暄看着连戚熟练地给江晚儿布菜,还细心地挑鱼刺的场景,终于卸下了最后一点少年天子的伪装,扬声道:“母后,我也想吃鱼!”
连戚眼皮都没抬一下:“想吃自己夹,不够的话,外面湖里多得的是,自己下去抓!”
江晚儿和齐暄眸子一亮。
齐暄饭都不打算吃了,殷切地看着连戚:“朕……我可以下去么?”
连戚终于抬眼看他:“这大齐都是你的,你想做的事还能有人阻止?”
齐暄脸上的笑意落了下去,随后又漫不经心道:“你知道那些人的,我别说下这总大湖,就算是在永慈宫后花园凫水他们都要耳提面命好几天。”
可惜终归还是年纪小,在江晚儿面前又藏不住,被人一眼看穿。
江晚儿给他盛了一碗冰糖莲子汤放到他手边:“我们皇上真辛苦,吃点甜的!”
“噗!”齐暄盯着那碗汤直乐:“母后,你安慰人的水平变拙劣了!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你没人要哄么?”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连戚。
亚父大人:“昨日连十三好像说前面的湖里有咬人的刺鳅,皇上还是不要下去了!”
齐暄:“!”
用过膳,连戚带人去了湖水那边拉网,江晚儿则坐在院子里和齐暄说话。
“你今日出宫,可会被人发现?”
齐暄狡黠地摇头:“我是从永慈宫出来的,就是以前亚父和您出宫时经常走的地方,不会有人发现的。”
江晚儿瞠目:“永慈宫的后门还在?”
齐暄笑了下:“那里一切都没变,我偶尔会过去住上一晚,宫里的人早就习惯了,不会去打扰。”
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皇上真的长大了,都能独自出宫了!但你的安危最重要,记住了?”
齐暄摇头,看了眼竹舍外面:“亚父临走前给我留了一支暗卫,我不会出事的!我……我把永慈宫留着,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新迎回母后。”
眼角有些酸涩,江晚儿拿着竹蜻蜓点他鼻子:“可别胡说了,我要是诈尸了,你和涴国都很难交代!何况,我现在过得也很好!”
齐暄抿唇不说话,半晌后,眼睛里迸射出坚毅的光:“有朝一日,我定让全天下的人都再不敢质疑我的决定!”
江晚儿也敛了笑,认真地看着他:“还记得我留给你的信么?我一直希望你能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名垂千古的仁君,若非不得已,不要轻易起战火,否则受苦难的只会是百姓!”
齐暄的声音有些委屈:“……可,我也像母后能光明正大的陪在我身边……”
江晚儿带着他往湖边走,轻声细语教导:“我在哪里都不重要,你只要记得我时刻惦着你,你不是孤身一人。”停顿了一下,问:“你恨连戚么?”
齐暄身姿笔挺地走在她身侧,一身私服无法遮挡的上位者气度看的江晚儿欣慰。
“您是指关于荣太妃?”
江晚儿默了几息,道:“她是你生母。”
齐暄看着远处正在让人下网的连戚,眼神平静:“生而不养,心怀目的,为了家族仇恨更是直接将朕舍弃的生母么?我只一个从小会护我,照顾我,后来又一己之力为我守住皇位的母后,当然,还有一位温面冷情,机关算尽的亚父。我不恨他,因为他和我一样爱您。”
连戚安顿好那边的事情走来的时候,就看见江晚儿眼眶通红,眉头蹙起。
齐暄继续往前走,背身挥挥手:“亚父,母后又哭了,你快哄哄吧!我先下去玩一会儿!”
连戚低头看靠在他胸前的人,低声问:“受委屈了?”
江晚儿摇头,擦了几下自己有些堵的鼻子,和他并肩而立,看着齐暄一个纵身扑入水面,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颜色,娇笑道:“哥哥,我可太喜欢你,喜欢皇帝,喜欢这大齐了!”
连戚拥着她,附耳在她脸颊旁低语:“是么?夫人的心装的有些多了!”
“嗯?”
“臣只喜欢你一个!”
第87章 番外(二)
钱锦葙是个商户的女儿, 在大齐算是最下等的一类人了!
偏生她爹的声音做的整个大齐赫赫有名,就连许多官员都要扒着。
更重要的是,她有一个做阁老的外祖父。
外祖父看不上爹爹, 对她倒是挺看重,甚至还派了嬷嬷专门来教导他礼仪规矩。
她觉得外祖父一家可真是好人!
结果被娘亲用鸡毛掸子很抽了一顿,并将嬷嬷打了出去。
直到她被送上龙床, 她才明白母亲是多么有先见之明。
可惜, 晚了!
她知自己性子烈了些,但这皇帝也不是她自己看上的, 爱谁谁吧,老娘这日子总还是得过下去的!
可这皇帝竟然总是来她这找刺儿受,看那神情,似乎还乐在其中?
钱锦葙:这皇帝可能脑子有什么毛病!
尽管如此,可她还是挺爱每次皇帝找人过来颁旨给她晋升位份的。
一路爬到从三品淑仪,比几个生了公主的嫔妃位份都高许多!
钱锦葙再次确认, 这皇帝怕是有什么疯病。
然后,这不正常的皇帝迎娶了一位小皇后,结果还没等到洞房花烛,他一命呜呼了。
这样也好。
皇帝才丁点儿大, 后宫上百名太妃里除了太后和几个位份比她高的,可再没人能压着拘着她。
因为祖父的关系,她倒是和这位小太后的关系不错,至少合她眼缘和胃口, 她也愿意帮衬着些!
至于小太后提议遣散后宫, 她可没想着要出去。
母亲有两个兄弟傍身,家里还有个极得宠的妹妹,她要是出宫了, 那就和被休差不多,回去也只能仰仗这父兄鼻息生活。
何必呢!
可惜天不遂人愿,因为几个不醒事儿的,她还是拿了一大笔钱财离开了那座困囿她多年的皇宫。
坐在马车的回望的时候,她其实是不难过的,除了那位相见恨晚的小太后,她其实也没真的眷恋里面的哪个人。
再后来,她在京都购了座三进的宅子,用带出来的钱财开了自己的铺面,每日竟是忙得不可开交,比宫里可充实多了!
要说现如今唯一让她堵心的,便是那位父亲为她高价聘来的贴身护卫!
碍事儿的木头桩子!
冷脸无情,煞气横生,不知变通,沉默迂腐……还不听话!
钱锦葙不喜此人,或者说,第一眼就讨厌!
尽管他身材高壮,肌肉紧实,哼,脸长得好看也没用!
他就像泥沼里爬出来的毒蛇,虽然平日里抱着他那从不离身的剑躲在暗处看不见人影,但是你能感觉到自己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地被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
钱锦葙如今名下最挣钱的铺子之一是卖香膏脂粉的香雅阁。
她自己就喜欢这些,也爱折腾,所以店里的很多胭脂水粉都是她亲手调制的。
这日,她去明谭山上采花制香,可惜脑子都是想那款最近调色调的不甚满意的胭脂,没留意自己已经越走越深,进入了危险的密林。
熊吼声传来的时候,钱锦葙一个哆嗦,吓得手上刚摘的花儿都掉了!
她也不是拿灯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深闺小姐,当即撩起裙摆就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