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喝一声:“本王不知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胆敢刺杀朝廷的王爷,可是剥皮凌迟的死罪。尔等,可想明白了?!如若受人蛊惑,当下束手就擒,还能网开一面,饶尔等不死。但若执迷不悟,那可莫怪本王大开杀戒!”
这等人原就不是什么勇武的死士,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仗着灌了几两黄汤,便来干此事。
此刻,眼见驿承已然晕倒,已有一人被肃亲王一箭穿胸,早已吓破了胆子。
但听外头杀声震天,不出片刻功夫,一队亲兵便押着一伙蒙面人进来。
其中一人上前,抱拳道:“禀告王爷,乱党已全部拿下,除三人顽抗,已被斩杀,其余无一人逃脱。”
于成均冷眼看着地下众人,道了一声:“好,本王倒要瞧瞧,什么难民竟有这样大的胆子,又有这样的力气,手持刀具,敢来攻打驿站,行刺本王!”
说罢,他大步上前,揭下其中一人的面罩。
火光下,只见这人生着一脸络腮胡子,面有血污,狼狈不堪,却正是这驿站兵丁!
白日里,他随着驿承前来迎接过肃亲王一行人,众人都是见过的。
这人眼见揭穿,目光躲躲闪闪,满面尴尬。
于成均倒不意外,冷冷一笑:“本王就说,灾民常日食不果腹,哪有力气厮杀,又哪来的刀具!果不其然,是你这帮乱臣贼子,好大的狗胆,竟敢刺杀亲王!”
这络腮胡子闭口不言,躲开了他的目光。
倒是他身后一人忍不住,支吾开言道:“王、王爷,我等都是受了驿承指使,猪油蒙心,不然哪里来的胆量,敢刺杀王爷!此事,都是驿承同王监理决定的,小的们只得奉命行事,还请王爷明察!”
这络腮胡子,就是他口中的王监理,听了这话,回头啐了一口,骂道:“你求饶,他就能饶你了么?!咱们一块干下的死罪,谁也别想侥幸!”
他原是想以这番话震慑众人,好叫这些人死了这条心,别妄想供认上方来逃罪。
熟料,他这点点把戏,如何瞒得过于成均?
于成均笑了一声,大声道:“责其首,宽其从。若能交代清楚,且此事果然是你们被人蒙蔽,本王可网开一面,饶你们不死。但如心存包庇,不肯实说,这刺杀朝廷亲王,攻打驿站,是意图谋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这些人也不过就是些喽啰,又大多是左近村民,贿赂了驿承,谋了这个差事,见过什么世面?
被于成均三五下的一恐吓,各个吓破了胆,争先恐后的供认起来。
那王络腮胡子气的七窍生烟,连连大骂,却无可奈何。
玉宝听得不耐烦,便捡了一把枯草,塞进他嘴里。他便呵呵出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自白日那姊妹俩口中的话语,于成均便发觉此地事情并不简单,虽是个小小驿站,却与京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蓄意激怒那驿承,又令玉宝去羞辱他,以静制动,看那驿承如何行事。
这驿承果然沉不住气,夜间竟率领一种兵丁来刺杀于他。
他本就心存提防,手下的卫士也早得了号令,各自一夜未睡。
于成均是沙场悍将,麾下侍从各个勇武非常,对付这些乌合之众那是轻松十分,不出片刻功夫,就将人全部抓获了。
当下,于成均吩咐将这些人押入暗房,挨个审问。
第109章
一番审问下来, 天色也亮了。
这些兵丁,大半是从众,并不知驿承的谋划,只说是奉命行事。驿承许他们,事成之后,每人五十两银子。甚而,有不少人尚且不知他们刺杀的是朝廷的王爷。一听于成均身份, 各个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只说被驿承骗了,哀求饶命。
这些人为求活命, 更一起供认了两名驿承的心腹。
这两个心腹也是软骨头, 还没怎么拷问,便已先尿了裤子, 招认出来, 驿承这两年间时常与京城一位贵人密信往来, 不止亲自替他送信, 每年的年节孝敬皆不曾落下, 今岁更是自蝗灾初起, 便开始囤积粮食。驿承收容的红姐儿、来娣姊妹二人,也是要送到京城中去的。
然而这贵人是谁, 这两人亦不知情,驿承从不提起,只说这一辈子的富贵荣华都系在这位贵人身上了。
到了此时, 于成均心中当然已大约猜到这所谓的京城贵人究竟是谁,但还需从那驿承口中确认。
这驿承被他一箭惊的晕死过去,中途虽已醒转,但料知此事已然落败,索性继续装死,任凭玉宝泼了几桶冷水,抽了多少鞭子,总是不肯醒来。
于成均听闻此讯,不由微微冷笑,说道:“如此说,此人看来已是死了。胆敢谋害亲王,真是罪不容诛。传令下去,将此人剥皮揎草悬挂于驿站门口,以儆效尤!”
玉宝心中明白王爷用意,答应了一声,一路走回监房,大声吆喝着:“速速打开水来,王爷下令,这人既已死了,即刻就将这逆贼的皮给剥了,装上草,悬挂在驿站门口!”说着,又把一口钢刀磨得嚯嚯作响。
这驿承听见这一句,顿时又排了一裤子屎尿,睁眼大喊道:“我没死,我还没死!”
玉宝笑了一声,说道:“就晓得你这胖贼没死!好个奸猾的贼,以为装死可以蒙混过关么?!也亏得你没死,不然这么个胖大身子,剥将起来,还费我的力气!”言罢,上前一把揪住驿承的衣领,责问道:“王爷吩咐我来问你,谁借你的胆子谋害王爷?!京城中的贵人到底是谁?!你们还有些什么苟且的勾当?!”
这驿承到了此刻,已被于成均收拾的万念俱灰,满腔斗志皆丢至爪哇国去,看着眼前这凶神恶煞的玉宝,面无人色。哆嗦了半日,才勉勉强强招认了个明白。
玉宝听了他的供述,亲自记了下来,又催逼他在供状上摁了手印,方才回去交差。
于成均看了这供状,面色凝重,半晌才道:“本王虽料到了他们有勾结,却没想竟这般厉害。”言罢,更不提此事,只说道:“将这些人一并捆绑,待天色大亮,押到驿站门前。”
玉宝应下,于成均又问:“爷傍晚时候吩咐的事,可妥当了?”
玉宝回道:“都好了,张铁带了两个弟兄去野地里忙了半宿,得了几大口袋。”
这张铁是王府的家仆,家中原本是务农的,知晓许多田里的事情。于成均心想这次出来治理蝗灾,他该出的上力,便将他也带了出来。
又片刻功夫,只见琴娘利落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她快步迈进门来,一拱手道:“王爷,两名贼子已然擒获!现捆绑在外,等候发落。”
于成均心头大喜,说道:“好,不想今日竟这等顺利,首战便是大捷!”言罢,遂嘱咐了几句。
众人得令,各自行事。
隔日,天色大亮。
因蝗灾严重,田地差不多皆已荒废,左近的村庄百姓再也不早起忙碌,又日日没有吃食,饿的头晕眼花,索性睡觉,倒还省些力气。
这日,直至日上三竿,才渐渐有人出来走动。
那拜蝗神娘娘的村民,本打算今日再出来祭拜一番,然而才走出家门,便觉一股油炸的香气在村中回荡。
众人甚是惊异,不知这个时候,又有谁家有余裕做油炸的菜肴。
清晨时分,众村民饥肠辘辘,便顺着香味摸了过来。
众人出了村子,方才发现这香味源自驿站。
驿站门前支着一口大铁锅,锅下火焰红旺,一人立在锅边正翻炒着什么。
昨日那被村长撵走的华服客人,正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着。
而那香味,便自锅中不断飘出。
众人木木呆呆,两眼直愣愣的望着铁锅。
于成均眼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大声问道:“众相亲们,你们饿不饿?想不想吃饭?”
村人登时七嘴八舌道:“饿啊!”“都多少日子没有吃过饱饭了,怎么不想吃……”
于成均说道:“那你们为何放着满地的粮食不吃?白白挨饿呢?”
村民甚是诧异,说道:“草木庄稼都被蝗虫啃光了,哪里有粮食……就还剩些地里的地瓜没刨出来……那也不够啊……”
于成均莞尔一笑,说道:“今儿,爷就叫你们瞧瞧,这满地的粮食都在哪里。”说着,便朝玉宝点了点头。
玉宝会意,同几个仆役将锅中翻炒之物盛了几大盆,送到众村民跟前,大声道:“乡亲们,吃吧,这是好东西!”
众村民定睛看去,只见满满一盆炸物,色泽金黄,腿翅俱全,竟然是一整盆的炸蝗虫!
这些人被蝗神娘娘的事给唬久了,今日见竟有人敢油炸蝗虫,各自吓得面色如土,嗷嗷叫着向后退去,更有人大喊:“这些虫子,可是蝗神娘娘的子孙。怎能油炸来吃?!这是要遭天谴的呀!”
村长披着衣裳,匆匆赶来,自人群中挤了出来,满面惊惧之色,声嘶力竭道:“我晓得你是什么人,但你竟然敢犯下这等罪!你要作死,不要连累我们!”说着,又向众村民吼道:“回去,都回去!杵着做啥?!快把家里的存粮拿出来,去祭拜蝗神娘娘,求她老人家宽恕我们啊!”
众村民受他淫威已久,已不知反抗,听他一喊,便要回去。
于成均起身,扬声喝道:“叫乡亲们把存粮拿出来,放到那个破烂小木像跟前,然后再被你儿子夜间偷回么?”
村长面红耳赤,两眼喷火,怒瞪着于成均,骂道:“你说什么?!无凭无据,血口喷人!那些祭品,分明、分明是被蝗神娘娘收去了!”
于成均看着他,冷声道:“本王,是朝廷派来此地处置蝗灾的肃亲王。无凭无据,自然不会胡乱冤人。”言罢,喝道:“将人带上来!”
话音落,两名侍从押着一名中年汉子出来。
这汉子生的方头大耳,同那村长倒有几分像,只是鼻青脸肿,五花大绑,显然是吃了苦头的。
这人一出来,村人顿时一阵骚动,有人更说道:“这不是村长家的大牛吗?他怎么、怎么被人抓了?难道果然……”
村人大多愚昧,也没读过什么书,除了皇帝,并不知道肃亲王是个什么人物。
村长面如猪肝,说道:“你、你这个强贼,冒充王爷……”
那大牛却忽然开口说道:“爹,别说了,我都招了。”
村长一个踉跄,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原来,这村长同驿承勾结,编造出什么蝗神娘娘的传说,雕了一个小木像,令村民日日祭拜。偏生此地灾情不重,村民便当真以为蝗神有灵,故而村长令祭拜,就将家中值钱的东西拿出来献祭。而祭品又确实消失不见,村民更以为神迹,笃信不已。
这村长明着说派儿子看管,实则监守自盗,将贡品尽数偷了,熟食便端回自家享用,如是粮食便送进驿站交给驿承。这两人狼狈为奸,将左近村落的血汗,吸食干净。
村民听闻此事,一个个怒不可遏,就要去抓打那村长。
玉宝大声问道:“你们还不信王爷的话么?还不肯吃么?”
众人面面相觑,虽说破除了蝗神的迷信,但吃蝗虫却还是心有抵触。
于成均微微一笑,亲手自锅中拈了一只出来,丢入口中,蓄意大声咀嚼,说道:“好味道,香的很。”
众人看着,直咽口水。几个孩童更忍不住,便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父母也不及阻止。
这口子一开,村人也没了什么顾忌,各个抓食起来。
这蝗虫过油炸后,十分酥脆可口。众人不知,这祸害庄稼田地的东西,竟然这般好吃。
一盆炸蝗虫,顷刻间便没了。
吃完了盆中的,众人又直直的盯着那铁锅里的。
于成均莞尔一笑,说道:“将这些都给大伙分了吧。”
一锅的炸蝗虫,顷刻又干净了。
于成均眼见这所谓蝗神的狗屁迷信破了,便道:“大伙还想吃么?”
众人齐声答应:“想!”
于成均又道:“那么,打从今日起,大伙便去地里抓蝗虫。抓了蝗虫,便有吃的。若抓的多了,还可来驿站同本王交换吃食。”言毕,他便吩咐人自驿站里又抬出一口大锅,里面却是热气腾腾的肉粥。
众人的眼神,顿时又直了。
炸蝗虫虽然好吃,到底比不得真正的食物,眼看这香气扑鼻的肉粥,哪个还忍得住?
于成均说道:“以十只蝗虫为一串,十串可换肉粥一碗。若是蝗虫卵,一袋可换肉粥一碗。”
众人闻听此言,各自掉头便跑,扑向地里去捕捉那曾经视为神物,不敢触碰的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