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
赵幼澄早上起得太早了,这会儿有些累了,看了眼院子里的琼花树,答应道:“我先睡一会儿,到时候你们叫我。”
冬青见她好像不开心,看了眼冬葵,冬葵摇头,并不知道她怎么了。
气的冬青瞪她一眼,嫌她太木讷。
赵幼澄进去和衣躺下,昏昏沉沉中闭上眼睛,梦里的上京城,冬天几乎没有绿色,她后来常常梦见姑苏城,所以在东暖阁里养了很多花木。
梦里周聿昭穿了件赫红的圆领袍,身后跟着方静云,方静云见了她乖巧行礼。
赵幼澄极厌恶她,她是方家的女儿,却自甘堕落是送来照顾周聿昭的,也是皇祖母允了的。
梦里公主府那么熟悉,她一时间分不清是身在其中,还是做梦。
这是方静云做妾后,周聿昭第一次来领着人来见她,周聿昭见她端坐在榻上,唤了声:“阿鲤。”
她面无异色,看着方静云,两人毫无惶恐,进了她的公主府犹如在周家一般。
方静云垂首,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但跟在周聿昭身后,颇有几分有恃无恐。
“抬头让我瞧瞧,驸马爷新得的宝贝。”
周聿昭没想到她这样说话,她性格强势,但自成婚后极少和他起过争执,除了床榻之上争执他好言相哄几句,她也就不计较了。可是后来,两人渐行渐远,几乎成了陌路
“阿鲤……”
赵幼澄不理会他,吩咐冬青:“给驸马上茶。”
方静云见赵幼澄铁了心要发作她,也知道今日躲不过去,便干错利落跪在地上,她知道,她能仰仗的就是周聿昭,而周聿昭是男人,性情骄傲,自己在他面前受辱,才是上上策。
女人总是很聪明,有这样的小心思,总能抓住男人的心。
赵幼澄清楚她的小心思,可是丝毫不在意,她就是杀了方静云,周聿昭也不敢和她说什么,就是皇祖母也不能说什么。
最后不外是大家都没脸。
她觉得好笑,她被赐婚,被嫁进周家,连驸马的妾都是宫里定下的……
那她的脸面呢?她的家呢?她算什么?
他们未免欺人太甚了。
她盯着方静云看了很久,从开始的愤怒,最后变的意兴阑珊。
没有方静云,也会有李静云,刘静云……
究其根本,是宫中操作着人心,皇祖母利用她,陛下利用她,周聿昭利用她。他们看准了她这个空架子,没人能给她做主,料定她翻不了天。
方静云等着她发落,结果最后赵幼澄只说了句:“果然生的漂亮,怪不得让驸马流连忘返,既然进门,那以后就好生服侍驸马。我喜好安静,没有召见,你们不要进我的公主府。”
周聿昭以为她会大发雷霆,以为她会生气暴怒,以为她会同他大吵,但没想到她毫不在意。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赵幼澄放下手里的纸,看着周聿昭,“ 驸马还有事吗?”
赵幼澄看到周聿昭眼里的不可置信,她不愿意用身份压人,可再巧的谋算,在权势面前一文不值。
她是阿鲤,他们才是夫妻,有事好商量。
她若是论君臣之礼,他们就都得跪着给她行礼。
皇祖母可以压她,陛下可以压她,但周家不可以,周聿昭不可以。
冬青木着脸,一直送到周聿昭领着方静云出门,等她回来就看到赵幼澄伏在桌案上呜咽不成声的痛哭。
冬青的眼睛通红,安慰她:“殿下不必难过,不过是一个狐媚子,猖狂不了多久。”
冬青不知道她哭什么,她凄惶无助的年少,年少爱慕周聿昭的自己,孺慕的皇祖母,全都是虚假的。
周聿昭纳妾,周家就去宫中求皇祖母,方静云便进了门。
听起来荒唐,皇祖母多次教训她,要有气度,不要同那些下贱之人计较。
更要有做长姐的气度,能容人,周家是她的后盾,不能因为她的面子,因小失大,弟弟还年幼,未来想要荣登大位,那些变数太多……
第8章 孤男寡女
◎有悖人伦◎
她在梦中哭着直到醒来,还在哭。因为冬青听到她在哭,正伏在床边哄她,她醒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醒来了。
冬青一脸惶恐轻声问:“小殿下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
她听完突然松了口气,是了,只有在姑苏城,冬青才会叫她小殿下。
“我梦见父王了。”
冬青吓了一跳,紧张安慰她:“等回了上京城,殿下就可以去上香。”
赵幼澄问:“你想去上京城吗?”
冬青不解问:“小殿下不想回去吗?”
赵幼澄望着窗外的景色,摇头:“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回去。”
冬青疑惑:“可是,小殿下之前心心念念想回去呀。”
“是啊,我曾经心心念念想回去的。大概时间久了,我就不想回去了。”
冬青怕她再梦魇,就不准她再睡了,陪着她一直聊天。
傍晚下起小雨,天黑的很早。
冬青非要给她熬安神汤,她一个人坐在廊檐下,裹着袍子听雨。旁边烛火摇曳,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她都没有动,不多时,只见五哥和另外两个人进来,等走近了她才看到是师兄和师叔。
裴岘站在雨中,看着她像只猫一样蜷缩在椅子上,迷蒙慵懒,这恼人的雨对她毫无影响。
赵幼澄见了傅容,这才急着起身,问:“出什么事了?”
傅容担心她害怕,赶紧说:“没事,只是刚才遇见子恒,说是找你有事。”
她看了眼裴岘,规规矩矩低头行礼:“见过师叔。”
昏暗的灯光里,他看到她眉目低垂,也看到了她如白玉一般的后颈。
冬青大概是听见这边来了客人,进来后将花厅里的灯都点亮,她才问:“师兄,可是先生找我有事?”
宋岚还不习惯她这么好说话:“想问小殿下借一件东西。”
赵幼澄不解,问:“什么?”
“青锋剑。”
青锋剑是父王赠她的一柄剑,她从来没用过。
结果她问都没问,就说:“冬葵,去取青锋剑。”
冬青已经煮好了汤,热汤还散着白雾,裴岘不开口,她就不问,但五哥和大师兄对裴岘十分尊崇。
裴岘就坐在她上首,见她乖觉,才说:“夜半回来,路上下起了雨,在你这里借住一晚。”
赵幼澄明知他说的是鬼话,还是满口答应:“那再好不过,今夜雨不会停,五哥和师兄陪师叔吧。”
傅容求之不得,宋岚也不着急,他借赵幼澄的剑,也不是自己用,下个月书院的六艺考核,需要用一件有分量的兵器做祭。
他要代先生行祭祀礼,傅容提醒他,说师妹有可以用于祭祀的礼器。
赵幼澄见他们都留宿,便让冬青去安排。
她的书房非常阔,就在花厅后面,冬青领着人掌灯后,请他们过去。
赵幼澄笑说:“我的书房有些乱,你们只管用,五哥仰慕师叔文采已久,今夜可以彻夜畅谈。”
傅容有些羞赧低声道:“这丫头……”
让裴岘看了他几眼。
裴岘穿过回廊,仰头望了眼西屋屋檐,园子空旷,贼人入了这里确实十分好躲藏。
书房里灯火通明,她的藏书非常多,当年从上京城来的时候,她舍不得离开便把父王母妃的东西带了大半,书房里大半都是父王的藏书。
南窗下全是画,宋岚还没来过她的书房,见南窗下的画好奇,过去看了眼,十分惊讶道:“先生总说你心思清明,我还不信,没想到你丹青已经如此……”
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傅容说:“阿鲤的心思大半都用在丹青上,要不然也不能一直被罚抄书。”
赵幼澄现在脸皮厚了,也不觉得丢人,只说:“学生朽木,承蒙先生不弃,已经十分感激,万不敢再有任何怨言。”
这话逗得傅容和宋岚都笑起来。
赵幼澄见裴岘背对她站着,便问:“师叔饮酒吗?”
裴岘站在书柜前,看着这些大部分成了孤本的藏书,有几分手痒。没想到这些孤本都成了文敬太子的遗物,被收藏在这里。
赵幼澄过来,见他盯着柜子里的书,温声道:“师叔若是喜欢,我……”
裴岘看她一眼,她刚才在回廊下听雨,不知是沾了潮湿的气息,所以连眼睛都湿漉漉的。
“不必,你好好收藏吧,这些大多都是孤本。”
赵幼澄看着书怔怔的,好半晌才说:“我收着有什么用,父王爱书,大概是不会喜欢我将这些束之高阁。”
裴岘是见过文敬太子的,身体不好,性情谦和。
文敬太子去后,膝下只有一个还没满月的幼子,先帝择当今陛下继承大统。周太后连着挡了几次,执意想扶持小皇孙登大位。
最后直到先帝驾崩,临终托孤议政大臣,当今陛下才得以登基。
先帝嘱咐陛下善待赵幼澄姐弟,并下诏让赵幼澄领着幼弟南下,去白鹭山书院求学,远离上京城。
可惜先帝驾崩后,周太后口气强硬,以皇太孙年幼为由,不肯放人,陛下也没办法。
最后只有赵幼澄一人南下。
这些赵幼澄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宫中让她南下求学。并不知这是皇祖父的意思。
裴岘是知道的。
“上次宫中见了殿下,十分聪颖。”
赵幼澄七岁南下,弟弟今年也八岁了。她听到弟弟的消息,笑起来像是抱怨一般说:“他都没有要来看看我。”
弟弟十分聪慧,到死都惦记着她。
裴岘听得心里叹息,她毕竟才十五岁。
所以出声安慰:“殿下和太子,都是蒋大人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