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幼澄谦虚:“九叔谬赞,我自小顽劣先生说我丹青胜在心思巧,不在功夫深。”
赵恒却说:“就在这个‘巧’字,天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强求不来。你父王一笔好字,你母亲丹青十分了得。可见天赋都传给你了。”
赵幼澄听得不知为什么,觉得赵恒对父王有种莫名亲近。
要知道皇祖母当年对其他孩子都十分冷淡,都知道九叔是陛下看顾长大的。按理说,皇祖母和父王是一个整体。
裴岘听了后,反而拿过书将书案上的字遮住,什么都没说。
章嬷嬷已经指挥女婢们煮了茶招呼:“殿下,茶好了。”
几个人这才坐下。
赵恒问了一些赵诚的学业,他答得可圈可点。在这位并不认识的叔叔面前,丝毫不怯。他一直都站在姐姐身边,小小年纪很有气概,赵幼澄对他答不上来的问题也不问,对他答得好的地方也不夸赞。
仿佛只是寻常聊天。
赵恒看着姐弟心里惊讶,面上笑着说:“你们入京的时候我人在外地,昨日遇见安成才知你们住在太微宫。”
赵幼澄也客气:“九叔公事繁忙,该是我领阿弟登门拜访,是我的失礼之处。”
方氏被她说的面上有些下不来台,赵恒不知道,她在京中是知道的,赵幼澄几次凶险,年底才好些了。宗室中的人都打发人到太微宫看望过赵幼澄,但她并没有理会过这姐弟两。
只是这会儿也说不出来了。
赵善易尝了口茶介绍:“阿鲤这里的茶不错,你尝尝。”
赵恒尝了口,他偏爱贡茶,偏爱清爽微苦的味道,但这茶也不错,方氏却很喜欢,正要开口,却见裴岘问:“宋岚这几日来过?”
赵幼澄看他,眼神在问‘你怎么知道。’。
他也不答,只管喝茶。
“师兄来过一趟,只是在永嘉寺和韩先生求教学问,我不曾过问。”
因为上次她写信求到裴岘那里,赵善易出手将殴打刘彰那人教训了一通,具体怎么教训的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对方不过是勋贵姻亲,家里颇有钱财,倒是会仗势欺人。
裴岘那边也没隐瞒和两位师兄说是她的主意。
宋岚来看过她几次,没有提对方,只说刘彰最近倒是得意了很多。
赵幼澄知道没人欺负他们,也没再过问。
赵恒今天来是为了看小辈,他以为两位小辈日子过的肯定有些不如意,或者是定然哪里有些困惑,他作为长辈也能教导一二。
没想到这里比他府中都规整,赵幼澄已经有长公主的风范,赵诚更是进退得宜,不卑不亢。
阿鲤有一笔好字,藏书万千,丹青了得。赵诚的先生韩大人当初是他父亲的老师。
永嘉寺中文学馆藏书更多。
赵诚早已独居在那边,坐卧起居都是小厮内官服侍,毫无骄纵之气,也无颓然之相。姐弟两人安居自乐,做事很有章法,让他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没用上。
当年太后娘娘的威严,他是见识过的。没想到这姐弟两丝毫没受影响,只管遵从父皇当年的遗命,做富贵闲人。
他不信姐弟两年纪小小,就有此智慧,心中还在感叹也不知道宗室中哪位长辈的功劳。
裴岘知道赵恒对赵幼澄有怀疑,她有时候做事实在不像是十六岁的人。
果然赵恒关心了几句,问:“阿鲤的亲事可定了?”
方氏吓了一跳,这会儿看赵幼澄满是好奇,赵恒没看到妻子的表情,只是随意一问。
赵幼澄听后也不见羞涩,和安成和赵诚说:“你们该过去了,别让师傅等你们。”
安成和赵诚却是坐不住了,尤其是安成,实在难以应付长辈当面校考这样的场面。拉着赵诚就走了。赵诚眼神中还在看姐姐,赵幼澄安抚他:“去吧。”
等人走后,赵幼澄才问:“九叔可见了皇祖母?”
她不想被赵恒这样盯着,她现在最不缺长辈,更不喜欢别人的热切关心。
赵恒才觉得怪异,她确实不像是孩子。
方氏立刻说:“你这个做九叔的才回来,要关心以后多的是时间,这样匆匆上门盯着孩子们一通问。”
赵恒看了眼好友,见裴岘垂眼只管喝茶,赵善易则根本不接他的话,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切,这才作罢了。
之后的谈话就简单了,赵幼澄并不避讳,陪着讲了些在江南的趣事。
几个人呆的并不久,等走时,赵幼澄给赵恒准备了他喜欢的春见叶。
赵恒看了茶叶,笑说:“千金难求的春见叶。”
赵幼澄只说:“清明前的新茶,产量不多,茶农们才能卖个好价钱。”
赵恒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她似乎对很多事都清楚。
等人走后,赵幼澄依旧站在院子里,章嬷嬷说:“殿下回去休息吧,这几日一直都没怎么休息好。”
她问章嬷嬷:“九叔,曾经和父王来往多吗?”
赵恒给她的感觉有些怪异。
章嬷嬷只好说:“老奴可不太清楚这些。”
赵幼澄笑起来:“瞧我糊涂了,我该去问叶嬷嬷。”
叶嬷嬷这会儿还在做针线,她年轻时就针线极好,见赵幼澄来,笑呵呵问:“殿下今日不忙了?”
赵幼澄也不见外,坐在她身侧,说:“我有几日没来看叶嬷嬷了。”
叶嬷嬷丝毫不介意:“老奴上了年岁,也喜欢清净。是殿下不嫌弃我无用……”
“嬷嬷说的哪里话,今天九叔来看我了。”
叶嬷嬷手里的针线不停,好一会儿了,才反应过来,问:“可是庆王殿下?”
赵幼澄手里还拿着嬷嬷给她做的衣服,应声:“是。”
叶嬷嬷笑了下说:“太子殿下最是爱护弟妹们,庆王殿下学骑马还是太子殿下教的。”
她依旧称赵幼澄的父亲太子殿下,虽然她是奴仆,但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赵幼澄确认了,也点点头应声:“是,九叔对我多有关切。”
叶嬷嬷笑呵呵的,但没说话。
赵幼澄也不再多问了,从后院回来就去补觉了。
赵恒从太微宫中出来后,裴岘有公务要去衙门,赵善易陪着他在城外跑马,赵恒问:“阿鲤进京后出什么事了?”
赵善易不好隐瞒,但也含糊说:“大病了一场,后来又遇刺,颇有几番波折。”
赵恒的脸色果真不好看了。
方氏没有和他提起过。
赵善易多精明,看他脸色就知道庆王妃没有和他提过这两个孩子。
文敬太子当年做兄长对弟妹们都很关爱。赵恒对孩子们怎么样,不归他管。
他只管陪着赵恒喝酒。
赵恒喝了不少酒,晚间回去的就晚了,方氏还在等着他,见他浑身酒气,扶着人坐下,念叨:“殿下喝酒伤身,应当适量。”
赵恒透过灯光,看着方氏张罗泡茶,就问方氏:“阿鲤北上回京,为何没有进宫住?”
方氏听得一顿,心知他嫌自己冷淡,只好解释说:“听说身体不好,要留在太微宫为文敬太子殿下守长明灯。”
赵恒听得心中失望,再没说话。
方氏早想好说辞了,也不惧赵恒问她。再说她祖父曾入内阁,她也是名门贵女,哪里需要巴巴去上赶着照顾前太子遗孤。陛下都未必想宗室众亲对那对姐弟上心,她又何必费那个心思。
没想到赵恒见她如此态度,再没说话。
方氏心里有些不上不下的,有些失望,又有些气恼。
赵恒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只说:“早些歇息吧。”
他其实早已经问清楚了,赵幼澄北上,病的凶险差点死在路上,宫中怕传染没有接她回去,将人安置在太微宫……
他听得心里激愤,当年尽管太后娘娘严苛,但太子皇兄为人宽和,很爱护弟妹们。哪知道如今皇兄不在了,他的儿女竟然沦落到这等地步。
他是推心置腹,想起早年自己的境遇,对两个孩子多是怜爱。
他也没想到方氏如此冷漠,几次凶险都不曾去看看孩子们。
他喝了酒,有些伤心,便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
赵幼澄并不知赵恒的心思,只当是长辈喜欢说教几句,她也不在意。
她托人搜罗的书也到了,她还在搜罗河南一带的游记和舆图。只是需要一位亲历者,走过当地山水的人口述一番才能成册,她原本想问赵恒,只是这位九叔始终拿着长辈的架子,一点都不平易近人,不像赵善易那样好说话,她就没开口。
晚间裴岘回去后,想起她书桌上那句诗,也来了兴致。
难得认真,挥笔一蹴而就。
可连着写了几次,都不甚满意,总觉得没有看到的那副字写得好。
赵幼澄看到他动了自己书桌上的东西,但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等一个坐在那里,慢慢翻,发现最下面压着那副字,她就笑起来。
她临摹他的字有段时间了,但她自己的字也已成风格,临摹后并不那么像。
也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字是什么反应,白日也没见他夸一声。
赵幼澄把字装起来,准备找个合适的时候送他。
第56章 长公主的本事
◎看起来一点都不简单◎
没过几天, 宋宝珍和裴芝玉已经和安成能相约一起玩了。
安成对宫外什么都好奇,陛下和皇后越不准她住在宫外,她就越觉得宫外好玩。宋宝珍虽然文静, 但是手巧, 裴芝玉会画画,而安成会指挥安排人,三人整日凑在一起洗脑, 做了几个十分别致的风筝,说是等着踏青去放风筝。
赵幼澄见安成瞄上她书房的画了, 问:“你又看上什么了?”
“阿姐要不要帮我画风筝?”
赵幼澄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安成一时间也没想好。
“要不要画一只孔雀?五彩斑斓的。”
“孔雀能做风筝用?”
裴芝玉点头:“宝珍说,色彩鲜艳才会才更好看, 她在江南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