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悠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说道:“刑部,前日送来一份死囚的名单,其中有几人是因为盗掘皇家陵墓,判了秋后处决。所盗皇陵,正是永诚王殿下的陵墓。”
一滴雨落在南宫盛蓉面颊,仿若千斤之重。
她心中早已大雨磅礴,他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她嘴角颤抖,哽咽道:“尸身,可有被毁坏?”
“殿下,臣斗胆,请殿下亲眼去皇陵看看。”
魏子悠不敢下跪,毕竟不知何时便会传到陛下耳边。
“好,孤,这便随你去。”
小宁子过来为太女撑伞遮雨,魏子悠径直抢过姜黄纸伞,为南宫盛蓉遮挡。
宫门外,早有魏子悠备好的马车。
南宫盛蓉只带了几名心腹暗卫同行,冒雨赶往皇家墓园。
马车上,魏子悠见太女心神不宁,出声劝道:“殿下,莫要忧虑,那些盗墓贼说,并未动尸身,只是……”
魏子悠忽而又顿言,欲言又止。
“魏子悠,你今日说话不清不楚,让本太女去永诚王的陵墓,亲眼看什么?”
魏子悠竟然虚了一声,惊慌低道:“臣昨日,亲审了那几个盗墓贼,据说他们去时,盗洞便在,只是用土石虚掩了盗洞口。那几人以为有人比他们先得了手,可入了墓室发觉陪葬品规整,不像被人动过的痕迹。那些贼人,只是将棺椁内的陪葬品盗走。臣,之所以请殿下去,毕竟没有上谕,任何人不得进入墓宫,墓宫里如今情况如何,尚不知晓。”
一夕千念,南宫盛蓉玉容失色。
玉晏天的陵墓,究竟被何人惦记。
第208章
雨丝风片, 雾烟朦胧。
青山绿水,风水之地。
皇陵前,有几数名守墓兵把手。
一把天青色纸伞, 渐行渐近。
为主人挡住细雨, 却遮不住和风拂面。
纸伞被高举, 露出如玉冠面。
只见齐麟一身碧色官袍,雄姿英发。头戴乌纱帽,浩气四塞笼罩其身。
南宫盛蓉下了马车,魏子悠将纸伞撑在二人中间。
“他,为何在此?”在此乍见齐麟,的确令南宫盛蓉诧异。
魏子悠不慌不忙,解释道:“回殿下, 臣心中有疑虑。”
魏子悠仰首盯着不远处的齐麟, 一字一顿沉声坚定道:“臣,不信,这世上有如此相像之人,又非是双生子。他是不是, 今日开棺验尸,便知究竟。”
南宫盛蓉愕然心惊,魏子悠竟有此等胆大妄为的奇想。
她并非未想过, 只是她亲眼看着玉晏天的尸身入殓下葬,又怎能作假。
她明明动摇,默许了魏子悠的做法,可嘴上严厉指责道:“你好大的胆子, 开棺验尸, 若他不是,你当如何?”
魏子悠没有半分惧色, 豪爽低笑:“愿打愿罚,悉听殿下尊便,难道殿下,没有一丝怀疑过吗?”
南宫盛蓉眸色黯然,颓然道:“有过又怎样,陛下是何人,岂能让人轻易糊弄过去,孤倒真希望可如此。”
南宫盛蓉止步不前,望了一眼雨雾中若隐若现的齐麟。
他那碧色官袍与山翠融合,依稀可见犹如亡灵魂归。
她侧目对魏子悠,反倒谢道:“今日,权当孤肆意疯一回,有劳,魏侍郎相陪。”
魏子悠明了,无论今日开棺结果如何,太女皆不会怪罪于她。
少倾,一步一步明明齐麟近在咫尺,于她来说却是天涯相隔。
齐麟除了容颜相像,为人处世乃至喜好都与玉晏天截然不同。
“微臣齐麟,参见殿下。”
一模一样的声色,只是她望见齐麟温润轻笑,没有玉晏天的分毫清冷疏离。
“起来吧!”她随口一应,心尖颤抖,甚至觉得双腿无力沉重。
她怕齐麟是,更怕不是。
倘若不是,扰了在此长眠的玉晏天,让她情何以堪。
墓兵见是太女殿下,行了礼便让开道。
三人穿过半放的地宫石门,地宫墓道里的长明灯终年不灭。
墓道阴风阵阵,油灯摇曳不定。
主墓室石门紧闭,魏子悠与齐麟识趣背过身去。
南宫盛蓉旋转拧动,镇门石狮的尾巴。
寂静之地,陡然间震天动地。轰隆巨响,石门缓缓打开。
墓室漆黑,弥漫着浮尘之味,更有腐肉腥臭之味。
魏子悠取出火折子,将墓室的长明灯一一点燃。
片刻后,墓室通亮如昼。
地面凌乱,散落着少许陪葬品。
石棺棺盖,被挪开摊在地面,朱红棺盖亦被弃在一旁。
呛鼻恶臭袭来,南宫盛蓉与齐麟险些吐了出来。
魏子悠用衣袖遮住口鼻,行到棺椁前查看。
南宫盛蓉顾不得熏人气味,亦掩了口鼻奔上前。
棺椁内,真真切切躺着一具尸体,身穿明黄四爪蟒袍。
残尸败蜕,入目骇人。
南宫盛蓉哽咽恨道:“怎会如此,入殓时明明放了许多,防止尸身腐烂的药材,药材呢,那些贼人难不成连药材都不放过……”
魏子悠拧着峨眉,自言自语不解道:“臣,想不通,那些贼人交代,他们是去年冬月来此盗墓,那时尸身已然腐烂。难不成有何人恨极了永诚王,潜入地宫,毁了尸身,可这说不通啊。”
魏子悠眸光阴沉,看向她二人身后的齐麟。猛地唤道:“齐麟,你为何不过来,一同查看?”
齐麟还未开口,便俯身吐得昏天暗地。
南宫盛蓉悲痛啜泣,哭腔道:“晏天哥哥,你放心,就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揪出来,究竟是何人做的,呜呜……”
她泣不成声,更是自责悔恨,竟然奢望齐麟是玉晏天。
直至无物可吐,齐麟方才勉强直起身子,急促喘息。
瞥见所吐污秽之物,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反胃。
齐麟闻见女子伤心欲绝哭声,回身发觉是太女殿下。
魏子悠在一旁,内疚自责:“殿下,都是臣的错,不该自作主张,让您来此伤心之地。”
齐麟缓了一口气,强忍着呛鼻恶臭上前。
齐麟扶起,伏在棺椁沿痛哭流涕的太女,柔声细语哄道:“殿下如此,永诚王殿下何以安息。”
南宫盛蓉噙泪凝了一眼齐麟,眼神刹那间厌恶至极,扬手重重打了齐麟一x记耳光。
南宫盛蓉声泪俱下,痛骂道:“滚,滚,滚得远远的,若敢再让孤瞧见你,杀无赦。”
齐麟慌忙作揖:“微臣,遵命。”头也不回,拔腿跑了。
今日之事,魏子悠难辞其咎。
齐麟一走,魏子悠便跪地求道:“殿下,臣,罪该万死,凤体要紧,还是先离开此处吧。”
南宫盛蓉泪流不止,嘲讽道:“你没有错,错在孤,是孤不该痴心妄想。若非你今日之举,孤又怎能彻底断了,对齐麟的非分之想。”
转而又向棺椁内的尸身,哭道:“晏天哥哥,我错了,真的错了……”
墓道深深,忽远忽近,飘荡着凄厉哭声。
良久过后,魏子悠扶着几近昏厥的太女出了地宫。
细雨不绝,雨雾浓稠。
魏子悠四下扫了一眼,齐麟已不知所踪。
南宫盛蓉浑浑噩噩上了马车,记不清如何回到东宫之中。
暮色时分,细雨停歇。
南宫盛蓉无心用晚膳,混混沌沌躺着床榻上。
“聂云,求见殿下。”
南宫盛蓉闻见殿外之声,无精打采下了床榻。
周小婉为她披上披风,这才请聂云入内。
她派去青州郡的暗卫,正是聂云。
而她今日已确定,齐麟不是玉晏天。聂云此时回来,一切于她来说已无意义。
聂云风扑尘尘,胡子拉碴,一五一十禀报道:“属下,访遍了青州郡,那个齐麟确实是齐家二公子。不过有怪异之处,据说齐麟自幼体弱多病,但天资聪慧,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可自此缠绵病榻,再未出过府。直到去年秋闱,一露面便中了举人。”
聂云缓了一口气,见太女殿下面无表情,接着又道:“传言,有一位江湖郎中,治好了齐麟的病。”
聂云言毕,太女仍是无动于衷。
聂云自以为莫非太女,觉得自己办事不力,慌忙补道:“属下,已派人去寻那个江湖郎中了。”
这时,方听南宫盛蓉有气无力道:“找那个郎中,又有何用?”
齐麟既然不是玉晏天,她觉得没必要大费周章,去寻一个不相干的郎中。
聂云正色回道:“回殿下,即是江湖郎中,本该四处游历,为何一年之内,两次入齐家。第一次是去年正月,第二次便是齐麟上京赶考之前。”
南宫盛蓉没了耐性,叹道:“罢了,不必再查此事了,眼下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她将今日地宫之事相告,命聂云掘地三尺,亦要找出来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