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姓北,乡里人。他见其家里有一小女,冰雪聪颖,便事后许诺结为姻亲。现下时候已至,柳姨娘又忙着张罗老二婚事,恰好将北家女儿许配给老二,成一段佳话。
段殊拿着信纸,纤长睫毛在烛火掩映下倒下阴影。
平素恣意张扬的人此刻敛下爪牙,邪魅惑人。但周身气质又无法忽略,就静静坐在那,无人敢上前扰。
他提笔回信。
圣眷愈浓,如烈火油烹。北家女,殊娶之,为上上策。
听了银屏那一番话,桑桑捂着胸口,思绪百转。
原道为何段皎那般说,原来如此。
她面上通红,两手紧攥椅背,整个府内都知道她北陌桑是原该嫁与二公子。所以,她合该是个笑话!
不,不对。此等隐秘之事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在说,你是在哪儿听见此话的?”桑桑问道。
银屏记得清楚,回答道:“就是去拿分例那日,奴婢刚好取了布匹出来就听见两丫头在嚼舌根。”
桑桑心头思索。
怎会如此凑巧,哪的丫鬟敢在库房外嚼主人家的舌根。
“好,我知晓。往后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别的事莫要掺和。”桑桑挥手让两人先退下。
究竟是何人,看自己不惯,使这等小计俩想让自己黯然神伤,与夫君离心。桑桑偏不,那些人也太小瞧自己了。
她们越想看见的,偏不让她们看见。
她琢磨着如何让夫君心悦自己,正托着腮沉思,思绪忽被一道声音打破。
“世子妃吉祥,小的奉世子命来取案牍并衣物。世子爷让小的转告您一声,说近日有事,就不归府了。”漱玉硬着头皮说完这些话,一膝跪于地等着回答。
桑桑认得他,几日里都是一袭青衫,是段殊身边一常见的随从。应是得力属下之类的。
“那你便去吧,若世子爷在外少了些什么,他公事繁忙顾不上,还得劳你多担待。”桑桑听后也不恼,轻声轻语让漱玉起来。
他惊的抬起头,又反应过来马上低下。
一手抱拳道:“是,这是属下的本分。万万不敢担主子的重托。”
漱玉起身低头目不斜视盯着地板,心头疑惑,世子妃这般好,貌美又脾气温和的女子实在不多见,为何世子新婚夜后就不归家。
又想起淑环县主,上次被茶盏砸破头的痛现下还记得!!
万幸,万幸,主子没娶她。
不然三个头都不够砸的。收拾好包裹,漱玉行礼道:“世子妃,小的便先告退了。”
脚步声越行越远。
莫嬷嬷使了银子从小厨房内端了碗金丝燕窝,暗骂这等狡猾奴婢。
回房内见桑桑托着腮望着窗边出神,两眼迷离无光。
心头叹了口气。
“姐儿,莫难过,尝尝这燕窝羹。”
听着声响桑桑回过神来,转头见了是莫嬷嬷喊了声嬷嬷。
小人坐在宽大太师椅上,身段娇小玲珑。小脸看着比出嫁前瘦了些许,下巴微尖,两双眸子更大了些。
“姐儿瘦了。”莫嬷嬷轻拍桑桑的后背,墨画与银屏许是不懂,但她知道桑桑前日里并未圆房。
见桑桑端过燕窝,一勺一勺喝着,见底后她接过白玉碗放在桌上。
一手拉着桑桑语重心长道:“夫人既将老奴放在世子妃身旁,老奴定要为世子妃分忧。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莫嬷嬷见多了官老爷有了美娇娘后还纳了一房一房美妾,宠妾灭妻之事不是没有。虽说世子不重女色,过往也无通房小妾。
但难保日后。
况且成家立业,若无子嗣,便是他不说,国公夫人也会插手。
看着桑桑尚且带着几分稚气的小脸,莫嬷嬷不忍心见着日后姐儿为夫妻之事烦忧。
非常之时自要行非常之事
莫嬷嬷低声道:“姐儿,分例那些衣裳哪够穿。老奴让下头丫鬟新采买了一些布匹。新做的一批纱衣已到了。正好晚间要沐浴了可以试试。”
桑桑明白嬷嬷说的,但眼下也无甚办法。
便也点了点头。日子再如何也要过下去,不是吗?
几个小丫鬟送了衣裳进来,装在一箱笼里。
现室内唯有桑桑一人,她面色如常打开箱笼,取出里头几件衣裳。
见着那式样她忽的面红耳赤,耳朵尖红的能滴血。
她慌乱将衣裳塞回去,面上滚烫一时消不下去。
桑桑心头发颤,这哪能叫衣裳!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最近做梦都在涨收藏。梦真美好。
第六章 纱衣
就这几块薄薄料子能遮住什么。
她忍着心颤,伸手将这些都拿出来。水红,鹅黄,粉白的清一色纱衣,上手触感滑溜溜的倒是舒适。
桑桑翻了翻,倒是寻着一件交领的,上锈合欢花在前襟。
唯这一件还能试着穿一穿。
哪有女子不爱华服美饰,想着反正今日段殊不在。
她命墨画银屏进来,自个拿了纱衣先往净室里去。
净室内水汽氤氲,桑桑撩了一捧水浇在肩头,两腮被热气涨的微红。泡在温热的池水里,周身酸痛被缓解了许多。
不知为何,又想到段殊。
“离二弟远些”,“有这些闲工夫不若好好学些礼仪”,“就你这样的,小爷我还瞧不上。”
她靠在池壁边,两手环膝。
将脖颈深深埋在池水里,看水面上漾起圈圈涟漪。
心头不解,为何夫君认定自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士农工商,平民小百姓怎敢与官斗。寻常人家得了这门好亲事谁不感恩代谢。
她垂眸,长长的眉睫轻颤。
嫁与段殊,并非自己的本意。
但那日,见着画像,晓得红衣郎君是夫婿,她心里头是愿意的。
“世子妃,世子妃,水凉了。”墨画见主子望着水面发呆,久久未察觉便轻轻出声提醒道。
桑桑回过神来,起身想起什么复又坐下。
“好,我知晓。你们先出去吧”
“是”见着二人退了出去。她长吁一口气,就算二人长伴自己身边,但当着人面穿上那衣裳还是羞赧的很。
她用手拍了拍脸,起身用棉帕细细擦拭身上水珠。
赤足站在水池边,取出那交领裙衫披上,在前襟处打了个结。
后方是一面铜镜,桑桑羞红脸瞧着。美人柔肌似玉,乌黑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风儿拂过,水红裙衫紧贴。
艳而不妖,柔中带媚。
行走间,她总觉得不适,没有小衣包裹,某处发沉。
在桌案前取了账本,桑桑嫁妆内还有京城街上几处铺面,刚盘下不久。往年的账才送来,近几日过于忙禄还未来得及查看。
北家以药材发家,十几载营生也算是一方富商,虽在京城有些不起眼。
桑桑旁的学的不精,但拨算盘理账的本事房内老管事都赞不绝口。
账面繁琐,还需验有无做假账蒙骗之嫌,桑桑指尖翻飞,算珠拨的噼啪作响。
一时无暇顾及周围。
晚间天气微微闷热,窗开了小半,帷幔随风飘浮缠绕。
婴儿手臂粗的烛火在灯罩内闪烁,红色蜡油一点一滴留下,慢慢凝固。
桑桑端坐了许久,觉得脊背发酸。扭头看天色还不算太晚,便想着将手头账册都看完再歇息。
既无外人在,那些礼仪规矩也没的挑错处。
如是想着,她身子前倾,将绵软紧贴桌面,两手平伸趴在桌面上。
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不由自主舒服地喟叹一声。
在高门大户生活真是不易,每日里守着那些规矩,仅今日学的就要叫人累的散架了。
前锋营内火光通明,今日本是刘将军当值,相约共同商讨伐夷事宜。不曾想取了案牍,那人竟被荣王叫走了。
圣上年盛力强,荣王是其唯一胞弟,圣眷正浓。
但深夜叫走一军副将,若自己再前往传出去难保不会成为深夜密谋。段殊自当避嫌,便只拉了马回府上。
一路骑行,官服里三层外三层闷热难耐。
长靴踏入院内,不知什么香味幽幽袭来,沁人心脾,他紧拧的眉头松下。
屋内静悄悄,纱幔兀自飘拂,烛火依旧燃着正旺。
段殊心内哂笑,那女人莫非还在等着自己?
走进屋内,环视一周。床榻帷帘向两边拉开,锦被像模像样堆叠着,内里空无一人。
也不知道她又要耍些什么把戏,心下挂念着此事,他未宣人进来。兀自解了外袍走进净室内,水声淅淅沥沥传了出来。
桑桑闭着眼,枕在胳膊上睡得正香。但总感觉耳边有细细微微嘈杂声,她秀气的眉毛紧紧皱起。
过了好一会儿,周围渐渐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