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闻言四下环顾,见说的确实是自己,敛了敛裙摆小步走了过去。她怯生生望向段殊,拿捏着语气不解问道:“夫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哼,出了什么事。这会儿倒是怕上了,适才与二弟谈笑生风看来是自己出现的不巧了。
“北陌桑,你可知晓女德,若想勾人,尽管勾着我便是。旁的人,莫要招惹!”
桑桑愣了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原来他竟是这样想自己。
她素来爱哭,这会儿眼眶一下就红了,泪水在内打转,看着面前人凉薄的坐着品茶。看着自己,像看戏台子上无关痛痒的伶人。
她直勾勾看向他,眼内雾蒙蒙,抽噎道:“夫君是觉得我在勾引二弟?”
段殊放下茶盏,看向她手上帕子,这等桥段莫非以为他不懂。
“以后离二弟远些。”段离此人贯会装样,实则放纵享乐,喜好美色,最好不要与他接近。他想着桑桑既不明白,索性挑明了说。
有什么招数尽管往自己身上使。
“好。”既不信她,那也无法。桑桑抬手抹了抹眼泪,跨步上前拿起桌上剪子绞了帕子,“夫君既这么说,桑桑自当听从。”
她感觉心口像被划开道豁子,无端难受的紧。
见这帕子零零碎碎散落一地,段殊一时无言。
也不知这女人抽哪门子疯。罢,府内锦缎还是不缺的。
“禀世子,世子妃,吴嬷嬷已经到了。”春晓入门见势头不对,但吴嬷嬷自宫里来耽搁不得,忙跪下禀告。
听着有人来了,桑桑四下寻顾,见一人递上帕子,忙接过了拭泪。
顾不上是谁,先道了声谢。
擦掉泪痕后一切都看的清了,发现锦缎帕边金丝滚就,祥云绣的耀武扬威,不是段殊的又是谁的。
桑桑红了脸,犟着头不去看他。
“北陌桑,世子妃合该是世家女眷,好在我不嫌弃你。如今教养嬷嬷已到,下月家宴莫丢了我的脸。”段殊说罢让人进来。
吴嬷嬷本是太皇太后身边人,太皇太后仙逝后跟在太后身边,将要颐养天年的年纪不愿意闲着。
领了显国公府的差。具体做些什么之前没说,不过段世子前些日子成亲,想来自己这趟便是教与那世子妃。
早有耳闻世子妃家世低,但那又如何,入了显国公府。得到夫家认可,便能坐稳这把椅子。
自己伴随太后深宫几十载,早就不是那等子眼皮子浅的奴婢。
恭恭敬敬进了去,行过礼后。
吴嬷嬷才抬起头看两位贵人,饶是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桑桑的美艳惊了一下,向来古朴无波似老井的脸掩不住惊艳。
见过那么多妃嫔,似世子妃这般面带清纯,如出水芙蓉般可人。身段偏偏妖娆傲人,两者结合似雨后白莲惹人怜惜,又恰似开的正好的芍药,夺人心肝。
白嫩嫩的脸上稚气未脱去,吴嬷嬷凛了凛神,正了脸色。
“这番请嬷嬷前来,便是为教导拙荆,望嬷嬷费神。”宫内老人,太后心腹,段殊自不敢怠慢,拱手言道。
“世子言重。既老奴领了这差,这便是老奴的本分。定会使出十二分本领,倾囊相授。”吴嬷嬷面色沉静道,没有因为段殊世家身份慌了神。
这便是她的底气。伴了太皇太后大半生,早就不是一般奴婢。
两人几言几语交代了事件始末,段殊回头看着不再犟着头,一脸茫然强装镇定愣在原地的可人,眼眶依稀还瞧见微红,眸内水光盈盈。
段殊喉结滚了滚,不着痕迹移开视线。
“既有那脾气剪帕子,不若多花些心思在正经事上。”他从桑桑身边走过,轻轻留下一句话。
桑桑来不及气,吴嬷嬷已走至面前。
双腿屈膝,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礼行的漂亮,挑不出错处,端庄之余吴嬷嬷这等年纪竟看的出无边的韵味。
真是奇了。
婚期排的紧,桑桑进京前粗粗跟了国公府派来一教导嬷嬷学了几日。这会儿两厢对比想起自己在正厅内礼节是何等蹩脚。
“见过世子妃,老奴这便与您说说京中情况,另后续这月余世子妃礼仪规矩有何不解,老奴定知无不尽,答无不言。”
桑桑忙上前扶起人,“嬷嬷请起,墨画快给嬷嬷上壶茶。”
“是”墨画低头应了声,取了茶盏沏茶就要递上来。
吴嬷嬷面带恭敬接过这茶,拿在手中一会儿放于桌上“谢过世子妃,老奴还未做正事,便先不喝这茶。”
桑桑提了口气,看着面前老者,想起往日学堂内古板的教习先生。戒尺的滋味好像还在手心。
心内跳脚,段殊为什么那么早就离开。
自己最多只会拨拨算盘,世家宗妇大气从容,什么礼节,见了什么人该如何做,做甚桑桑一概不晓得。
像是瞧出桑桑的内心,“世子妃不必忧心,人之相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世家关系盘综错节,老奴便先说这王家...”
拿着手内册子,其上记载各家女眷姻亲关系。吴嬷嬷直言各家隐秘,桑桑听的倒是不困也不倦。
原道嬷嬷可怖,如今看来倒是有趣的很。
世子妃管府内诸事,就如阿娘管家,对府内人事了如指掌,还得知道县上哪户乡绅脾性如何。只不过管的更多,更杂了。
桑桑想着,既如此也应不难。
作者有话说:
桑桑:我忍不了了,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段殊:爱听不听,小爷我就这样。
第五章 隐秘(二)
晚间,桑桑有气无力瘫在软塌上。
银屏在一旁捶腿,小声叨叨着:“这吴嬷嬷也忒狠心了些。世子妃初学规矩,怎的要那样大的狠劲儿。”
桑桑下晌屈膝行礼练了许久,这会指头也懒得动弹。
墨画点了点银屏鼻尖,接过小锤子继续锤,睨了她一眼笑道:“知道你这丫头是担心主子,这一张嘴啊,没个消停。”
“小姐,哦不,世子妃奴婢晓得的,断不会去外面乱说话。”银屏这段日子实在是自责惶恐的很,前些日子还害得世子妃被世子质疑妆容。
愧疚之余又担心桑桑有了春晓会渐渐不喜自个儿,国公府的丫鬟梳妆挽发实在是一绝。
奴婢是否衷心,桑桑自是晓得。
银屏是北家家生子,六岁便跟在自己身边。比之墨画,衷心有余,稳妥不足。但这丫头也有可取之处,消息向来灵通。
初来国公府,与其用不知哪里送来的丫头。自是身边长伴的顺手。至于规矩,见识,一切都可以慢慢学。
就如夫君不喜自己,但长长久久,桑桑觉得定是他还没发现自己的好。
窗外暖阳透过窗棂丝丝泄了进来。
金灿灿的光洒在主仆三人脸上,桑桑白净的小脸挂满希冀。
窗外头芙蓉花初绽,鲜妍美艳。
“我记着吴嬷嬷这次来府上还带了两个管事嬷嬷,就住在这边上院子。你们两平日里也可去讨教一二。”
“平日里快些学着点。我现在手边大丫鬟唯有你二人,日后主事都要有章法,不然,何以服众!”
听得这话,银屏面带欢喜。看来小姐还是没厌弃自己,想着近日在府内听到的事,面带了丝踌躇。
前日里敬茶时一屋子人面和心不和,等着看笑话。桑桑思及此不由低下眉睫,眼底染上丝丝忧愁。
心底想着二姐儿瞧着不是个好相与的,平素里能不见就尽量不见罢。
这会儿在心头存了事儿抬眼见着银屏这副将说不说的模样,像吵嘴的八哥被人捂了嘴。不由心头一乐没忍住以帕掩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瞧你这丫头。不是让你不说,是让你不要乱说。”桑桑笑着打趣道,“又听得什么了,说来听听。”
银屏松开手跪于地,眸内冒着些许火光。
“小姐,那些子奴婢被猪油蒙了心,竟说,竟说小姐是乡下农女出身,粗鄙不堪,大字不识。无才无德,世子爷遭上这桩婚事是倒了天大的霉。”
墨画忙扯了银屏衣摆一角,使劲拽。
小姐出嫁入府内,本就不得府内人喜,适才刚与世子闹了一场。心下怕是不好受,这种事怎么能,怎么能再说。
“无事,你继续说。”桑桑放在椅背上的指尖微颤,目光直直看向银屏。
银屏吞了吞口水,身子前倾了些。一股脑说出那些子气人的话!
“奴婢一次去库房领布匹时在小道上听见两个丫头嘀咕什么真是奇了,本来这亲是要说与二公子的。怎的变成世子爷成亲了?”
二公子,桑桑目光涣散,忆起敬茶那日紧贴身子的那道黏腻视线。
心头恶寒,没由来的觉的恶心。
另一头,芳菲院内,段皎芊芊玉指端着茶盏细细品着,尾指翘成兰花状。外头一丫鬟小步跑进来,凑在宝珠耳边低语。
宝珠是段皎身边一等大丫鬟,深受器重。
段皎细嗅茶香,迎着暖阳的光张开一掌,赏自己白玉青葱的十指。她轻轻拂了拂茶盏后将它搁于桌上,浅笑道:“怎么,我的事可是办成了?”
宝珠拿过棉帕替她细细净手,取了羊脂膏顺着指尖开始涂抹。
一边服侍一边低眉顺眼答道:“回小姐的话,院内那两丫头不过在库房外小说了几句。世子妃跟前那丫头果然上钩了。”
“什么上钩?!”段皎笑了笑,抽回了手。
“我们可没做什么。何况,这一切,本就是事实!”
宝珠抬眼看小姐沐浴在黄昏前暖暖的日光下,面带笑容。还是府内府外满京城看到的那样天真浪漫,不谙世事。
她眼内无波澜,低下头应是。
“我这丹蔻不时新,不好看了。明日淑环姐姐约我赏花,宝珠你快替我换个好看的。”段皎热切拉起宝珠,现下就要换。
她向来高傲,事事都想要最好。
她看不惯段泠身为国公府贵女舞刀弄剑那粗鄙样,现下自个儿又多了个农女出身的嫂嫂。也不知,明日里,那些子虚模假样的闺秀会怎么笑话自己。
越想越想不明白大哥和爹抽哪门子疯!
算她北陌桑命好!
无人知晓三月前,国公府书房内。
国公爷远在边关修书一封传至府内,言明十六载前归京路上。偶遇刺客,显些身卒,好在被一农户上山采药救下。
当时身边唯有一枚羊脂玉,刻了显国公府的徽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