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夫人第一时间追问:“你跟你爹说得怎么样?”
“姨母不必着急,一切都说开了。”杨觉安抚靳夫人,也是生怕靳夫人有个闪失。
“那陛下到底知不知道你爹做的事?”靳夫人操心的不是只那么一件事, 还有别的呢。既然已经问了靳夫人, 肯定得问到底。
“陛下是知道的。”杨觉在这一点上其实也同样意外, 但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就像云锦绣说的那样,云锦绣从来不是依靠杨觉而立足的人。
云锦绣身边的人也并不是摆设,自然不可能放任云锦绣落入别人的算计而无所觉察。
“陛下没有怪罪于你吗?”靳夫人更担心另一层。
“并不曾。”在这一点上,杨觉面对云锦绣很是羞愧。云锦绣所遭遇的算计都是因他而起,最后云锦绣却没有丝毫怪罪他的意思。
扪心自问,云锦绣待杨觉极好。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杨觉在面对云锦绣的时候, 只觉得亏欠的越来越多。
靳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云锦绣没有因为杨京做下的事怪盗杨觉头上, 她就放心了。
如此, 靳夫人得说着云锦绣的好话, “你也看到了, 陛下若不是对你用情至深,又怎么会任由你爹这般算计于她, 而不曾怪责于你。你当真不该辜负陛下。”
“我这一辈子注定无嗣。”杨觉知道不能再有所隐瞒了,那就只能如实相告。
赞叹云锦绣对杨觉的好, 极力说服杨觉的靳夫人, 乍然听到这句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目光呆滞的望着杨觉, 靳夫人是希望杨觉能告诉她, 方才他什么都没有说。
“姨母没有听错,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一辈子我注定无嗣传承。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王,满朝臣了不可能接受陛下无嗣传承的。我与陛下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可能。 ”杨觉纵然镇定的告诉靳夫人这一事实,眼中闪过的心痛与不舍却也没有掩饰。
靳夫人是震惊的,更觉得痛心无比,激动的想要握住杨觉的手,杨觉立刻安抚道:“姨母如果想要知道来龙去脉,那就请姨母镇定下来,否则我不会告诉姨母。”
有孕在身的靳夫人不能情绪激动,杨觉在第一时间安抚住她,靳夫人不自觉地抚过小腹,也终于想起她如今不是一个人。
“我不激动。那你如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靳夫人催促着杨觉,努力的吸气吐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靳夫人急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杨觉当然不可能如实告诉靳夫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杨京沙了他的母亲。但也得找个理由。
“为了报复我的父亲。报复他在我娘去后便另娶她人。报复他这一辈子心里只有权势富贵,只有杨家。”杨觉这样的理由说得出来,也足够说服靳夫人。
靳夫人哪里能想到杨觉做事如此决绝。
“这么说来,药是你自己下的?”靳夫人只要这一个答案。
杨觉重重的点头。靳夫人再也控制不住的一拳打在杨觉的身上,喝斥道:“你糊涂啊。你怎么能为了他如此伤害自己。这让你娘在天有灵如何瞑目!”
“姨母是知道的,母亲一向以我的喜为喜。她不求我名扬天下,也不求我官居高位,她只盼着我能平安喜乐。
“只要我高兴,母亲不管我做什么都会支持我。所谓的子嗣传承也好,光宗耀祖也罢,从来不是母亲所求。”
杨觉挨了一拳,却没有因此而颓废,反而提醒靳夫人。
靳夫人的愤怒随着杨觉这一句话落下,当即想起自己的姐姐。
是啊,她的姐姐对杨觉从来只要求他高兴快乐。根本不在乎杨觉是不是出人头地,位极人臣。
杨觉若不是怒到了极致,绝不可能拿自己的身体撒气。
想想看这些年以来杨觉对杨京的怨和恨,谁能想到杨觉对杨京的漠视不过只是撒气,真正让杨京伤心无比的更是杨觉对自己下了药。
“你怎么那么傻呀?”靳夫人虽然心情稍缓,可依然觉得杨觉这样的做法太傻了。
“如果我不是这样做,为了权势他可以算计任何人。更会闹得举国不得安宁。看看陛下,他不就是吃准了陛下心中有我,我的心中有陛下,所以才会不断想要撮合我和陛下,就为了能够达到由杨氏一统天下的目的。
“可是他凭什么?就因为杨氏存在这世上多年?所以他就能理直气壮的抢夺别人的功劳?为此不惜搅得天下大乱,让天下百姓再次陷入动荡之中?”
杨觉是看不起杨京做的事情的。
明明身为人臣,自该辅佐君王,安定天下。可是杨京却在背地里搅动风云,不惜让这天下大乱。
更别说得这天地滋养,既而为人,也该惠及于天下。他却瞧不得这天下安宁,看不得百姓安居乐业,非要让天下再次陷入动荡之中,只为了达到争权夺利的目的。
无数次杨觉也曾问过自己,这果真是那个从小教他忠君报国的父亲吗?
为什么随着他长大,越发觉得杨京面目可憎?
靳夫人听着杨觉的话,内心充满了悲凉。
一个争权夺利的人,满脑子就只有权利,根本不管天下百姓的生死。
但这权利对杨觉来说从来不是最重要的。甚至因为读书识字,杨觉是以救济天下为重。
这也是为什么,杨觉从来不认同杨京的原因。也是杨觉为了毁灭杨京的所有阴谋诡计,而不惜伤害自身的原因。
“姨母,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不必担心自己会成为他的棋子。
“我已经告诉他,我是因为什么缘故而服药,他也已经知道我和陛下没有任何结果。
“从今往后他不会在算计陛下,至少不会是为了我,为了他所谓的杨家而算计陛下。”
杨觉很庆幸多年前他就已经想到了惩罚杨京的办法。
到如今,无论曾经杨觉对这个天下有多少功劳,和云锦绣之间有多少情义,都不会成为杨京手中的筹码。
靳夫人能够感受到杨觉发自内心的欢喜和放松。
杨觉一向重情重义,正是因为他的心中有云锦绣,所以杨觉才不能容忍杨京对云锦绣的算计。
偏杨京总觉得只要他运筹帷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果不是杨觉用这样决绝的手段粉碎杨京的所有幻想。大熙以后都少不了杨京的身影。
“这样是不是苦了你?”靳夫人知道杨觉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天下,也是为了云锦绣,可是想到杨觉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能不让靳夫人伤心。
“姨母,这是我的选择,所以我并不觉得苦。人这一辈子,出生时孑然一身,死时亦然。”杨觉是相当豁达的人,否则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杨京。
别人以为的苦,在杨觉看来并不是苦。
所谓的儿孙满堂也从来不是杨觉的追求。
“如果你是为让杨家不能如你父亲所愿,拥有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放弃陛下;又或是因为你这一辈子没有子嗣,所以你才会选择不跟陛下在一起。这一切你是不是应该告诉陛下?
“至少你不能打着为陛下好的旗号,为陛下作出选择。这样的你和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靳夫人抓住杨觉双臂,提醒杨觉他不应该瞒着云锦绣。
杨觉说了那么多,如何也没有想到靳夫人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却是希望他可以跟云锦绣说清楚他自己的情况。
“陛下的心中是有你的,你的心中也有陛下,你们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要因为别的事而分开。难道你在听说你父亲算计陛下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你没有妒忌?”靳夫人太了解杨觉了,她相信杨觉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舍弃自己所爱的人。
杨觉会选择跟杨京说明身体情况,还不都是为了云锦绣吗?
很明显,杨觉不希望杨京再算计云锦绣。
“你不在乎子嗣,又怎么会知道陛下在乎?”靳夫人一看杨觉半天不作声,再接再厉的劝说。
“哪怕陛下不在乎,天下人都不可能不在乎。江山传承关系着天下兴亡,姨母难道认为只是一家之事?”杨觉选性忘记云锦绣提及孩子时那无所谓的表现,只沉着的告诉靳夫人,这并单纯只是他和云锦绣的事,而是关系着天下。
“自古以来,无后的君王难道就不用传承天下了?”靳夫人又不是那愚昧无知的妇人,也曾饱读诗书的她,知道这世上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千千万万种。
“不管怎么样,至少你该让陛下知道你的心意,让陛下知道你心里是有她的。”靳夫人努力的说服杨觉,就为了让杨觉能跟云锦绣掏心掏肺的说一句真心话。
“姨母怕是忘了陛下被我父亲算计。果真要我在这个时候去和陛下说这些话吗?你们又怎么知道如今陛下的心里还能容得下我?”
杨觉忘不掉今日所见的场面。左拥右抱的云锦绣显得十分惬意。
第161章
靳夫人终于想起来了, 云锦绣和杨觉之间已经不再像从前了。
“那你怎么办?”云锦绣和别人有肌肤之亲,靳夫人不能确定那对于云锦绣是不是有别的意味。望着杨觉心疼的追问。
“我早已做出了选择,如今也没有回头的余地。陛下的一生是由陛下自己做主的。我选择了退出就不该再回头。”杨觉合上双眼,纵然心中有不舍, 痛心, 可他既然早就已经舍弃了云锦绣, 就没有资格再回头。
“姨母也别跟陛下提起这些事。”杨觉轻声的叮嘱, 希望靳夫人不要让他在云锦绣的面前,连抬头的机会都不能。
“你早该跟陛下说清楚,说清楚了就不会有今天的事。”靳夫人是急的,能让杨觉放在心上的人只有云锦绣这一个,错过了,终此一生杨觉便只会孑然一身。
“错过终究是错过。”杨觉自己做下的选择,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后悔。
“还请姨母保重, 莫要为了我的事伤了身。若是姨母不能静心养胎, 在你腹中的胎儿, 因为我的缘故而有任何闪失, 我便以命相赔。”杨觉并不希望靳夫人因为他的事情而伤了身, 能够安抚靳夫人的办法也就只能如此。
靳夫人实在是不想再多看杨觉一眼, 如何也想不到一向聪明绝顶的外甥,最后竟然做下这样的蠢事。
只是杨觉将靳夫人接出了宫, 有些事杨觉和杨京以为能瞒得住,所有人总有瞒不住的人。
“杨太仆吐了血。”云锦绣的身边行来一位貌美女子与云锦绣禀告。
“哦?因何?”云锦绣疑惑的询问, 那一位貌美女子显得有些迟疑, 不知该不该答。
“杨公子?”对方不想回答, 云锦绣已经想到。也只有这么一个缘故, 才会让人不敢答。
“有件事陛下该知道。”女子一看云锦绣猜中了, 再一想当时得到的消息,思量再三还是如实禀告。
上前在云锦绣耳边轻语。原本在批阅奏折的云锦绣听完后眼瞳骤然放大,转过头惊诧无比,“没有听错?”
“真真假假,只要陛下让人为杨公子号脉便可验明。”
既是存在的事实,用不着担心会假,只要云锦绣想查验,一定就能验得出来真与假。
“我知道了。”云锦绣不是信不过手下,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免不得云锦绣要问多几句。
只是如此局面,让云锦绣意外之余,亦不知该从何下手。
“让右仆射见驾。”云锦绣心里拿不住主意时,立刻想寻一个人出主意,显然第一个让她想到的人正是阮英。
不一会儿阮英来了,云锦绣挥手让人退去,阮英颇感奇异,却没有多问。
最后还是云锦绣先开的口道:“若你知晓自己有难言之隐,却有心悦之人,你当如何?”
这比喻问得,阮英马上懂了的道:“杨公子不愿意与陛下在一起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锦绣抬眼盯着他,阮英这嘴啊,有时候云锦绣挺高兴他聪明反应快,脑子好使,可有的时候也恨。恨不得把他的嘴缝起来,别什么话都说。
阮英收获云锦绣警告的视线,赶紧打了自己那嘴道:“臣失言,臣失言。”
算了,这么点事想瞒别人,如何也是瞒不过手下最亲近的这些人的,那何必假设。
“依你所见,我该怎么办?”云锦绣跟阮英讨主意,阮英眨了眨眼睛道:“之前陛下做得挺好的。”
被云锦绣刮了一眼,透着警告道:“说正经的。”
阮英轻咳一声表示他一定正经为云锦绣出主意,云锦绣继续。
不过,阮英也是敏锐的,问:“之前陛下应该也猜到杨公子有难言之隐,但是陛下从未与臣问策。如今这一问,莫不是陛下已经知道杨公子的难言之隐为何?”
要不说大家都是聪明人,就别打着瞒谁的主意。
云锦绣点点头,阮英耳朵动了动,说实话是真想知道,实在忍不住地问:“能告诉臣吗?”
“不能。”云锦绣斩钉截铁地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