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砚没问顾九为什么忽然问起了田慧芝,只是答道:“因为定远侯不认这个女儿。”
顾九怔了下。
沈时砚继续道:“田氏未嫁人之前有个青梅竹马,而岑庆这个人生性多疑,再加上外面的风言风语,岑庆一直不愿意让她上族谱。后来小女孩得了天花去世,岑庆也未让她入土为安,一把火烧了尸体。”
这个并不是什么秘密,如今人们不愿意提起,是不想得罪岑庆。他远离汴京多年还能知道这事,是多亏了楚安喜欢走街串巷,到处瞎窜的习惯。
顾九皱了下眉。
“顾娘子,我今日要去岑淑琴的夫家一趟,你可要一同去?”
顾九想了下,点点头。
沈时砚让流衡去拿了一套道袍给顾九。
顾九换下之后,扯了扯袍子,笑道:“如今我成了我最厌烦的那种人。”
沈时砚问:“顾娘子不喜欢道士?”
“嗯。”顾九点头。
“那你为何还要把你生母的牌位摆在这里?”
“这是两码事。”
沈时砚看了她一眼:“我也不喜欢。”
顾九了然。
你是站在官家那边的,自然不会喜欢道士。
顾九把明月叫到客堂,把帷帽替她戴上,嘱咐她呆在这里。随后,顾九跟沈时砚一起去了景福坊秦家。路上,沈时砚将秦家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听到秦家是寒门士族时,顾九小吃了一惊。这种门第能和侯府攀上关系,倒是少见。
秦家人听到宁王来了,纷纷出来迎接,恭敬行礼。等视线瞟到沈时砚身边那个穿着道袍的小娘子时,心里犯疑。
顾九见此,立马像模像样地甩了一下拂尘,嘴中念道:“贫道法号‘弧朔’。”
众人敬畏宁王,虽说从未听说过“弧朔”这号人,但也都不敢怠慢顾九。
沈时砚笑着瞧了顾九一眼,后者趁其他人不注意,小幅度地挑了下眉。
两人被秦家人迎进屋,岑淑琴的夫君秦怀问他们所来何事,沈时砚说是关于岑四娘子。
秦怀愣了下,没想到这个失踪案还会再查下去。
“秦郎君,不知尊夫人,”顾九压低了声音问,“身体上有无特征?比如痣和胎记之类的。”
秦怀被这话问得有些尴尬,他抬头看了一眼温笑着的沈时砚,视线相碰,不知为何,背脊发凉。
他又重新看向顾九:“......没有。”
顾九又问:“可确定?”
秦怀认真想了下,还是摇头。
顾九看向沈时砚,而后道:“郎君可否方便带我去趟您和岑四娘子的房间?”
秦怀不敢迟疑,连忙领着人过去。
走至庭院中时,一个妇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疯疯癫癫地扑向秦怀,嘴里还不停道:“我儿啊,二郎,我的二郎,你回来看母亲了,你终于回来了。”
秦怀连忙安抚妇人,而后让婆子把人带走。
“是下官的错,让母亲冲撞了王爷。”
沈时砚笑道:“无事。”
顾九看着妇人三步一回头的模样,好奇道:“这是秦家大娘子?那她为何叫你二郎?”
沈时砚来时告诉过她,秦家二郎去年年底失足摔下了楼,没了。
秦怀面色有些复杂:“我和二弟相貌有些许相似,母亲有时候犯病时总觉得二弟还活着,所以常常误以为我是二弟。”
秦家的宅院不大,没走一会儿,很快就到了秦怀和岑淑琴的房间。
顾九和沈时砚两人在房中细瞧了番,没发现什么蹊跷之处。
沈时砚问:“岑四娘子去白云观前有没有什么异常之举?那日你可陪她一同去?”
秦怀老实答道:“都和平常一般,不过我未陪她一起去。”
顿了顿,他露出一丝苦笑:“我娘子她平日不愿多出门见人,那日她提出去上香时,我还很开心,但我娘子不愿让我陪同。”
顾九正在查看岑淑琴的梳妆台,猛然听到这话,动作一顿。
“岑四娘子脾气不好?”
秦怀没想到这女道长问的如此直接,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忙道:“不不,娘子她脾气很好,只是这一点有些奇怪。”
养在田氏房里的孩子,脾气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顾九点点头,继续去查看岑四娘子的物件。
“这是岑四娘子绣的?”顾九从一个放满针线的箩筐里拿出一个还没绣完的帕子。
秦怀道:“是。”
顾九不懂女红,只是单纯觉得这手帕上绣的半截兰花挺好看。她把东西放回箩筐,转身看向沈时砚,黝亮的瞳仁往门外一转。
沈时砚笑了笑,和秦怀说了两句话,两人离开秦家。
作者有话说:
晚了TvT
第10章 鬼新郎
“王爷,嫁到秦家的人可能不是岑淑琴。”
坐上马车,沈时砚问顾九可是发现了什么。顾九本想摇头,但中途又顿住。
“那两具无头女尸至今还无人认领?”顾九问。
沈时砚点头。
顾九分析道:“听秦大郎的描述,岑四娘子的举止是有些许奇怪。但不排除两人之间关系浅薄,不太熟悉彼此的——”
说到这,顾九瞄了沈时砚一眼,对着那张不染红尘的脸蛋,到嘴边的词语又咽了回去。
况且同床之事,旁人怎能清楚人家夫妻俩是喜欢点着烛火,还是吹灭。即使顾九刚才厚着脸皮问了,秦大郎也不一定好意思回答。
“王爷不如今日把田氏传到开封府去认认那两具尸首,”顾九道,“恰好,我也趁此去岑四娘子的房间瞧瞧。”
马车行至御街南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饭香勾起顾九肚子里的馋虫,她忍不住掀起窗牖。
天色.欲昏,街市巷中陆陆续续地亮起灯笼,摊贩叫嚷着,热情地向来往的行人推荐自家美食。热气腾腾的白雾绵绵不绝,携带着香味弥漫在夜市的每个角落。食店和酒楼更是热闹,店内灯火通明,店外人来人往。打眼往楼内一瞧,便能看到跑堂伙计勤快拿着纸笔,殷勤地招呼着客人。
顾九偷偷地舔了下唇瓣。
饿了。
沈时砚注意到顾九这个小动作,叫停了马车。
他看着顾九:“我想买些吃食,顾娘子可需要些什么,让流衡一并买了。”
顾九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顾忌到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个皇亲贵族,稍稍虚伪地推拒了一番。
“怎么好意思麻烦王爷呢,”顾九眼尖,瞅准了一家卖胡饼的摊位,“那就来张胡饼吧。”
顿了顿,顾九自言自语似地感慨了下:“这吃胡饼就要配着煨烤的鲜肉才是上乘。”
沈时砚笑着摇了下头,没一会儿,流衡送来两张胡饼和十几串烤肉。
顾九接过食物,佯装受宠若惊:“多谢王爷。”
胡饼和烤肉都是新鲜出炉。饼皮金黄酥脆,缀着油亮的大芝麻,皮瓤软香,又不缺嚼劲。那烤肉就更不用说了,羊肉咸辣无膻,鹿肉滑嫩可口。层层肉纹上铺着薄薄的香料,隐隐还能看到有油汁滋滋地渗出,诱人极了。
顾九把肉串撸进饼中,一口下去,满意地眯起了眼。
顾九吃了一路,等快吃完时,马车也驶到了白云观。顾九正要下马车,沈时砚却忽然拦住她。
“怎么了王爷?”顾九停住,心里犯着嘀咕,总不会要她付饭钱吧。
沈时砚没说话,自个半掀车帷,将里面的顾九遮挡严实。动作间,顾九无意瞥到了正往马车这边走来的一队士兵,为首的中年男子五官端正,只不过脸上有道狰狞的疤痕。
“末将参见宁王。”
沈时砚摆摆手,和那人随意说了两句,就放下车帷,让流衡直接把马车驶到道观后山。
不等顾九开口问,沈时砚便慢声解释:“是驻守在白云观的皇城司。”
皇城司原隶属禁军,为天子心腹爪牙,不受三衙辖制。后来权势愈大,由专司军情逐渐涵盖官情民事。
只不过先皇驾崩后,在高太后的支持下,皇城司总指挥一职落在了她身边的宦官刘英头上。自然而然地,这皇城司效忠的对象也从官家,逐渐变成了高太后。
所以顾九听到沈时砚刚才说的那句话,并不觉得惊讶,也无心再继续过问。
朝廷纷争,总归和她这种平民百姓没什么太大的的牵扯,顾九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等这件事结束,她就和明月回到江陵府继续过她们悠闲自得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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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府内,开封府衙的官差说明来意,田氏脸色“刷”地一白,连忙让婆子搀扶着上了马车,直奔府衙,半分也不敢耽搁。
进了殓房,田蕙芝停在门前不敢进去。沈时砚和楚安两人正在说话,听到动静,一齐看了过去。
“王爷,楚将军。”田蕙芝稳了稳心神,勉强地笑笑。
沈时砚颔首,侧过身。一旁的楚安则掀开白布,怕吓到田氏,没把脖子以上的部位露出来。
两人退到一边,仵作将田氏领上前,慢慢褪去女尸身上的衣物。
不出半炷香的时间,众人便见田蕙芝面色全无,若不是楚安手疾眼快,扶住了她,怕是要摔在地上。
“是......是淑琴,”田蕙芝泪水夺眶而出,满脸凄然。她指着其中一具女尸,颤声道,“淑琴她......她手臂处有块烫伤,那是十二岁时不慎碰倒了热汤所致,疤痕一直没能去干净。”
田氏所指的尸首是第二具,被扔在扬州商人庭院中的那个。
沈时砚挥手让仵作重新给尸首盖上白布,慢声道:“夫人节哀,本王定会给侯府一个公道。”
送走田氏,楚安又去看了眼那处烫伤,疤痕约半个手掌大。他摸着下巴,看向一旁沉思的沈时砚,问道:“这烫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秦怀与她同房时,没有察觉过?”
但转念又一想,这个说法似乎也合理。毕竟女儿家向来注重这些,许是怕夫家嫌弃,一直遮遮掩掩。
沈时砚看着岑四娘子的尸体,吩咐门外的官差:“去秦家传秦怀来此。”
与此同时,顾九也趁夜色偷摸溜进岑淑琴的房间。她捧着一根蜡烛,四处翻找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