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棺木的尺寸看起来,倒比六七岁稚子的身形要宽大上不少。
很适合用来藏人。
景然注意到俞安行的视线。
两人对望一眼。
景然手中握着的银枪果断换了个方向,直直挑开棺盖。
“轰——”
棺盖落地,带起一阵纷纷扬扬的粉尘。
景然避之不及,被那粉尘迷了口鼻。
吸气的那一瞬,只觉五脏六腑都堵住了,身上脱力,他高大的身形猝然软了下去。
“小心。”
俞安行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宽袖顺势扬起,将空气中浮动的粉尘悉数遮挡。
又回身叮嘱元阑。
“屏息。是软骨散。”
棺材里没有人。
反而装了满满几大桶的煤油。
先前闻到的那股刺鼻的味道正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棺盖猝然被外力掀开,油桶东倒西歪一片,里面装着的油很快漫了出来。
扈文霍盯着一片混乱中的三人,狞笑一声,拂袖扫落高台上点着的几盏油灯。
灯芯掉落到油桶,火苗汹涌而起。事先备在厅堂四角地板上的煤油也一并被点燃,火光霎时便淹没了大半个正厅。
扈文霍趁机退到门外。
他望着不断扩大的火势,狰狞的笑意爬上嘴角。
“有你们三个下去陪他,我那个外甥死得倒也不亏。”
火越烧越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门外扈文霍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
俞安行三人往火势暂时还没蔓延到的角落里躲。
元阑被热意熏得几欲睁不开眼。
他上前代替俞安行搀住景然。
“主子,我照看大公子,您先……”
话没说话,被景然开口打断。
“我中了药,没有力气了,趁现在火还小,你们两个先出去。”
俞安行未应。
而是转身施力,将元阑一把推出去。
“你先出去,看着扈文霍。”
“……主子!”
元阑的身影消失在火苗之后。
景然浑身无力地坐在角落里。
软骨散慢慢开始发作,他只觉意识都开始变得涣散。
俞安行站在他身前。
目光扫过一旁东倒西歪的椅子。
方才的火起得急。
为了活命,跪在棺材边哭丧的小厮没头没尾地抱头横冲出去。
推搡跑动间,厅内的桌椅被撞得歪斜。
唯独被碰撞的最多的棺木岿然不动。
看着倒好像……是和地下连通了一样。
眸色微凝。
俞安行拿过景然的银枪。
棺材里装的油最多,起火也最严重,火焰从中喷薄而出。
整座棺木很快被烧成灰烬。
银枪将落在棺木原本位置上的杂物和灰烬一并扫开。
棺材底下的不是青石砖铺就的地面。
而是一方裸露在外的松软泥地。
银枪用力往下试探。
泥土陷落。
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大洞。
元阑被俞安行推到了门外。
火舌燎过他的鬓发和衣衫,浓烟呛得他整个胸腔都快要咳出来。
咬紧牙根,他要再闯进去。
头顶横木被烧断,直直砸落地面。
下一刻,整个厅堂在他眼前轰然坍塌。
“……大公子中了软骨散,我们的人都埋伏在扈府外面,等属下从扈府的家丁中突围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撇过头,元阑死死咬唇,将眼底的酸胀憋下。
青梨眼前阵阵发黑。
指尖用力扶紧门框,她勉强稳住身形,看了一眼小鱼。
“外祖母身上的风寒还未好,先把消息压着……不要传到集福苑去。”
小鱼心里正无措着,听了青梨的话,方才寻到了主心骨似的,忙点头应下。
“少夫人放心,奴婢知道了。”
嘱咐完小鱼之后,青梨又看向元阑。
“备马车。”
“我要去找他。”
马蹄声嘚嘚,划破岑寂的黑夜。
一路从景府赶至扈府,接近破晓时分,天色隐隐发青。
天上开始飘起淅沥的小雨。
扈府灯火通明。
青梨驻足,看着面前被大火烧过的废墟。
秋日冰凉的雨丝打在她脸上,眼尾被洗得发红。
不少人提着灯在废墟上寻着尸骨。
扈文霍被人押跪在一旁。
他情况算不上太好。
元阑丝毫不客气,让人押住他之后便一拳一拳往他身上招呼。
扯住他衣领,元阑将人拉至近前。
“若是大公子和我家主子出了什么事,我定让你偿命。”
扈文霍头上发髻松散,高高肿起的脸上青紫交织一片。
就连牙齿也被打断了好几颗,嘴角血迹斑斑。
他往青梨的方向看去,发出一声粘稠又古怪的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口。
“谁能想到高台上的油灯会掉下去呢,夫人可要节哀。”
元阑照着他脸上又是一拳。
青梨接过不知谁递来的伞,提着手中的灯盏,一步一步往前面的废墟走去。
灰烬被雨水打湿,染脏了她的裙边和绣鞋。
她踉踉跄跄地跨过横躺在地上的残垣断木,不死心地寻找着。
脚上不知被什么绊倒,她被迫停下步子。
手中的琉璃灯盏发出暖暖一层光晕,照亮脚边的地面。
天还没亮,厅堂中的一切都被烧成了乌黑的灰烬,以至于掩埋在底下的小小符纂变得那么难以令人发现。
但青梨一眼就看到了。
那是她给俞安行的平安符。
鼻尖一酸。
青梨矮下身子,伸出手去挖。
被火气熏燎,平安符被烧焦,就连上头的安字也变得模糊。
拿出帕子,她细细拭净平安符上的污渍。
只是……沾在帕子上的,却并非是火烧的焦痕。
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