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拂开扈氏搭上来的手,文氏叫来一个婢女:“夜深了,送客。”
扈氏哪肯那么容易就离开,扬着手里的帕子要跟上前去,被那婢女大力拖走。
两人一路推搡着。
到了府门口,一个不小心,扈氏被绊倒,一下便从阶上栽倒到地上,疼得她嘴里直哎呦了一声。
那丫鬟却吝得给一个眼神,将府门重重关上,只待去给文氏复命。
秋夜里的风带着微薄的寒意,吹得扈氏浑身瑟瑟发抖起来。
往日背后有国公府作倚仗,她几年才回一趟扈府,每次文氏皆是极近热络地讨好她,当年还献宝似的将那害人命的毒送到她手上……
如今一朝落败,就连府里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都敢上手推她……
抬手捂住脸,扈氏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不知是在哭自己如今的境遇,还是在哭至今仍旧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心肝儿子……
将扈氏赶了出去,文氏乐得清静。
她坐在床边,听着底下的嬷嬷来汇报扈玉宸今日的情况。
“大公子今日又闹了,将身上的喜服全糟蹋了,老奴差人用绳子绑着,人现下刚刚睡着。”
自打回到姑苏后,扈玉宸整个人便神志不清的魔怔了,连话都说不清楚。问他是何人害得他,也支支吾吾地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整日都幻想着有人要来杀自己,大喊大叫地折腾个不停。
文氏瞧着心疼得揪作了一团。
但她也没有办法。
为防扈玉宸出去闹事,只能把人关在院子里。
“绑的时候记得小心,不要太用力,免得在身上留了印子。”
文氏仔细叮嘱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老爷回来时可去看过宸哥儿?”
嬷嬷摇头说没有。
“陈姨娘今日说自己头疼,老爷一回来便去后院看她了。”
扈玉宸是府上的嫡长子。
他出了事,扈府后院的莺莺燕燕面上作出个担忧样子,私下里却开始蠢蠢欲动不安分起来。
前几天,甚至还有姨娘给扈文霍吹枕边风,要将扈玉宸给送到乡下庄子去养病……
若是真的从府里出去了,日后再想回来,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文氏面色沉了下来:“行了,我知道了。”
她挥手让进来的嬷嬷下去。
一不小心瞥见方才被扈氏弄皱的衣袖,又有些嫌恶地拧起了眉头。
什么解毒的法子,不过都是她用来骗骗扈氏的幌子。
她就扈玉宸这么一个儿子,启程往京城去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不过是到国公府里寄住了个一年半载,回来时便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整个人去了半条命,教她如何能不恨?
扈玉宸是在国公府上出的事,文氏心里记恨上了扈氏,自然也不想让扈氏的儿女好过。
经了这么一遭,姑苏没有好人家愿意送自己的女儿进扈府来守活寡,扈玉宸一直未成家,文氏的算盘便打到了俞青姣的头上。
不想那丫头竟然这么胆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逃婚,害得她扈府又一次成了全姑苏人的笑柄……
文氏心里暗道了声晦气。
正待起身换身衣服,便听到了外头丫鬟的通传声:“夫人,老爷过来了。”
文氏眼皮跳了跳,起身迎出去。
刚一靠近,便闻到扈文霍身上浓烈的脂粉气。
想到平日里陈姨娘搔首弄姿的样态,文氏勉力按捺住心里那股子不适,挤出一个笑脸:“老爷,宸哥儿他……”
“他又怎么了?”
甫一听到扈玉宸的名字,扈文霍的眉头便拧作了一团。
“不是让人用绳子将他绑起来了,怎么还能闹?”
扈玉宸虽是嫡长子,但文氏和扈文霍对他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文氏嫁进扈府多年,子嗣不行,只得了扈玉宸一个儿子,自然视作命根宝贝得紧。
扈文霍却不同。
除了文氏,他在后院里还养了好几房的姨娘小妾,文氏缺儿子,他可不缺。
扈玉宸虽是他正经的嫡长子,但如今人已经废了,到时再在后院里那些姨娘的孩子里随便挑一个聪颖些的记在文氏名下便是了。
更何况,他本就不大喜扈玉宸那副纨绔的模样,这才会让他去了京城国子监学习,不想扈玉宸什么都没学到,整日里只会逗猫遛狗闯祸。
今日俞青姣当众逃婚的事,扈文霍知道了,也没放在心上。
这件事他本来就不在意,是文氏自己非要一手操持的。
文氏低着头替扈文霍更衣。
察觉到他对扈玉宸的不悦,她手上动作微顿,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
夫妻两人相对再无言。
烛火一熄,各自上了床。
扈文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几遭,怎么都睡不着。
越想,越觉自己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
国公府被抄,俞怀翎麻烦一大堆,连京都都回不去……
他却听信了俞怀翎的鬼话,觉得李晏可以东山再起,帮李晏和东瀛的那群倭贼传信勾结……
只盼着姑苏的海防一破,到时候割据一方同京都遥遥对抗……
可景然手下的军队拼死防守,攻了半个月,愣是一个口子都没能打开。
事情陷入了僵局。
海外的战事没停,景然那厮也不知哪里来的闲心,揪着当年的江淮一战不放,查来又查去,这几日他都在为着这事忙前忙后地打点。
更让他头大的是,李归楼不知什么时候得了消息,不过过了一天,姑苏城已被他的人团团包围,城外的人进不得,城里的人出不去,只待瓮中捉鳖搜寻到李晏的下落。
他和东瀛勾结的证据又被俞怀翎捏在了手中,主动将李晏供出去投诚的法子被掐断,他进退不得。
桩桩件件,只要一想起来,便让扈文霍头都大了一圈。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避开李归楼的人,将李晏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姑苏城去。
至于其他,可以往后再议。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床榻里侧,文氏被他辗转反侧的动静吵得没了睡意。
“老爷有心事?”
扈文霍同文氏成亲几十载,一开始的柔情蜜意早便被耗了个一干二净。
但在扈文霍心里,文氏同养在后院里的那一大堆女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甚至当年江淮一战,还是文氏旁敲侧击给他出的主意。
想了想,他将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文氏听了,眼睛一转。
“我倒有个主意,能将人给送出城去。”
枝叶在风中簌簌摇动,将地面的如霜月色搅得稀碎。
烛火摇曳,点亮一室活色生香的春景。
青梨面上带着柔媚的潮红,碎发被薄汗洇湿几缕,贴在她耳侧。
镜子里的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让她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
下巴被紧紧攥住,她视线躲不开,她清楚看到他……
她欲闭上眼,他却更用力。
青梨直觉下巴都要被捏碎了,却怎么都避不过,只能忍着,听着他的命令睁开眼……
至最后。俞安行却突然离开。
青梨不解回头,一双湿漉又迷茫的眼愣愣看着他。
双手绕过她膝,俞安行将人抱上了床,提声唤外头备水进来。
一直候着的小鱼听见了屋子里男人的吩咐,带着小丫鬟进去。
屋子里缠绵的味道甜腻到令人发慌。
垂落的帷帐朦朦胧胧地遮掩住床上的人影。
将水匆匆放下,小鱼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只快步离开时,余光不慎瞥见妆台附近地板上那滩突兀多出来的水渍,让她半边脸都烧了起来。
长指捏起过了一遍温水的帕子,俞安行仔细替青梨擦着身子。
沾了温水的帕子柔柔从女郎不慎沾了污浊的细腻肌肤上抚过。
……可怎么擦,依旧满满都还是他的气息……
夜已经很深了。
就连草丛里秋虫的叫声都悄然沉寂了下来。
铜盆里装着的温水缓缓漾出几道细纹涟漪。
青梨软着身子趴在床上,回头看着俞安行替自己清理,又想起今夜他反常的举动。
他之前总堵着说要她给他生一个孩子,哪里会像今日这样突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