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还迟疑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抬脚绕过了屏风。
本以为能见到李彦逐,怎知屏风后还挂着厚厚的纱帘。
挺秀身姿如画上仙般的墨色剪影,在帘后若影若现。帘后之人手持一本书,时不时端起茶杯喝上一口,醉玉颓山之态甚是摄人心魄。
似是听见了有人进来,他放下手中书,微微侧首,“沈姑娘来了。”
他的声音稳重中隐有刚毅,却又不失柔和,似初春冬雪消融后的潺潺清泉。沈亦槿福礼道:“护国将军沈誉之女沈亦槿,给六殿下请安。”
既然身份已被人所知,大可坦诚已告,她还认得清自己几斤几两,在李彦逐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只会自讨苦吃。
纱帘后的人影顿了片刻,又拿起了手里的书,似是翻看了起来,许久都没有再问话。
沈亦槿看着李彦逐看书喝茶,不免有些生疑,是他“请”她来的,可为何她来了,他却又不理会。
李彦逐,究竟为何意?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希望小可爱们看文开心*^o^*
第二章
整个房间弥漫着淡雅清冷的梅香,越往里走梅香越浓郁,这本是令人身心舒缓的香气,此刻却让沈亦槿更加紧张。
她盯着纱帘,看见纱帘后的人悠闲地端起茶杯喝茶,不一会传来翻书声,在这个寂静的黑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好似她并不存在一样。
烛火一点一点燃烧着,她心里有点焦急,不停揉搓着衣角,心想,不会就这样待一晚上吧。
沈亦槿深吸了一口气,端着小心,谨慎问道:“殿下让小女进来,所为何事?”
纱帘后的人,手中书未曾放下,只略微往后靠了靠身子,“姑娘此言差矣,是姑娘深夜造访寒舍,为何要问我。”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落地有声。沈亦槿抿唇,确实是她理亏,于情于理,都该她先说明来意。
沈亦槿往前挪了一小步,故意做出一副小女人的神态来:“殿下,小女十岁那年,便听闻六殿下英勇善战,带兵出征无往不利,又听闻殿下……殿下面如冠玉,眉目舒朗,很是俊俏,风姿卓越……”
越说声音越小,她深知自己的身份,父兄都是支持太子的,李彦逐肯定对她多有怀疑,怕是会以为她是前来打探消息的,若想和他攀上交情,唯有仰慕。
但她所言都是实事。
五年前,她十一,李彦逐十八。李彦逐在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跟随镇守边疆的大将军驱逐召国入侵五万精兵,大获全胜。
那一战,他领兵之才初显,一时间,风头竟胜过太子,受到了好些朝臣的拥戴。
之后两年,风头更劲,文能谈古论今,辩驳争论,武能挽弓射雕,驰骋疆场,成为了皇权的有力争夺者。
可就在此时,召国再次入侵,本朝皇帝决定御驾亲征。也就是这场战争,改变了李彦逐的命运。
那场战争之后,大军颓糜,很多将领战死疆场,班师回朝后皇帝下令,生还的将领全部卸甲归田。而李彦逐则成为了召国质子。
至今,无人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说的有点难为情,但为了让李彦逐相信她并不是来打探消息或行刺的,沈亦槿顿了顿,心一横眼一闭,继续说道:“小女对殿下很是仰慕,很想见一见殿下,故此……日日等候,不惜深夜……趴在墙头,只为一睹真容。”
仰慕这两个字说出口,她才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难。原本在她心里,是真的存着些仰慕的。
不论是五年前风光无限的李彦逐,还是回朝后韬光养晦的李彦逐,亦或是三年后,登上皇位君临天下的李彦逐,很难不让人佩服。
她抬头往纱帘看去,只见纱帘后的人一动不动,因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中莫名有些忐忑。
过了片刻,就在沈亦槿惴惴不安时,纱帘后的人突然悠悠然吐出一个字:“哦?”接着传来一声冷嗤。
沈亦槿直接懵了,这李彦逐何意呀?到底信没信她说的话?还是说她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没合人心意,反而讨了没趣,惹了不悦?
她又抿了一下唇瓣,心中越发焦灼。
就在她不断揣测时,纱帘后传来淡淡的声音:“送客。”
送客?沈亦槿比刚才更懵了,一头雾水的她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李彦逐究竟对她的仰慕作何想法?还是她已经惹了李彦逐不悦?
若真的让李彦逐生厌,再想攀交情恐怕会很难,她忙找补道:“殿下,小女当真仰慕殿下,绝无虚言,小女真的只是想一睹风采……”
说话间,沈亦槿身后已经站了两个人。
铁面人冷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话:“沈姑娘,请。”
沈亦槿看了一眼铁面人,心里有些害怕,但一想到三年后的抄家场景,就又有了胆量,朗声道:“小女只想同殿下交个朋友,别无他想,若有得罪,还请殿下大人有大量,小女做事一向有恒心,不见到殿下绝不会放弃……”
“姑娘,请。”铁面人再次打断她的话。
又是这句?沈亦槿没来由着恼,这人这辈子难道就只会说这三个字?
这时,小厮提着灯笼来到她身边,不失恭敬的说道:“小人给姑娘打灯。”
面对如此送客场景,还真是,来时不得不来,走时又不得不走。
女主瞥了一眼纱帘后的人影,有些泄气。也罢,左右她已吐露了“真心”,也说了不会放弃,这样就够了。
来日方长,只要自己够真诚,总能打动李彦逐。
沈亦槿跟着小厮走出房门。黑夜中,她坚定的黑色身影落在了同样的黑夜里。
待他们走远,纱帘后的人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搭起了纱帘。
墨色云纹短靴踩在漆黑的地板上,月白缎面中衣影在烛火中,男子来到屏风前,清冷的目光穿过未关闭的房门,看向那玄色的背影。
整个暗色沉沉的六皇子府,那抹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同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一起,看起来一点也不突兀,竟莫名有些隐隐绰绰的和谐。
他嘴角很轻很轻地上扬了一下,收回视线,眼眸微微下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昏暗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庞上,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双唇,坚毅的面庞棱角更加清晰。
身旁的侍卫问道:“殿下,现在该如何?”
李彦逐轻笑:“如今还不是动沈誉的时候,至于今日她说的话,不必理会。”
李彦逐不再多言,缓步往房内走去。
侍卫抱拳道:“是。”
沈亦槿走到六皇子府门口,还有些不死心,回望了一眼幽深的府邸,还想要说什么,可那小厮却笑着对她说:“沈姑娘慢走。”
“等一下,六殿下他……”
话还没说完呢,小厮好像听不见她说话一样,下一刻就关上了门。
沈亦槿看着紧闭的府门,无奈撇嘴,转身走下了大理石阶梯。
在回府的路上,想起刚才种种,沈亦槿有些后怕。
刚才可真是吓坏她了,就如同走了一趟阎王殿,想她可是偷跑出府的,府里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按照方才的情景,就算她是护国将军独女,若真惹了李彦逐不悦,被悄悄处理了,来个毁尸灭迹,那她这重生一趟,可真是重生了个寂寞!
不过幸好,她总算是安全出来了,想想这一晚上的惊悚,心中暗自决定,今后这样危险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再做了,大明大方来比较好。
回府后,沈亦槿沐完浴,心中有了见定,便安安稳稳地歇下了。第二日起了个大早,一睁眼,便让厨房去熬了人参鸡汤,方才爬出被窝去梳洗。
还记得前世,李彦逐回朝后,就开始生病。而重生后,哥哥也说过李彦逐因生病从没上过早朝。
前世的李彦逐,这一病,就病了两年多。一直到太子被废,随着他的势力越来越强,也找到了什么神医,治好了他的病。
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是胡扯!
她在六皇子府守了一月有余,根本没看见有郎中上门,小厮采买东西的篮子里,也没见过药包之类的东西,他就是没病装病。
但她看破不能说破呀,既然知道李彦逐要做什么,她就得配合不是吗?
人参鸡汤最补身子了,昨夜说了那样的话,她可不得说到做到呀。
鸡汤熬了两个时辰,晌午时分,沈亦槿带着婢女芷宁来到了六皇子府门口。
她接过芷宁手里提着的鸡汤,大大方方上前叩门。
来开门的是昨夜那个小厮。一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后笑道:“沈姑娘,殿下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
沈亦槿早知道会被拒绝,笑道:“晓得晓得,不见不见。呐,听说殿下身体抱恙。拿着,这鸡汤是给殿下补身子的。”
她要将鸡汤塞在小厮手里,谁知小厮往后退了一步,脚步极轻,“沈姑娘客气了。”
沈亦槿提着手里的鸡汤,愣在原地。她虽然武艺不精,可也是将门之后,看得出来,刚小厮躲她那一下,轻功极好。
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厮武功竟然和哥哥不差上下,说不准,昨日那个铁面人,武功会在哥哥之上。
身边这样的卧虎藏龙,对于李彦逐,她越发觉得此人深不见底,同时,也越来越好奇。
就在她怔愣之际,小厮已然关了府门。
沈亦槿回过神来,叩门喊道:“鸡汤放门口了,让殿下趁热喝。”
放下鸡汤,她侧身附耳听了片刻,门内已没了任何动静。
不打紧,她原本也没打算只送一次鸡汤就能见到李彦逐,这样被拒绝的事情,往后估计还有不少。左右是为了沈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只要她脸皮够厚,就不慌。
沈亦槿冲芷宁一挑眉,说道:“芷宁,走吧。”
二人走下六皇子府门前的大理石阶梯,往繁华的街道行去。
她不想回府,父兄都去了校场,回去也是独自一人。
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想起上辈子的自己活得当真是无忧无虑。
虽从不关心朝堂政治,也知道父兄是朝中重臣,深得陛下信赖,也得储君敬重,整个上京的世家女子中,能和她相较高下的没有几人。
整日里活在父亲和哥哥的宠爱里,幸福得不得了。
如今再看那时的自己,好生怀念。
处境相同,心境却不同了。
她现在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关注朝堂政事,以至于自己只知道太子被废,六皇子登基这样整个上京都知道的大事。
也明白这些大事的发生必然是一件件小事堆积,一个个抉择促成的,但她不知道那些改变的契机,就没办法通过这些去做改变。
几十口人,在一夜之间无人生还的场景总让她在梦中惊醒。李彦逐行事作风狠辣,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她是真切见到的。
心里虽惧怕着他,却又不得不想尽办法接近讨好,还无人可以诉说的这种别扭情感,实在有种荆轲入秦的孤勇凄凉。
可同时她也感念老天对自己的怜悯,给她重生的机会,她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去改变沈家的命运!
李彦逐藏得太深,而自己也在他刚登上皇位就死了,由于生前对他鲜少关注,致使她并不了解李彦逐的喜好,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两年以来,他一直在装病。
为了攀好这个交情,她决定再接再厉,去药铺看看,人参鸡汤做过了,就要做些别的药膳送过去。
喝不喝无所谓,收不收也无所谓,做得用心,送得勤快,让李彦逐认为自己是真心仰慕,愿意和她来往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