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要先去见林渊的母亲,莫玉笙心里有些复杂。
她叹气道:“林夫人是长辈,亦是贵客,我不好怠慢她的,我们这就去花厅吧。”
红药和绿萝都应了一声,莫玉笙随意整理了一下裙衽,起身往花厅走去。
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但花厅里都是放了冰錾的,莫玉笙走到花厅门口,一阵凉风便吹了过来,吹散了暑气。
她在外站了小片刻,整理了自己的心情,才走进了花厅。
花厅里,依旧是崔思道坐于上首,而林夫人则坐在下方的太师椅上,她正将喝了一口茶水的青花莲纹杯放到了桌案上。
莫玉笙只匆匆扫了一眼,没怎么看清她的样子,只看到她穿着一身豆绿色吉蝠纹的长裙,并松花色的褙子。
她垂目朝上方的崔思道行了个礼,才朝林夫人欠身道:“见过夫人。”
林夫人方才便发现莫玉笙肌肤如雪,容色娇美,眉眼清澈灵动,见她又知晓礼仪,她的心早已放下了大半,对眼前未来的儿媳有了好感。
她连忙站了起来,走到莫玉笙旁边,拉住她的手,暗暗打量一番,笑道:“叫什么夫人,太过生疏了。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你先叫我一声伯母也好,你别和我客气,快过来坐吧。”
林夫人嗓音柔和清雅,态度又十分和蔼。
莫玉笙从善如流道:“伯母。”
林夫人高兴的点头:“如此,伯母也叫你笙笙了。”
莫玉笙心底轻松,她笑了笑露出唇边的梨涡。
她被林夫人微暖的手牵着,走到方桌另一端坐下,丫鬟上了茶。
莫玉笙这才抬头,瞧了眼林夫人的面庞。
林夫人是标准的鹅蛋脸,远山眉下是一双含笑明亮的眼睛,她眉眼间除了柔和,还有些清雅的意味,让人好感顿生。
崔思道将下面发生的一幕收入眼底,他扫了一眼,已经不再紧张的莫玉笙,这才移开眼睛,看向了林夫人。
“本王的师妹心性单纯善良,对人也十分和善大方,只是可惜她自幼缺乏女性长辈的教导,有时难免跳脱了些,日后夫人可以好好教她。”
莫玉笙觉得,师兄此刻的言辞做派就好似慈父亦或兄长。他们在自家女孩儿出嫁前,将她交付给他人时便是如此嘱咐的。
她不由低下头,瞧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只觉得方才喝过的茶水味道越发苦涩了。
林夫人听了此话,只笑着点头道:“我家不求什么,只孩子求心性好,人品好就足够了。我见了笙笙觉得她哪里都好,我早先就想要个女儿,可惜一直没有缘分,所以王爷大可放心,日后我定将她当成女儿一般疼爱的。”
她并非撒谎,而是说的真心话。她家欠着摄政王一个天大的恩情,起先儿子娶莫姑娘,她也只觉得是报恩而已,往后要根据王爷的那些要求,好好待她。
但如今林夫人一见莫玉笙,瞧她眼神清澈干净,样貌娇美俏丽,行事也得体的样子,心里不由软了几分。
崔思道见事情顺利,他心里松了口气,便对林夫人道:“多谢夫人对她的厚爱,既然今日只请了女客,那本王便不多留了。夫人见识甚广,行事又稳妥得体,如今离开宴的时间尚早,若是夫人有什么能教导她的,便在此大略教导一番。”
他起身,深深的看了眼低头不语的莫玉笙,嗓音有些干涩道:“本王就先行一步了。”
“王爷客气了,臣妇定会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笙笙的,她这样灵慧,想必一会儿就能明白了。”
林夫人和莫玉笙连忙起身行礼,恭送崔思道离去。
往日莫玉笙自然不用这样行礼相送,只是如今她觉得自己需要如此了。
等崔思道走后,林夫人这才笑着同莫玉笙重新落座。
她并未立即开始传授那些高门主母需要的待人接物的道理,而是有些好奇的问:“听闻笙笙精通医术,还有去义诊的习惯?”
莫玉笙点头:“说不上精通,只能说是粗通,至于义诊,我确有这个习惯。”
她心里却有些惴惴,如今虽然世道开放了些,女子也可上街,但许多官家女眷还是恪守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
林夫人出身书香门第,不知道她会不会反对、不喜她做这些事。
林夫人闻言,眼神却更加慈爱了。
她十分开明道:“女子能够有自己的爱好,而不是日日沉浸于内宅俗物中就很好。你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和善心,帮助到其他需要帮助的人,我觉得很不错。”
莫玉笙抬眼,有些犹豫的问:“伯母不会觉得我过于抛头露面?”
林夫人拿着扇子轻摇:“当然不会,我家家风开明,只要做的是好事,做的事情自己能承担后果,便可以去做。”
她顿了顿,直率道:“世道对女子总是有许多要求的,特别是官家女子,还为她们圈定了尺度范围,让她们在范围内行事,其实有些严苛的规则是没有必要的。”
林夫人瞧莫玉笙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觉得她长得实在好看,便亲昵的摸了摸她的碎发,和善的同她说话。
“所以有些严苛的规矩,只需要我们在需要的场合,对外人做个样子得了。我们在家里,在别人不知道我们身份的地方,那就怎样随心怎样来就好。”
她笑着打趣道:“所以若是日后笙笙去义诊,就不是什么林家少夫人,而是某地的女大夫,说不定我也会随你打下手,扮一扮你不通医术,却小有家财的母亲。”
没想到林夫人竟然开明至此,莫玉笙听着有趣极了,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伯母的想法真好,您太有趣啦。”
莫玉笙也没想到,林夫人竟然意外的好相处。
她不由想到那日因为自己生气,就故意以赏玉兰花为由,一路上和她开玩笑,最后让她心情好起来的林渊。
许是有这样的家风家教,才养成他如此温雅体贴,尊重别人的性子吧。
林夫人开完玩笑,才开始传授那些同官家夫人小姐相处的经验:“其实同那些夫人相处也是一样的,你在她们大多可以接受的规则之内,谈她们喜欢谈的衣裳、首饰或是别的东西。”
莫玉笙点头:“我知道了。”
林夫人顿了顿继续道:“若是你有自己感兴趣的也可以大方的说说自己的见解,若是场面不错你就顺心来,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也要不卑不亢。毕竟你是王爷的师妹,我家老爷还是刑部尚书,这样的位置也没人敢为难你……”
林夫人说话不紧不慢,莫玉笙听了一会儿,很快到了宴席开始的时候。
于是她们一同走了出去,去摆了宴席的前厅。
今日来的都是各家的夫人小姐,有的莫玉笙认识,但大多数她都不熟悉,她也落落大方的同她们打了招呼,寒暄了一番。
她也发现,她现在的位置,确实没有人不识趣的为难她。
她们都是来祝贺她生辰的,不论她们心里怎么想的,但面上都是带了喜气又和善的笑容。
礼部尚书的夫人秦氏对林夫人笑道:“怪不得我瞧你今日春风满面,眉开眼笑的。莫姑娘这样可人的容貌,出众的人品,她一笑还有梨涡,简直甜到人心里去了。我瞧着心里喜欢得紧呢,可惜被你家得了去了。”
林夫人拉着莫玉笙的手,对好友点头:“我就是喜欢这孩子,爱笑嘴甜,长得又好,她能来我家是我家的福气!”
于是各位夫人都纷纷附和,莫玉笙有些害羞,但也谦虚又大方的回着那些夫人的话。
只有一旁一位身着紫衣,头上戴了华贵发簪的夫人,好似不经意间叹息道:“莫姑娘是不错,只可惜出身不太好,往后也不知她有没有主母的风范,能不能掌府中中馈……”
席间安静了一瞬,许多人看向了莫玉笙,大多不动声色,但有些面上已忍不住流露出轻视的样子。
那位夫人见状连忙闭嘴,小声讨扰道:“哎呀,瞧瞧我这个过于直率的性子,说错话了,说错话了,莫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这哪里是说错话了,这分明是故意的!
莫玉笙看向了那位夫人,刚要说话,林夫人就安抚性的拉住莫玉笙的手,看向了紫衣夫人,笑了笑。
“赵大人是做御史的,可以风闻奏事,不需证据。赵夫人说话也是直率,待我之后也可以问一问摄镇王,问问他有没有让人教笙笙主持中馈的本事。”
一听要牵扯到摄政王,赵夫人就打了个冷噤,有些毛骨悚然。
她立即朝莫玉笙笑了笑,刚要和稀泥揭过这件事时,前方的嬷嬷丫鬟,便高高兴兴的前来通报。
“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各位夫人,姑娘,陛下说自己同我家姑娘有姐弟之谊,今日姑娘芳诞,他特意贺喜来了。”
“陛下方才还笑言说,今日要封我家姑娘为县主呢!如今前厅已摆了香案,要叫姑娘迎旨了!”
莫玉笙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她不由惊住,没有反应过来。
林夫人拉了她的手,笑道:“双喜临门,大喜事!”
众位夫人、小姐的艳羡的目光投到了莫玉笙身上,只有赵夫人脸色难堪得紧。
身份一改变,她们还没有说话,已经有人替莫玉笙问候那位赵夫人:“如今莫姑娘是县主娘娘了。赵夫人您说,县主娘娘身份高不高?她会不会主持中馈?”
赵夫人紧紧抓住了帕子,她想要在莫玉笙接旨前说几句缓和的话,但她却已被众人拥着,一同去前面拜见皇帝,准备扣接圣旨了。
怎么这乡野村姑,父母双亡的孤女,就会突然被封县主娘娘呢?这回真是踢到铁板,闯祸了。
迎着许多夫人冷热嘲讽的视线,赵夫人脸色煞白,身子僵硬迟钝地跟着走了出去。
第11章
陛下亲自前来贺喜,且带了册封莫玉笙为县主的旨意,这份体面和荣耀,让来参加生辰宴会的夫人和小姐,都簇拥着莫玉笙往前厅走去。
如今,一身低调龙纹的少年天子,就坐在前厅高坐上,而摄镇王崔思道则陪侍一旁。
“臣妇(臣女)见过陛下,见过王爷。”
莫玉笙同各位夫人恭恭敬敬的见礼后,内监总管夏太监便打开圣旨,念了一段骈四俪六的册封旨意。
大意为,陛下封莫晖之女,摄政王之师妹,莫玉笙为县主,并赐字“平乐”,享县主规格的年俸。
莫玉笙听完,她心里虽然也有些讶异,却也没有半分失礼,她笑着朝少年天子拜了拜道:“平乐谢主隆恩。”
崔珉笑了笑,他容貌依然稚嫩,神态却是极为沉静:“平乐无需与朕客气,你快快情起吧。”
夏太监听完陛下的话,便高高兴兴将圣旨递到莫玉笙手中,还亲自扶了她起来。
他喜气洋洋道:“奴才恭喜县主娘娘了!今日是县主娘娘芳诞,又有册封的旨意,奴才便祝您岁岁平安,年年喜乐!”
莫玉笙忍不住笑了笑:“多谢公公,您往后也平安喜乐呀。”
夏太监笑着应了。
教导少年天子崔珉的,是他小叔叔崔思道,崔珉也去过摄政王府很多次,他同莫玉笙十分熟悉了。
受过崔思道的教导,崔珉虽然有些沉静稳重的气质,但有时他也有少年的意气风发。
崔珉偷偷觑了眼自家皇叔,便对其余不敢直视圣颜的夫人小姐道:“今日是平乐的生辰,朕也有些话要同她说,便请林夫人替她招待下女客,等朕与她说完话,便将这寿星还给你们。”
林夫人忙笑着应了,她安抚的看了眼莫玉笙后,便带着其他客人先行告退。
没有了人,崔珉才放松的靠着椅背,对莫玉笙笑了笑,很是亲热道:“莫姐姐,你过来坐我旁边吧。”
他们认识了许久了,关系也没有那么拘束,莫玉笙便坐到了他旁边,有些好奇的问:“不知陛下要对我说些什么话?”
崔珉却看着一动不动的崔思道,挑了挑眉:“皇叔,你还不走吗?”
崔思道依旧一动不动,他理所当然的问:“难道陛下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
崔珉直接道:“你当然听不得了,我要同莫姐姐说悄悄话,你一个大男人坐在旁边,我怎么说得出口?”
莫玉笙闻言,不由抬头看了崔思道一眼,很快她又收回视线。
崔思道眉心微蹙,他看向崔珉,眼神里带了些警告的意味:“陛下也是个男人,如今您年岁渐长,该知道男女之间要有距离,所以不知您准备单独对我师妹说些什么?”
他加重了“单独”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