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幅画真是灵动。”掌柜看了好几眼,画上的狸猫可爱有趣,小爪子捧着一支花,长长的毛发上洒落着花瓣,翻着身正在花丛中玩耍,口中啧啧称赞,恨不得当即就买下来。
“那您可要出一个好价钱,我家娘子整整忙活了一日呢,颜料就花费了许多。”双青讨价还价,与有荣焉。
她们身上当然不缺银钱,可收到银子的时候欢喜很多,可以说是乐在其中了。
“十两银子,如何?”掌柜出了一个比前几次高上一些的价格。
季初笑着摇摇头,“这幅画用的颜料格外多些,花草树木最是耗费颜料。”
“那,那老朽就再加五两,再多可是没有了,季娘子也知道如今生意不好做啊。”掌柜忍痛加了五两,巴巴地盯着画不放。
季初点头应下了,十五两当真是个不错的价钱了。
示意双青将银子收起来,她扫了一眼悬挂着画作的墙壁,状似无意地询问掌柜,“前几幅画作都已经被人买走了吗?”
“是啊,被公子小姐们看中了,其中一位买家还是沈家的公子嘞。季娘子若有闲暇可以多画几幅。”掌柜拿着画不松手,想到翻了好几倍的银子心里美滋滋的。
不过话音落下,他又有些心虚,方才他才说过生意不好做……好在看了看容貌清丽的季娘子,她似乎并不在意他话中的漏洞。
“沈家,那倒是极好。”季初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眼中多了分光彩。
“不打扰掌柜做生意,改日再来。”得知可能将自己到扬州城的消息委婉地传达到沈听松耳中,季初心中松了松,重新戴上幕笠,拉着双青离开。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掌柜还未将画装裱挂出来,就有一其貌不扬的男子露了面,一张崭新的银票盖在桌子上,语速很快,“方才收的画爷要了,一百两银子。”
掌柜晃了一下神,画作可还没有装裱呢,然而看了看银票,他默默地将画交了出去,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拿了画,这人没有任何停留,飞快地出了城门,唯恐自己的速度不够快。
上一次,他就是稍微慢了一步,画就被别人买走了,挨了侯爷狠狠一顿处罚。这次,可是不能错过了,他必须要将功折罪。
***
“主上,沈家几位郎君听闻您喜欢书画,又往这里送了许多,您可要看一眼?”一处极为隐蔽的深宅中,陆行看着闭目养神面带疲倦的男子,心下惘然。
有时候看着主上带着浓浓厌恶却不得不费心周旋的样子,他也不明白自己包括那么多人做的是对还是错。
沈听松刚应对了一波人,兴致缺缺,听到书画没有反应,反而因为沈家两个字眉心皱了一下,“书画收下,人不见。”
先太子留下的势力逐渐被他收揽,但沈家的野心总是格外的大,一直不太安分。
仗着曾收养他的功劳,在一干追随他的人中十分嚣张,沈听松对他们愈发不耐,但筹谋的关头,他必须要让他们安心。
“属下明白。”陆行恭声应是,转身出去面对沈家的几位公子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书画留下,主上殚精竭虑正在修养,暂且不见人。”陆行虽在江南沈家的地盘待过几年,但对沈家人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好。
不只是因为沈家家主在主上面前的倨傲,还因为幼年主上在沈家受过眼前这些人的欺凌。
哼,若不是当年先太子一脉还有旁的势力潜伏,皇位上那人对沈家等着实太不留情面,主上怕是早就被当做一个旁支小小的庶子被磋磨死了。
当他不知道么?从前先太子败势凸显的时候,沈家还往皇位上那人送过不少东西示好。
“是我等的疏忽,不知主上心神耗费,贸然前来。”沈家几人连忙请罪,末了互相使了个眼色,又有一人道,“这些书画都是我等的诚意,还请主上耐心观赏。”
陆行冷着脸点点头,“主上有空的时候自会赏玩,如今朝廷派兵正在僵持之际,俗事甚多,主上暂且顾不上。”
“应该的,应该的,主上辛苦我们也是知道的,还请陆统领多让主上保重身体,我沈家的冤屈还要靠主上洗刷啊。”
陆行嗯了一声,沈家人恭敬退下。
今日沈家拜访的正是和沈听松年龄相当曾欺辱过他的几位公子,转过几道走廊,出了门,几人对视一眼有些不安。
“送了那么多书画总该表达了我们的诚意了吧?”
“不好说啊,你看那个姓陆的,脸上都快结冰块了。哼,要不是我沈家扶持,那个人哪有今天啊?”
“快别说了,如今绑在一条船上,日后飞黄腾达也要修补好关系。家主的交代我们可不能忘了,万一责怪下来我们哪有好果子吃。”
“是啊,三郎,你可要和家主说一说,我们的诚意很足,奈何奈何那人冷淡…”
几人一同看向当中的容长脸男子,他是沈家家主的嫡子,气势煊赫,行事霸道,当年也属他欺辱那人最狠。
“慌什么?!父亲他自有盘算,你们也不必担心。”沈三郎知道自己父亲有意将六妹妹嫁给那人,未加保留地说了出来。
潜意识里面,他还是觉得那人能有今日沈家功劳占了一半,骨子里的傲气还是足的很。
与他是堂兄弟的沈五郎看法却不同,转了转眼珠子忽而笑的暧昧,“三哥提了一个好点子,现在想一想,那人身边似乎真的缺一个红袖添香的女子,不如我们往这个方面使力,也好吹一吹枕头风。六妹妹嫁人可也得两年后了。”
沈五郎虽纨绔,但感觉很敏锐,如今聚集在那人身后的可不只沈家,而且沈家似乎已经成为势力最弱的一方……此时不拉近关系还等何时?
“你说的不错,可什么样的女子能入眼呢?”
“那人喜爱书画,肯定要找一个知书达礼的!”
“这样的女子都出身不错,可不好找。”
“扬州城这么大,还怕找不到?乡绅秀才家的女儿扒拉扒拉总能找到一个。”
“这话很对,那就去找吧。”沈三郎也觉得这主意不错,送美人再寻常不过,当下一语定音。
他一松口,其他人的心思即刻就活泛起来了,争先恐后地想哪家的女子可能知书达礼。
只有沈五郎,蹙眉狠想了几瞬,他仿佛记得有一个邀宠的外室在他耳边提过一个善画生的也不错的女子。
似乎,就住在城郊的那个小巷子里面?
第七十七章
扬州城外, 营帐中。
聂衡之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幅画看个不停,他伸出手指在已经干涸的颜料上轻轻抚摸,动作小心翼翼, 仿佛摆在眼前的并不是一幅画, 手下的也不是一只打滚的狸猫。
营帐中静的出奇,落针可闻,没有一个人敢进来打扰阴晴不定的定北侯。
当然, 凡是都有例外。
离京已有数月的徐内监不顾旁人的阻拦, 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看到定北侯波澜不惊地在赏画, 一脸的气急败坏,“侯爷,陛下的旨意已经下达了一月了, 您迟迟不动手是何意?咱家可实在是等不及了!您可是陛下亲封的两江总督, 陛下对您恩重如山,您莫不是有旁的心思吧?”
大军停在扬州城外不动不出, 扬州城门明明就开着, 叛党就在里面大摇大摆,如此良机竟然错过?徐内监急的上火,他身为魏安帝的心腹,没有任何退路, 从接到圣旨的那刻就明白今日若扬州城中的叛党不死, 改日就是魏安帝亡。
原本以为有骁勇善战的定北侯在,加上江中的兵力, 他们会很顺利地拿下扬州城。徐内监殷勤至极, 心中是打了立功的算盘。可谁曾想, 定北侯到了扬州城外竟然按兵不动。
徐内监惊疑不定, 他害怕定北侯和那首尾两端的江南节度使一般,心中实际拥护的是那死了二十多年的先太子。
不是有传言说,定北侯的先岳父季尚书就是先太子一派的中流砥柱,因为私下与先太子遗嗣勾连被陛下赐死?
徐内监的书信早早地送往了平京城,可他也明白北地局势实在暧昧,戴绍拥兵自重,若是拥有兵权的定北侯再反了,那可真是天要亡大魏!
左等右等数十日了,平京城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定北侯老神自在,徐内监终于坐不住了。
“聒噪。”被打扰了兴致,聂衡之阴着一张脸,一双凤眸黑沉夹带着怒火,竟是直接摆摆手让人将徐内监拖下去。
徐内监大惊失色,嘴唇颤抖着刚说出放肆二字就被人堵住了嘴,扼住了喉咙。
作威作福多年,徐内监虽心中感觉到了不妙,但他没想到定北侯竟然这么直截了当的动手。整个人死命地挣扎,尤其在看到江中节度使踱步前来的时候,呜呜出声。
江中节度使看到被压着的徐内监也是一惊,这是魏安帝的贴身内侍,极得魏安帝信任。定北侯此举是想……
“唰”,利刃从剑鞘抽出,泛着冰冷的光在空中划过,人头落地。
“本侯说过了聒噪,拖出去。”聂衡之手持长剑,面色极其不耐,黑沉的眸子扫过地上的鲜血,眼中闪过厌恶。
江中节度使呼吸猛地一滞,有些肥胖的身躯险些站不稳,他看到了什么?定北侯一剑斩下了徐大监的头颅……
“江南叛党着实可恶,徐内监为国捐躯,可歌可泣。”一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江中节度使,施岐冷不丁地开口,面色如常。
短短数月,施岐从一介贫民爬到兵马司指挥的位置上堪称奇迹,其中当然少不了定北侯相助。
节度使闻言,后背一凉,脸上立刻堆起了勉强的笑容,“施指挥说的是,一切都是叛党的过错。本官一切都听从侯爷的安排。”
事已至此,人死了,推到叛党的头上最好。不然,可能他的一条小命也保不住。那么多的兵力可都在定北侯的手中啊!
聂衡之沉着脸看了施岐一眼,嗤笑一声,“她倒是没有看错人,你的确是一个可造之材。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的仇就能报了。”
“娘子可安好?”施岐早就察觉到定北侯可能知晓娘子的下落,目光扫过桌案上画轴的一角,心下一动,开口询问。
“一幅画卖了十五两银子,她活的比谁都要好,好的不得了。”聂衡之转身将画卷起来,语气冷淡,可若是了解他的人便能听出其中的一分恼怒。兴许还有一分如释重负。
虽然她去了扬州城,可她并没有去找那人重叙旧情。
施岐对眼前的定北侯还不够了解,他听到季初的消息后庆幸地点点头,一脸放松,“如此甚好,十五两银子比我的月俸都要多了。”
那人还在扬州城中,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到娘子。施岐决定等下给潞州的季家人写一封信,让他们安心,不要为娘子担忧。
“沈家的底细,属实?”营帐中静了一会儿,聂衡之小心地将画轴收在一个箱子里面,蓦然开口询问,没有避开流了一脸冷汗的郑节度使。
“属实,那人给的消息都是真的。”施岐伸手递出一封密信,脸色有些复杂。
有些枯瘦的手指接过密信,展开一目十行地扫过,聂衡之缓缓地勾起了薄唇,笑了,“真是有意思,有意思极了。既然他信守承诺,本侯也乐意玩一玩。”
他容貌艳丽,笑起来的时候仿若百花绽放,可惜有些阴郁诡异的气质破坏了倾世的风姿。转过头来,他看向脸色发白的江中节度使,郑节度使不由得浑身一颤。
“郑节度使,劳你这些时日在自己的营帐里面好好休养了。”他含笑着开口。
郑节度使和葛知州一般都是一个胖子,体重十分的客观,被定北侯阴冷的眸子一盯,晃了一下嘭的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下官,下官遵守侯爷的命令。”
手下的兵马司指挥是定北侯的人,徐内监就死在自己面前,识时务者为俊杰。郑节度使端量着自己的小命,做出了眼下最为正确的选择。
无他,小命是最重要的。
三日后,徐内监为国捐躯江中节度使病倒的消息传到平京城,魏安帝勃然大怒,怒斥江南叛党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满朝的臣子终于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殿上一个老臣出列,颤巍巍地问了一句话,“定北侯手下数万兵力,可有擒拿住叛党?”
一句话如同一滴水滴入热腾腾的油锅中,瞬间掀起了惊天的骇浪。
定北侯手中那么多的将士,竟然让宫中的内监丧了命,而叛党的消息却没有传来,这意味着什么……在朝的臣子心中都惊慌不已。
“陛下,必须急招定北侯回京!一刻都不得迟缓!”政党之间也不为太子的归属争斗了,北地的戴绍也顾不得了,数位臣子疾呼着要定北侯回京。
“这不能吧?江南的余孽还没有解决,定北侯昔日忠心耿耿,为了陛下甚至顾不得自己的性命。”一个臣子据理以争,不相信定北侯对朝廷有二心。
“原来的定国公还在京中,定北侯不会连自己的父亲也不顾吧。他若敢有二心,陛下,臣请立刻捉拿定国公同聂氏一族!”有臣子如此提议,得到了大半朝臣的支持。
“不可!定北侯态度还未知,如此行为只会逼反他,适得其反啊!”同定国公交好的老臣断然拒绝。
朝廷瞬间又陷入了争斗不休,直到一则急报的到来。
宁王被戴绍击杀!戴绍公然质疑当今帝位的正当性,拥护江南的先德懿太子遗嗣为新主!
北地大乱,彻底造反!众臣惶惶不已,至于魏安帝怒火攻心之下直接厥了过去。
储位未定,死了一个宁王还有沁王和辰王,很快以二王为首的政党们激烈地争斗起来,只为一个监国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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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京城大乱,比季初上辈子知晓的时间提前了一年。坐在茶楼里面,得知北地失守的战况,季初险些砸了手中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