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预祝我们,心想事成。”
皇权之下,本为人心,皇帝不曾给他退路,李陌只是被迫往前,哪怕父子各持长剑,也要拨动这命运的齿轮。
他是父亲的儿子,但也是妻子的丈夫,朋友的兄弟,不能心软。
……这一次,绝不能心软。
自太子府离开后,陈宴清回了家,他连夜写了封信,叫人送往姜府,自己在书房枯坐半夜,许久之后,端起凉茶,一饮而尽。
今夜大雨,紫苏守着姜棠睡觉。
但姜棠仍不安稳,哪怕躺着不动也无法入眠,天将亮时外头才有声响,紫苏站起来呢喃道:“是大人回来了吧!”
紫苏站起来,走出去。
门打开那一瞬,果真是陈宴清。
“夫人还睡着吗?”
紫苏还未答,姜棠便睁开了眼,随后扭头和陈宴清对视,紫苏朝两人看了眼,觉着大人还是那个大人,夫人似乎却不一样了。
姜棠的冷静愈发趋近于陈宴清。
但紫苏不好问。
她知道姜棠为兄长担心,只悄无声息退出去,把门给夫妻两个带上。
陈宴清坐在床边,心疼道:“一夜未睡?”
“恩。”姜棠应声。
陈宴清叹息了下,然后躺下去把她抱在怀里。
姜棠声音沙哑道:“怎么样了?”
陈宴清觉着她手脚冰冷,给她捂着,“成了,你不必担心。”
姜棠这才笑了一下,“辛苦了。”
“无妨,应该做的。”陈宴清哄她,“先睡吧,再不睡天都亮了,你的身子熬不住。”
姜棠也没有自虐的习惯,方才纯属心里没底,焦急忧虑,现在事情有了眉目,自然枕在他手臂睡在他胸膛。
陈宴清手搭在她腰上,把姜棠整个圈在怀中。
是个很有安全感的姿势,姜棠很快就睡了。
*
第二日醒来,难得陈宴清还在睡。
男人睡着的时候,少了些往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温和,其实他本就生相俊朗,安静时带着读书人的气质,只是平时不说话,势头足,很多人便忽视了。
他的肌肉很有力,是常年练剑所得,躺了一夜姜棠肩膀都酸酸的。
但姜棠怕吵醒他,所以不敢动,就那么呆呆看着床顶,没多久,院子里发来细微的动静,大家陆续忙碌起来。
陈宴清也跟着醒了。
他瞧见姜棠,有些懵,眸子凌厉一瞬很快温和下来。
姜棠笑着和他说早安。
陈宴清没忍住,太怀念她这般软乎乎没棱角的样子了,就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姜棠稍微动了动肩膀。
陈宴清便知她睡觉又遭罪了,怜惜道:“怎么不叫我,肩膀酸了不是?”
姜棠看着他说:“我瞧你睡的香,你少有比我起的晚的时候。”
简单一句话说的陈宴清柔情万丈,本想装模做样教授她的话,就此咽在了喉咙,姜棠给她揉着肩膀,陈宴清捡着重要的事情给她说了下,“到时候你阿兄,李蓉嫣,我都不在,留你一人诸事小心,但也不必惊慌,大事无法决断可寻太子,他会照顾你的。”
姜棠理解,皇帝有个孩子,这孩子会起到重大作用,谁去都不放心,只能落在陈宴清头上。
“我明白,你也要小心。”
“恩放心。”
交代好了,陈宴清扶她起来,梳洗的时候,几次回头看她。
姜棠问:“你老看我做什么?”
陈宴清不好叫她担心,“没事,瞧你今日格外好看。”
实则是成婚以来,他从未离城过夜,这次不知是不是头一回的原因,心里很是不安。
姜棠瞧出来了,搂着他说:“没关系的,有太子在,也有你留的暗卫,就算我被抓了作人质,起码在威胁到你之前我是安全的嘛!”
“这是什么话,有你这么诅咒自己的吗?”陈宴清要她呸呸呸。
曾经陈宴清最鄙夷的迷信,如今却也逼着她做,姜棠没办法,照做了他才安心。
如是过了几天煎熬的日子,这天外头忽有陈风飞奔而入,瞧着她忽然高喊出声——
“夫人宫中有旨,赐婚长乐公主和姜知白,三日后完婚。”
正在浇花的姜棠水瓢一倾,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她的重生终于改变了阿兄既定的命运,而且陈宴清谋划的事情……
终于,要来了。
?
第六十四章 结亲·行动 [V]
赐婚圣旨加盖皇印,一旦宣封便是君无戏言。
前几日皇帝才说,要送长乐公主去关外和亲,如今却忽然赐婚,信之者甚少,于是天亮之前许多大人赶来宫门,要对此事问个究竟。
然而却见宫门紧闭,比圣言更早到的是陈宴清。
他一人红衣猎猎,站于宫门朱雀玄武石像之旁,面容平静的看着所有人。
大人们隔着晨间早雾与他对视。
许久之后之后,都未有声响。
“陈宴清!!”曹清先反应过来,走出人群,指着陈宴清厉声喝道:“你这是何意?”
陈宴清抬手,“传太子口谕——今日家事,暂为休朝。”
曹清登时就怒了。
“太子?”曹清轻呵一声,“陛下尚且在宫,太子便如此猖狂,是要反吗?”
“丞相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陈宴清拂开护着他的人,站出去,和曹清对视,面向诸位大人,“自太子监国,兢兢业业,南治水患,北平旱灾,如今不过要长乐公主留于上京,和陛下商议,怎的就是反了?”
“巧舌如簧,我等见不得陛下,如何知真假?”曹清作势要冲进去。
陈宴清拦住他。
曹清眼睛一蹬:“竖子,让开。”
陈宴清不动如山,抽出长剑,反拿于手上,“今日欲过此门者,先来问问我的剑。”
曹清脸色大变,却不敢硬碰,因为陈宴清……他真的有可能拔剑。
曹清转头看着身后同僚怒道:“你等站着干什么?赶快与我冲进去,救陛下圣驾。”
有几位大人跟着站出来,但不敢过于靠近,剩下更多的是太子党,和中立者。莫说这些年陛下不理政事,重任全在太子身上,就算陛下亲理朝政,也是无道之君。
愿意为他拼命的,真不多。
陈宴清左右环顾一圈,温和一笑,“诸位大人,家中都是有姐妹女儿的,应当理解太子之心,你们让他好过些,往后殿下就让你们好过些,想必诸位自有衡量,是去是留……请。”
陈宴清说完,不知哪里找来一把交椅,坐在上面。
那些人虽各有心思,却也没有就此离开。
直到不久后,曹家奴仆哭喊而至,给曹清奉上一支发簪,曹清一看登时脚下一个趔趄,即刻追问道:“夫人此时身在何地?”
奴仆哭丧着脸,“在太子府,与太子妃娘娘赏花。”
曹清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余下的大人也先后收到家中女眷贴身之物,紧接着零零散散有人归家,曹清拦都拦不住。
曹清盯着陈宴清,冷声开口,“是你们做的?”
陈宴清笑了笑,声音温和,“曹大人这不是心里有数吗?将心比心,你夫人不过去太子府,你便这般担心,殿下可只有长乐公主一个妹妹,万事只为她。”
“卑鄙小人。”曹清怒而离去。
陈宴清面色未变,一门之隔,龙泉宫内。
李陌亦与皇帝两人对持。
沉默良久皇帝开口,“持剑入内,你是要反吗?”
李陌瞧着龙榻上这个父亲,说是父亲,实在父母婚姻源于利益,他不曾爱过母亲,自然也不曾给予自己善意。
从小到大李陌所得,每一次都如火中取栗,对于这个父亲,他也从期望变成了失望。
“父皇,儿臣今日来,就不怕你知道,蓉嫣的赐婚圣旨已经送出宫,这个结果您只能接受。”
“若朕不呢?”
李陌不说话,他沉默着。
片刻之后,走向皇帝,手中的长剑拖在地上,所人都畏瑟看着这个太子。皇帝虽命数将近,有心求死,但生死面前,总归不能淡然以对,戒备的看着李陌。
等到近前,李陌似乎深吸一口气,他静静看着皇帝。
然后抬头,似有哀痛。
他扬手,将长剑掷下,剑柄朝龙榻,剑尖对自己,当着屋里所有人的面,平静道:“若父皇不愿,那么今日,您或儿臣,必须死一个。”
意想中的事情得以印证,皇帝震惊看着李陌。
李陌严重带着少年人才有的热血和无畏,早已不是那个瘦弱的孩儿,皇帝看着他,脑海中也浮过各种画面。
李陌儿时也曾躲在角落看他,跑过来怯怯叫他父皇。
李陌少年时也曾儒慕他,为他以身挡乱箭,因此断子绝孙。
后来他让李陌监国,对他一步步捧杀,李陌猜疑专政的名声传出去,都是自己放任的。
这些事情皇帝不曾后悔,也一早为李陌设定了结局……皇帝伸手,拿起长剑,猛的指在李陌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