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去见了讨厌的人。”他眸色深深,俯身啄了啄她的眼睫。
“有本王讨厌之人的味道。”他往下,咬了咬她精致凹陷的锁骨。
虞灵犀觉得宁殷特别有意思。
他耍疯时对他自己的身体极狠,割头发、刺青乃至于割掌放血,眼都不眨一下。然而对她吃味,话说得再狠,也只敢用嘴惩罚她。
因为知道他异于常人的珍爱方式,虞灵犀才格外心疼。
“有些事因我而起,自然也要由我结束。”
虞灵犀痒得打了个哆嗦,止住宁殷继续往下的嘴,“何况释放薛岑之事,不是你昨晚亲口答应了的么?”
宁殷眼尾一挑:“我昨晚何时说过?”
“……”
虞灵犀满脑子都是急促的金铃声和宁殷胸口鲜红的刺青,不由脸颊一热,软软恼了他一眼。
宁殷笑得愉悦,让她看着他,就像昨晚一样。
“不如,岁岁帮本王回忆一番?”
马车摇晃,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却四平八稳,“今夜想摇铃铛,还是印章?”
虞灵犀不想理他。
入夜,寝殿灯影明媚,榻上美人乌发及腰,斜倚而坐。
是和美人玺上一样的妆扮姿势,只是温香软玉,白得耀眼。
“墨玉印章哪有真人有意思?”
虞灵犀打了个哈欠,忍着春末的凉意,望着身披一身清冷水汽而来的宁殷,“像吗?”
宁殷在榻前顿了顿。
因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习惯于虞灵犀的温柔纵容,倒忘了当初她才是那个最擅撩拨的人。
宁殷嘴角扬了扬,倾身欣赏。
虞灵犀却是按住他:“这章,自然是由我盖在你身上。”
她刻意加重“上”字,大有驯服驭龙的野心。
宁殷眯起了眼眸,压迫感渐渐侵袭。虞灵犀却是一咬唇,大着胆子盖章,然而毕竟没有以下犯上的经验,盖得磕磕碰碰。
许久,宁殷发出一声低哑的闷笑,慢条斯理道:“不如我跪你?”
容不得拒绝,视线陡然翻转。不敬鬼神、不拜天子的静王殿下,为她跪了半宿。
……
四月初,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天高云淡,皇旗猎猎,百官宫人肃穆而立,恭迎登坛祭天地社稷。
虞灵犀乌发高绾,凤冠花钗,画着精致大气的妆容,一身织金凤袍葳蕤拖地。而她前方,一袭玄黑冕服的宁殷挺拔俊美,淡漠的侧颜透着睥睨天下的威严。
按照礼制,皇后应落后于天子一步。
然而在登上长长的白玉阶前,宁殷却是停住了脚步,当着百官禁卫的面牵起虞灵犀的手,与她并肩踏上石阶。
虞灵犀一紧,随即明丽一笑,扣紧了他硬朗修长的指节。
迈上最后一级石阶,旋身而望,天地浩瀚,江山殿宇尽收眼底。
雄浑的号角吹响,众臣叩首,山呼陛下万岁,皇后千岁。
呼声回荡在宫中,震耳欲聋,虞灵犀以余光瞥着身侧的宁殷,眸色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前世那个阴鸷的疯子终于站在了阳光下,站在顶峰,堂堂正正的接受众臣叩拜。
冗长的祭祀过后,便要入金銮殿接受百官的朝拜。
巍峨的大殿漆柱殷红,金龙盘旋而上,最前方的龙椅已经置换过全新的,因为宁殷嫌脏。
老皇帝用过的臣,使过的物件,他都嫌脏。
虞灵犀坐在了龙椅旁边的位置,百官井然入殿,再拜叩首。这么近的距离,虞灵犀看到了最前排的阿爹,他望向自己的目光是那样的慈爱而有力。
新帝登基当日,通常都会颁布一道圣旨笼络民心,譬如大赦天下,亦或是减免三年赋税。
连户部尚书也建议道:“如今燕人缕犯我朝边境,引起百姓恐慌而至粮价飞涨。若陛下能减免赋税,泽被众生,乃天下福祉!”
一些人点头附议,俱是等待座上看似闲散,实则极具凌寒压迫的年轻新帝开口定音。
“燕人南下杀人劫掠,你们不想着怎么把东西抢回来,却让朕减免赋税。”
宁殷呵笑一声,“扬汤止沸、粉饰太平这一套,倒让诸位玩得挺明白。”
此言一出,户部尚书惶然下跪:“老臣愚钝,求陛下指点!”
宁殷叩了叩龙椅扶手,抬眸道:“杀回去。”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驱逐外患,这可是建朝以来头一遭!稍有不慎,则会被扣上“穷兵黩武、好战喜杀”的帽子。
这……这实在是一个剑走偏锋的决定。
只有虞灵犀知道,宁殷是要用燕人的血来立威。
减免赋税只能让百姓稍稍好过三年,而三年避战,足够将刚刚崛起的燕人养得膘肥体壮,更加难以对付。而此战若胜,震慑天下,才是激起士气、一劳永逸的法子。
仗要打,但不是前世那般的打法。
“燕人今日劫掠粮草,明日便是攻夺城池,杀我子民。步步蚕食,永不餍足。”
虞灵犀端坐凤位之上,一字一句清越道,“他要战,我便战。我卫朝没有懦夫!”
宁殷瞥过眼,望着她的眸中蕴着恣意的笑意。
她说她要站在他身边,而非身后。
原来,不知是说说而已。
殿中,大将军虞渊主动出列,声音浑厚道:“臣愿请缨,为苍生一战!”
紧接着,虞焕臣出列:“臣请随父亲出征,驱逐燕人!”
声音回荡在殿中,振聋发聩。
宁殷慢条斯理道:“难得有虞将军这样的聪明人。”
一锤定音,朝中不少观望之人纷纷跪拜,齐声道:“陛下圣明!皇后英明!”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虞灵犀做静王妃时,整日除了散步看书,便是休憩烹茶,日子清闲得近乎无聊。
而此番刚做皇后,许多东西都要慢慢学,忙得脚不沾地,别说烹茶,便是坐下来好好喝口茶都是奢侈。
可虞灵犀并不后悔,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策,都有着莫大的意义。
因要出兵迎战,军费开支极大,虞灵犀便着手裁减了一半宫人数量,遣散未生育的先帝妃嫔,开源节流,为宁殷分担压力。
正吩咐女官去办此事,便见殿中走进一人。
不上朝时,宁殷不常穿龙袍,只穿着一身殷红的常服负手踱来,衬得面容冷白清冷,深邃俊美。
“你来啦,奏折都批阅完了?”
虞灵犀亲手给他斟茶,展开明媚的笑来。
宁殷啧了声,撩袍坐下:“岁岁不关心我,倒关心奏折?”
虞灵犀以名册遮面,只露出一双杏眼:“哪有?”
宁殷疯是真的,聪慧也是真的,堆积如山的奏折在他面前就像捏泥一般轻松,再难的问题熬上半宿也能解决。
虽然他时常批阅到一半就摔了奏折,盘算去抄个不听话的大臣全族,亦或是将“拖下去砍了”挂在嘴边,将身边人吓得够呛。
但不可否认的是,虞灵犀对他的手段钦佩到近乎嫉妒的地步。
她自恃不笨,但在宁殷面前终究差了些火候。
若有他一半的雷厉风行,也不至于光是裁减宫人便忙了近十日。
见宁殷看着自己,虞灵犀忙将手头的事情汇报:“出征北燕之事,有阿爹和兄长在,你不必担心。”
前世宁殷手下没有能行军打仗的出色武将,所以一场战争才拖了两年,耗尽人力财力,引来骂声无数。
这辈子有父兄在,且朝中奸佞已拔除,必定不会再步前世后尘。
宁殷似乎对此事并不关心,依旧看着她。
虞灵犀又道:“我将宫人数量裁减为一半,每年可省下至少七万两开销。有几位没生育的老太妃不愿出宫,小闹了一阵,不过已经摆平了。”
见宁殷还望着自己,虞灵犀有些心虚了,反省了一番,方拉了拉他的衣袖:“怎么了,宁殷?”
莫非哪位大臣做事说话出了错,惹着他了?
正想着,眼前一片阴影落下。
宁殷伸指碰了碰她眼底浅淡的疲色,而后将她手中的名册抽出来一扔。
吧嗒一声轻响,将殿中立侍的宫女骇得一颤。
虞灵犀眨眨眼:“怎么……”
话未说完,宁殷已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出了大殿。
外面阳光正好,云淡风轻。
空气中浮动着暮春的花香,没了料峭的寒意,却又不显得燥热。虞灵犀被宁殷拉着走过长长的宫道,淡金的裙裾飞扬,直到御花园的海棠霞蔚铺展眼前,她才明白宁殷是特意带她出来散散心。
虞灵犀本不喜欢海棠,前世赵府就种着大片海棠花。
“不喜欢?”
宁殷看出了她那一瞬的迟疑,随即了然的样子,“砍了。”
侍从动作很快,真的开始伐树掘花。
眼看着海棠花要惨遭毒手,虞灵犀哭笑不得:“别!砍了重新栽种,又得花上千两银子。”
她好不容易才省出来的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