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柳病并非不能治愈,前期若不严重,尚有治愈的可能,镇北侯将他送去庄子,一是让他反省,二是为了让他养病,怕传出风声,昨日他雷霆手段,将府里的丫鬟都敲打了一番。
镇北侯这会儿心情相当糟糕,钟氏去世的这几年,他一直浑浑噩噩,也没过问府里的事,怎么也没料到,顾霖会长歪成这样,生病后,不仅没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反倒闹得府里人尽皆知。
这是有多蠢。如今顾承成了这样,顾霖再扶不起来,他极有可能后继无人。镇北侯打定了主意好生管教他。
见母亲还想求情,他沉声道:“母亲别再劝了,儿子心意已决,待他成器,我也好为他请封世子,他若再这般,日后哪能袭爵。”
话已至此,老太太也没敢再劝,镇北侯走后,她心情有些低落,一时有些后悔,当初太溺爱顾霖,总想着他没母亲,对他便多了几分纵容。
她不由对嬷嬷道:“都怨我,我若好好管管他,他也不会这般让人操心。”
嬷嬷连忙宽慰道:“哪能怨您,三爷和表少爷同样是您养大的,不是出色得很?大少爷性子拗,只是一时想差了,老太太勿要自责。”
老太太叹口气,没再多说,得知钟璃已在侧间候着了,她连忙道:“快让她进来吧。”
顾知晴也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回来的路上,她才问了一句绿凌的情况,“她怎么样了?”
“还是不吃不喝,也不知会不会染上花柳病。”
顾知晴有些嫌弃她,平日挺机灵,昨个竟没能躲过去,一想到身边能用的又少了一个她就心烦。偏偏这时,她竟是又收到了陆贞渺的邀约,邀她一起去参加今晚的灯盏,邀她也就算了,信中竟还暗示她,让她带上钟璃。
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知晴恼得直接将邀请函丢到了一侧。她十三岁那年就喜欢上了陆贞渺的兄长,陆衍睿,为了跟陆贞渺打好关系,她费了不少心思,好不容易跟陆衍睿熟悉起来时,谁料却被钟璃截了胡。
陆衍睿自打在侯府见过钟璃后,就对其念念不忘。陆贞渺跟钟璃并不熟悉,为了帮兄长牵线,时常拜托顾知晴帮忙。
顾知晴肯帮才怪,每次陆贞渺露出这个意思时,她都恨不得挠花钟璃那张脸,这次也不例外。
可恨上次竟让她躲过一劫,她若已失清白,陆衍睿又岂会再惦记她?
顾知晴正打算提笔替钟璃婉拒时,心中却冒出个疯狂的念头,念头一起,怎么都压不住,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唇边却勾起一抹笑,她就不信,这次钟璃还能躲得掉。
“去取披风,我们去摘星阁一趟。”
第18章 找他
顾知晴过来时,钟璃正在教承儿识字,承儿屁股上像长了钉子,时不时就要动一下,钟璃教了半天,他才认了几个字,一张大字还没写完,就想跳下去跟小猫儿玩。
丫鬟进来通报时,他眼睛一亮,小腿一蹬,就从板凳上跳了下来,“姐姐快去接待客人。”
说完便跟小猫玩去了。
钟璃无奈摇了摇头,也不好当着承儿的面拒之不见,她对丫鬟道:“让她进来吧。”
丫鬟将顾知晴迎到了待客的小厅,钟璃缓步走了过来,“三妹妹今儿怎么来了?”
顾知晴笑道:“璃姐姐还记得陆贞渺吗?你及笄时,她还给你送了贺礼,她邀咱俩去街上赏灯,姐姐若无事,就一道去吧,她毕竟是定国公府的嫡女,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年前,钟璃已经悄悄见过一次轻雁,从轻雁那儿,她了解到不少顾知晴的事,其中就包括顾知晴为何那么恨她。
钟璃都不记得何时见过陆衍睿,不过,以轻雁所说,每次陆贞渺想要通过顾知晴邀请她时,都被顾知晴以她有事要忙婉拒了,不知这次,顾知晴怎么突然找上了她。
清楚她肯定包藏祸心,钟璃笑道:“晚上看情况吧,承儿若不缠我,我再去。”
顾知晴还想再劝,怕她起疑,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将顾知晴送走后,钟璃脸上的笑才逐渐消失,她将青松唤了进来,道:“你让人盯着点顾知晴身边的人,一会儿留意一下,他们有何异动,用你新买的人去打听。”
年前钟璃得到掌柜补上的银子后,就拿出二十两交给了青松,让他一口气买了十个青年汉子。
这些人皆有些三脚猫功夫,平时可以为她办办事。
下午时,青松就进来禀告了消息,说顾知晴让人雇了几个街头混混,让他们夜晚时,制造混乱,再趁乱将一个姑娘围起来,将她和同伴挤开,等她走丢后就不必管了。
每年上元节赏灯会时,都有拐子盯上落单的女子,得知顾知晴在打什么主意后,钟璃神色有些冷。
钟璃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考虑到顾知晴每次出府,身边都有不少护卫,她终究没有冒险。
定国公府。
陆衍睿正在翻看书籍时,陆贞渺提着衣裙跑了进来,她脸蛋圆圆的,眼睛也乌溜溜的,笑起来十分讨喜,“哥,我约了人去赏灯,你送我去好不好呀?”
陆衍睿依然在看书,闻言,才淡淡扫她一眼,“没空,你自己去,多带点护卫。”
陆贞渺皱了皱鼻子,笑得狡黠,“真没空吗?”
他垂下了眸,一目十行扫着手中的书,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陆贞渺惋惜地道:“啧啧啧,没空就没空吧,那我就多带点护卫吧,毕竟钟姑娘生得那般貌美,镇北侯府的人对她未必重视,万一遇到登徒子就不好了。”
陆衍睿收起书,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约了她?不是说过不许打扰她?”
“这算什么打扰,我和她也可以交个朋友吧?哥哥究竟要不要去?若真不想送我,那我就走了呀,总不好让佳人久等。”
陆贞渺笑得俏皮,说完抬脚就走,走了没几步,果然听到了哥哥清冷的声音,“等一下。”
陆贞渺弯了弯唇。
若非在哥哥房中瞧见了钟璃的画像,她还真无法想象,平日里沉默寡言,犹如冰块一样的哥哥,竟也有喜欢的姑娘。他自己不主动,她这个当妹妹的,才不得已这般卖力。
陆贞渺很开心能帮到哥哥,笑得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暮色四合时,花灯已经亮了起来,街上陆陆续续多了不少人,俊男靓女成群结队,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
顾知晴与陆贞渺约定的地方,是冰河湖畔,每年上元节,都有不少人在这儿放许愿灯。
顾知晴特意提前来了一刻钟,钟璃自然没来,顾知晴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想到能见到陆衍睿,她唇边才又多了一丝笑。
她特意打扮了一下,化了妆,穿了华贵的衣裙,虽比不上钟璃的盛世容颜,倒也娇俏可人,她刚候了半刻,就瞧见陆衍睿带着陆贞渺走了过来。
男人身着藏青色大襟交领直掇,衣缘四周镶以金边,脚上的靴子以缎子制成,衣着并不算华贵,却有种雍容华贵之感。
他面容清冷,身姿挺拔,今年二十出头,在京城贵公子中,不论身世抑或相貌、才学,皆是一等一的好。
他目光逡巡了一圈,并未瞧见钟璃。
陆贞渺也失望地嘟唇,“钟姑娘没来吗?”
顾知晴笑道:“本来答应了要来的,谁料又临时反悔了,说是放心不下承儿,我劝了好几下,她不肯来,我也没法子,罢了,她既不愿赏脸,咱们自己玩。”
她说完,正要冲陆衍睿行礼时,就听他冷冷开了口,“钟姑娘若真是爽约,定有爽约的原因,你和她也算自家姐妹,不帮其说话,反而满是抱怨挑拨,钟姑娘何时得罪了你?”
他一番话毫不留情,顾知晴脸颊涨得通红,心中也有些慌,“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本能地想要挑拨一二,根本没多想,谁料陆衍睿根本不听她解释,他说完,直接对陆贞渺道:“这种朋友不交也罢,我让人送你回去。”
陆贞渺皱起了小脸,“哥,你别这样。”
下一刻,就被他哥扯走了,陆贞渺也觉得顾知晴这番话欠考虑,她对兄长很是敬重,不敢拼命反抗,见挣脱不开,只得给了顾知晴一个抱歉的眼神。
望着兄妹二人离去的背影,顾知晴又气又恼,从未有过的委屈和羞辱袭上心头,她狠狠攥紧了拳,指甲盖都抓断一个,这一刻,杀了钟璃的心都有。
钟璃并不清楚她丢了脸,她此刻正有些唉声叹气的,夜色已逐渐转浓,早上为了哄裴邢,她说了晚上去寻他,可如今,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慌,胸口也隐隐泛疼。
她再次叹气时,恰好被承儿听到,他挑着雄鹰展翅灯笼哒哒哒跑了过来,这灯笼是钟璃特意让丫鬟给他买的,他稀罕了一晚上,宝贝着呢。
“姐姐不开心吗?”
他小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凑到钟璃跟前,用没挑灯笼的那只小手抚了抚钟璃的眉心,又冲她呼了呼,想要吹走她的不开心。
钟璃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姐姐没有不开心,就是不想看书啦,歇会儿就好,玩你的去吧,还有一刻钟,就该睡觉啦。”
一听快到睡觉时间啦,承儿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又挑着灯笼晃悠去了,给小猫儿看看,给夏荷看看,又给路边的小石头看看,喜欢得不得了。
钟璃也没敢再叹气,她一直磨蹭到亥时,才带着夏荷前往幽风堂。
天色暗如墨,不知不觉又升起了雾。
两人快走到幽风堂时,天上竟飘起了雪花,因着是雨夹雪,落在脸上时,冷得厉害,夏荷有些后悔没带伞,这会儿回去拿也晚了,两人只得加快了脚步。
跑到廊下时,钟璃头发湿了一些,夏荷弹了弹她发丝上的雪水,又帮她抖了抖披风,“我没事,收拾一下你自己。”
两人都有些冷,钟璃有些后悔没带上手炉。
第19章 不悦
这时,守在书房门口的护卫走了过来,低声道:“钟姑娘,主子尚未归来,您进屋等会儿吧。”
钟璃有些惊讶,都这个点了,他竟还没回来,钟璃并不知道,他时常晚归,有时甚至宿在外面。
裴邢归来时,已是子时,瞧见钟璃时,他才回忆起她临走前,软软的声音,“明晚我还来好不好?”
此刻,少女趴在外间的书案上,单手撑着小脸,困得眼皮都在打颤,瞧见他时,她弯弯唇,站了起来,“三叔,你回来啦。”
钟璃没能站稳,脑袋一阵眩晕,险些跌倒,下一刻,男人有力的手臂就圈住了她的腰,他身上携着凉意,刺激得钟璃打了个寒颤。
“谢谢三叔。”钟璃试图站稳,却又跌回了他怀中,鼻尖撞在他胸膛上时,钟璃眼眶鼻尖皆有些发酸。
少女脸颊潮红,湿漉漉的眼眸带着一丝水汽,状态隐隐有些不对,裴邢蹙眉,手触碰到她的额头时,发现果真起热了,这一瞬间,他又升起了将人丢出去的冲动。
开口时又变成了“去喊太医”,钟璃茫然地看着他,等秦兴应下时,她才意识到,他是要为她请太医,她连忙抬起小脑袋,急急道:“三叔,我没事。”
许是淋了雨,他室内又很冷,她才有些起热。
她连忙道:“我真没事,以前冻着时,也起过热,喝碗姜汤,发发汗就好了,真的,不要喊太医好不好?”
她水润的眼眸里,满是哀求,见他没点头,巴掌大的小脸不自觉有些发白,显然又被吓到了,这副模样摆明了是不想让太医瞧见她。
裴邢嗤笑了一声,转身入了内室,他才刚从北镇抚司归来,身上仍穿着四兽麒麟服,这是圣上亲赐的服饰,穿在他身上,愈发显得他深不可测。
钟璃连忙扭头对秦兴道:“你让夏荷帮我熬碗姜汤就好,辛苦大人了。”
钟璃连忙跟了进去,“我服侍三叔宽衣。”
裴邢没理,径直脱掉衣袍丢在了衣架上。
钟璃总觉得他好像又有些生气,她一时有些无措,裴邢转身入了浴室,钟璃也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她有些怕,怕他真生气,又隐隐有些不安,呆呆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须臾,秦兴又折返了回来,他没进内室,只对钟璃道:“这是主子的新衣,钟姑娘帮主子拿进去吧。”
钟璃连忙哦了一声,抱着衣服走了进去,这才发现,他的浴室竟别有洞天,里面是汉白玉砌成的池子,池里竟源源不断进着热水。
他已经脱掉了里衣,此刻正靠在池壁上,背对钟璃坐着,余光瞄到他赤裸的肩膀时,钟璃心中一跳,连忙垂下了眼睫。
她放下衣物,就想离开,走之前,又出于礼貌问了一句,“三叔,需要阿璃帮你擦背吗?”
见她还没走,裴邢不悦地睁开了眼睛,冷声道:“我若现在睡你,你也肯?”
钟璃脑袋懵了一瞬,一时心跳如鼓,因为头晕,她思绪慢了许多,没明白他究竟什么意思。
昨日就险些惹怒他,今日……
钟璃指尖轻颤,没说话。
裴邢转身冷睨了她一眼,少女脸颊潮红,察觉到他不悦的目光,她才掩住心慌,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