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宸王确实技高一筹呢。”拓跋玉娇声笑道,“他们夫妇二人如此狡猾,当真是般配。”
拳头在身侧攥紧,楚宣心头隐现一层怒气和不甘,冷声道:“无妨,且放过他这次,反正早晚要死。”
楚宣以为胜券在握时,拓跋玉心头却浮起了一丝担忧。
此番他们南蛮借此时机攻打大燕,一是趁着大燕王室之战刚刚结束,内忧未清,对外无力,二就是堵大夏不会出兵。先前大燕二皇子拓跋弘在大夏朝逼公主和亲之事已经坏了两国的安定,本以为大夏定会耗费时间搜集齐证据再出兵,却没想到他们来的这样快。
而且他们更没想到,楚寰会这样快就找到他们的据点。南蛮兵力并不算强,唯有异术取胜,之所以先攻打大燕,便是因为大燕兵力强壮,且先前在大燕埋的种子足够多,如果一举拿下大燕,那么他们便有了同大夏较量的实力。
可此刻他们尚未攻打下大燕,拓跋弘还在负隅顽抗,而大夏的军队来的这样快……
拓跋玉毫不怀疑,以楚寰的聪慧,不日他们的据点就会被摧毁,死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大燕腾出手来,他们只能铩羽而归。他们可以等待下一次机会,但眼前这位六皇子却等不了了,一旦他们失败,楚宣就将永远成为大夏的罪人。未来宸王将是大夏登临帝位的不二人选,而这绝不是他们要达到的目的。
媚眼微微眯了眯,拓跋玉抚摸着腕上的红玉珠。
临出发前,国主曾嘱咐过她,此一番变故皆因慕笙笙而起,本来应该在数年后发生的事被提前到了现在。慕笙笙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拓跋玉不得而知,国主也不尽知,但她有一个办法,让楚寰知道这一切。
既然是慕笙笙费尽心思守住的秘密,如果他在战场上得知,那么,定然会心绪大乱吧。
计上心头,红唇轻轻勾起。她转向身边的人,问道:
“你应该很恨那个女人吧?”
“谁?”楚宣不明所以。
“宸王妃。”
“……”
楚宣沉默了片刻:“当然,等我杀了楚寰,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好。”
拓跋玉娇声笑了起来,甜蜜中却带着妖异,她将手腕上的红玉珠取下来,放到楚宣的手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的秘密吗?把这个交给楚寰,到时候,她的秘密就会大白了。”
剔透晶莹的红玉珠触手温凉,楚宣的目光落在其上,继而怀疑地看向拓跋玉:“她的秘密?”
“是啊。”她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看着他,轻声道:“她为什么做这一切的秘密。”
她为什么做这一切?
这几个字仿若炙烤在他心头的烙铁,他每一刻都在想,每一天都想问她,到底为什么。
如今,终于要有答案了吗?
眸光定了定,他的脸上现出一种喷薄的疯狂,灰涔涔的眼睛亮了起来。
“好。”
大夏的军队如同奇兵,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直捣黄龙,将南蛮埋伏在大燕的将士一举剿灭。大燕国都奉京初时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到后来腾出手来,拓跋弘率军与楚寰里应外合,很快便将南蛮的残部绞杀殆尽。
大燕国都重新竖起幡旗的那天,纪升带人擒住了楚宣。
奉京城,楚寰与拓跋弘于恢弘大殿内盘点军情时,纪升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六皇子已被捉拿!”
握着朱笔的大手顿了顿,楚寰眉头一动,却沉默了下来。
擒住楚宣是意料之中。
南蛮口口声声说要帮着楚宣坐上大夏帝位,不过是为了培养傀儡皇帝,届时再利用他们那些异于常人之术控制楚宣,将大夏收入囊中。
拓跋弘之所以陷入困境,便是一着不慎入了南蛮精心设置的局中。
南蛮人无血性,一切以利益为先,此时若硬要保下楚宣,大夏定会出兵伐讨。但南蛮易守难攻,即便是楚寰,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轻易击溃南蛮,所以他本以为,要擒住楚宣,还要再费些功夫。
沉默了片刻,楚寰道:“将他看押起来,任何人不得探视。”
他说了这话,纪升却罕见地没有开口应是。楚寰抬眼看他:“如何?”
纪升看了看拓跋弘,低声道:“殿下,六皇子他,他要见您。”
“哼。”楚寰嗤笑一声:“本王不见。”
“……”
纪升默了默:“他说,他手上有王妃的秘密。”
“……”
身旁一身风霜的男子动作顿了顿,显然因为这话心内动摇了。拓跋弘眸色动了动,摆出了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将死之人的狡诈说辞罢了,若是见了,只怕要中他的圈套。”
楚寰面色不动。
纪升拿捏不好,但想起六皇子当时的神色,还是道:“殿下,属下觉得此事有些古怪,不如……”
“你怎知他不是从南蛮人那里学了什么异术?若是见了,中了他的计怎么办?”拓跋弘极力阻挠。
两人争执起来,楚寰看着拓跋弘向来恣意的面容上竟然露出了几丝急切,心头涌上一丝怀疑。
拓跋弘似乎知道楚宣要说的秘密。
他知道,却要阻挠自己知道,为什么?
幽深的瞳孔微微动了动,楚寰沉声道:“不见。”
纪升:“殿下……”
“去回。”楚寰冷冷撂下两字。
纪升领命出去后,楚寰一直观察着拓跋弘的神情,却见自己说出不见两字时,他似乎松了口气。
拓跋弘并未注意到楚寰的目光,他松了口气的同时,转而看向楚寰,笑道:
“宸王殿下,我们继续商讨军情吧。”
“……好。”
行军在外,一切从简,但此番击退南蛮,大燕焕然一新,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大夏军士。
休整了数日后,拓跋弘于奉京城设十里宴席,广开国库,一是为贺登基之喜,二是贺敌军败退,大战后百姓们难免会惶恐不安,此举也是给百姓们一剂定心丸。
宴席盛大,夜里,整个奉京城亮如白昼。
王宫里,觥筹交错,丝竹漫耳。
楚寰作为援助国首领,为座上宾,与拓跋弘同席。两人比邻而坐,拓跋弘一袭紫金色宽大竖领王袍,行为张扬肆意,单手执一纯金酒樽,正为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叫好。
大燕国王室行为乖张跋扈,毫无礼数,这些楚寰早有了解,因此也不觉得奇怪。
“宸王殿下,”拓跋弘望向身旁一袭月白色云纹束袖锦袍的男子,抬手为他杯中蓄满了酒,“殿下喝惯了大夏的琼浆玉液,也来尝尝我大燕国的烈酒。”
剔透淳白的酒液入盏,激起一圈水花。大燕国地处偏冷,最初饮酒是为取暖,所以酒液烈而辣,不善饮酒之人只消一口便头脑发晕。楚寰在大夏算得上酒量上佳,但也从未尝过这等苦寒之地的烈酒,一时提起了些兴趣。
如银似雪的指节经过风沙洗礼,多了几道浅红色血痕,他抬手执起酒樽,含笑道:“燕王盛情难却,自然要尝尝这美酒。”
烈酒入口,辛辣之意直入咽喉,仿若弯刀划过,却带着酸爽,其中之味难以形容。
楚寰只浅饮了一口,便知大燕国的酒之烈,胜于大夏数倍。
军中诸事尚未料理清,楚寰不想醉意熏天地回去休息,本欲推拒,然而拓跋弘却不知是怎么了,一改往日高高在上之姿态,一盏一盏为楚寰续上,好似生怕他不醉一般。
纪升在一旁看的着急,然而主子的事情,他并不能随意插话,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下肚,底下歌舞丝竹不停,高座上俊朗的男子双颊已微微泛红,然而拓跋弘却仍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宸王殿下,这杯,本王要敬你力排众议率军前来支援大燕,这杯你必须喝!”
说着,再度为其斟满了杯中酒。
楚寰推拒无果,只得仰首饮下。
这一杯了了,他扶着桌案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子摇晃了两下,纪升立刻上前扶住了。
清亮的星眸已经迷蒙,楚寰用力眨着眼睛,摆摆手:“我去吹吹风。”说着,便摇摇晃晃地靠着纪升往外走。
拓跋弘双目仍然清明,见状立刻吩咐人跟着:“快,你们两个跟着,送宸王殿下去偏殿休息。”
“是。”
大燕王宫奢华富丽,即便经过此番战争侵毁,也依然不减风采,可见建造此王宫时定是耗费无数民脂民膏,其张扬肆意之风格与大燕王室如出一辙。
长廊弯曲复杂,纪升扶着楚寰,跟着那两个宫人往偏殿走,路上忍不住打量起王宫的布局来,一看之下几乎合不拢嘴。
人都道大燕地处北境,苦寒无比,国库空虚,可如今看来,这话大约也就是指百姓了,光就王宫而言,可谓一草一木无不细致。方才在宴饮时,他更是注意到,几乎所有人所执酒樽都是十足的金玉打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用来形容大燕再合适不过了。
领路的宫人停了下来,打开大门:“大人,到了。”
内室传来幽香,纪升微微叹了口气,却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
扶着楚寰进去,宸王殿下轻阖着双眸,并没什么反应,似乎睡熟了。
纪升将其安置好,走到门边,对领路的宫人道:“我们殿下不胜酒力,不能再赴宴了,还请转告燕王。另外,殿下军事未清,还劳烦两位,请备碗醒酒汤来。”
那两个宫人闻言翘首绕过纪升向里望了望,纪升有意闪开了些身子好让他们看清。
那两个宫人对视着点了点头,就悄声退下了,纪升随即关上了门。
大殿里宴席仍在继续,客人虽已醉倒,但众人酒过三巡后,意兴正酣,也管不了谁在谁不在了。
两个领路的宫人不久后回来复命,附在拓跋弘耳畔不知说了什么。
英俊狂狷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笑意,眉梢挑了挑,他饮进杯中酒,起身离席。
外面已是三更天了,拓跋弘酒量惊人,借口离席时眼底还有一丝迷蒙,走出大殿,被冷风一吹,脸上的醉意立刻消失殆尽。
宫人在前带路,目光不时四下瞟着,似乎在警惕周围是否有人跟随。他二人一路行至外面,向大夏国关押要犯的禁殿走去。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面灯火通明,四周的墙壁皆是以铜铁打造,内里宽大,一应俱全。如果不是
重重铁门铁锁,任谁也看不出,这样一座耗费重金打造的宫殿,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囚笼。
而此刻,水青色的瘦削背影对着殿门,楚宣坐在雾气渺渺的温泉池边,听见有声音传来,没有回头看来人是谁,只轻飘飘地笑了一声,道:“你来了。”
他自岸池边起身,袍角和靴口都沾上了温水,缓步挪动时,绕在脚腕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沿途留下水迹。
待看清来人后,楚宣惊讶了片刻:“怎么是你?楚寰呢?”
被困在禁殿中的人手脚都被铁链捆住,铁链的那一头连在温泉池底的机关里,可谓是一道无懈可击的链锁。这自然是大燕国的招数。
拓跋弘走上前来,邪肆的面庞上带着嗜血的冷笑:“你想见楚寰?为什么?你从南蛮人那里学到了什么东西?”
他一语中的,楚宣的心往下坠了坠。事到如今,他已经成了阶下囚,如果被楚寰带回大夏,那么他势必会一败涂地。一切已经朝着他不可控的方向走去了,拓跋玉……不,南宫玉给他的法子是他冒险可行的最后希望。
他必须守住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