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婉宁点了点头,明白他已经知道了今夜的事,便道,“臣妾是今夜见安乐险些遇险,有些紧张了。”
朱永琰道,“皇祖父在位几十年,宫中各路人马混杂,借此机会清理一下也好,不必留情,该铲除的一定要铲除。”
卫婉宁应是,便又问他,“不知方才是哪里的急报?”
只听朱永琰叹道,“云南麓川。”
卫婉宁一顿,“又是云南?”
朱永琰颔首,解释道,“宣慰使刀成玉上月忽然离世,其子年幼,镇不住底下各个异族,思氏一族趁机扩张,不仅吞并了几个邦派,还意欲窃取宣慰使一位,刀家向朝中求助,要求派兵镇压思氏。”
云南与缅国接壤,又有许多番邦异族,人人都是狼子野心,情况甚为复杂,上辈子朱光深便是知道那里难弄,所以将朱永琰分封在那处,妄图叫那些异族们耗尽他的兵力,将他困死在那里。
但没想到,不过十年间,朱永琰不仅平息了异族纷争,还养精蓄锐,储备兵力,有朝一日杀回了京中。
上辈子此时,卫婉宁一直在京城,熟悉的都是京中大事,并不太清楚那远在边陲之地的纷争。
此时听他这样说,不禁有些紧张,忙问道,“那陛下要派兵帮刀氏吗?”
朱永琰闻言只一笑,道,“当下派兵,并不是好时机,且让他们斗一会儿,消耗一下兵力再说。”
他会先派个官员过去宣旨,责令那思氏安分,以示对刀氏的抚慰。
但,至于那思氏听不听便另说了。
说实话,这些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祸患。
前朝的王族衰败奢靡,无力管辖边陲好战的异族,便设了个“宣慰使”的位子,妄图叫他们知足。
但其实,这些异族无论谁当宣慰使,都不会安分守己。
一旦得着机会,都会将狼爪伸向中原。
所以,他为何要派自己的兵里参与混战?
且让他们打一阵再说。
听他如此说,卫婉宁便点了点头,暂且放下心来。
眼看夜深依然深重,她只好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养好精力,以应对明日之事。
第二日一早,内廷监与尚宫局送来了消息。
“启禀娘娘,”内廷监总管小心道,“经过奴才等查证,原来昨日死的那人,并非真正的秋禾,而是假冒的。”
“假冒?”
卫婉宁凝眉,“这是何意?”
内廷监总管道,“奴才昨夜命人将秋禾的家人连夜带进宫中,经过辨认,确认那尸首非秋禾本人,真正的秋禾极有可能早在多年前便已遇害。”
“极有可能?”
卫婉宁冷笑一声,“宫中好端端的被人偷梁换柱,竟无人发现吗?”
一旁,尚宫局管事吴尚宫打了个寒战,忙低头道,“奴婢领罪。”
卫婉宁又问内廷监总管,“可查清顶替之人是受谁人主使?”
内廷监总管一脸愧色,“奴才无能,查遍那女子所遗留之物,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卫婉宁叹了口气,“看来是位高手。”
不错,藏得这样深,埋得这样久,那幕后主使者定然是高手无疑了。
但就算一时查不出,事情也不能就此结束,她又吩咐道,“此女子绝非单打独斗,那滴水莲的汁液是从何而来?这宫中究竟还有多少如她一样冒名顶替者?好好查下去,务必要将这些全部揪出。否则,本宫只怕要拿你们试问了。”
二人一同应是,忙退了下去。
而紧接着,宫中便掀起了一阵风暴,所有宫人的底细皆被翻出仔细查探,经过一番忙活,竟查出十余名冒名顶替者。
如那假冒秋禾的一样,大部分人在内廷监到达之前便畏罪自杀,只有两名活口落网。
经过内廷监的一番严刑拷问,有一人承受不住,先交代了出来。
原来他们是奉昔日太上皇的那位陈贵妃之命埋伏宫中,伺机助陈贵妃母子成事的。
而那假秋禾手中的滴水莲汁液,正是这些人帮她从宫外寻到,目的便是为了替陈贵妃母子报仇。
事情至此,似乎水落石出了。
但,卫婉宁还是觉得奇怪。
为陈贵妃母子报仇,这理由看似说得过去,但那母子二人已经死了那么久,留下的这些人难道不想苟活吗?
上辈子她在宫中那么久,看多了尔虞我诈的暗潮汹涌,多数被主子当做剑使的,都是被主子握住了亲人,为了亲人的安危,才斗胆去铤而走险。
可如今,那母子俩早已不在世间,还有什么掌控他们的力量存在,而叫他们不惜一死呢?
那陈贵妃与朱光深算是厚道之人吗?会有这么多死忠的追随者吗?
要是换成别人,卫婉宁可能会信,但以那母子俩的为人,她觉得此事并不太可能。
为了避免留有隐患,她将心间疑惑告诉了朱永琰。
朱永琰想了想道,“你是担心朱光深并没有真的死?”
卫婉宁点头,“除了这个,臣妾想不通,还有什么理由叫人为了他们来寻仇。”
朱永琰颔首,“那时是皇祖父的人亲自去死牢送的毒酒,他死后,尸身经过查验,埋在了京郊废陵,朕这就叫人去看看。”
第53章
当日,前去废陵查探的梧直便返回宫中,向卫婉宁覆命。
“启禀皇后娘娘,废陵周遭没有任何翻动迹象,属下等开棺,见内里尸身已经腐烂,仅从外貌并无法辨认,但验其尸身残留毒物,确实是当日太上皇赐下的鹤顶红。”
梧直如实道完,卫婉宁凝眉沉吟,“如今已经一年多的时间,尸身腐烂也是正常,但如此一来,也就无法完全确认是他。”
梧直点头道,“陛下已经下令,重新彻查昔日废安王的人脉,宫中也已经增派了侍卫人手。”
卫婉宁颔首,这倒是不错,这几日三妹妹卫婉清也入宫领了职,每日带领女侍卫们专门在后宫巡逻,叫人能稍稍安心。
她想,关于朱光深一事,或许是她想多了也未可知。
此时朱永琰还在前朝忙碌,这两天,云南麓川的战报还在不停往京中运送,那思氏不停扩张,将宣慰使刀氏几乎要赶尽杀绝,而其他各邦首见此也纷纷作乱,都打算趁机捞些肥油,此时正值大乱之际。
无论如何,待晚上见到他再说吧。
就这般一直等到入夜,朱永琰终于在晚膳前回来了。
殿中已经燃起了灯火,小丫头安乐正在榻上睡着,元哥儿随母后乖乖等在一旁,见到父皇进殿,忙与大人们一道行礼,“儿臣恭迎父皇。”
眼看即将两岁的小人儿,愈发机灵可爱,朱永琰一把将人抱起,问道,“阿元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读书,射箭,还有陪妹妹玩。”
小家伙笑道。
别看他才两岁,但记忆却极好,母后将书上的诗句读过一遍,他便能跟着说下来了,可厉害了。
“好样的。”
朱永琰笑着颔首,摸了摸小家伙的脑顶,又鼓励道,“要记住,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做任何事,都要有恒心及勇气才可以。”
小家伙点了点头,“儿臣记住了。”
一脸认真的可爱模样。
朱永琰将儿子放下来,又悄悄走去内间看了看熟睡的女儿,只见小丫头双手举过头顶,睡得香甜又无辜,别提有多可爱了。
他极想亲亲那小苹果似的脸蛋,却又怕将人儿惊醒,只好又轻轻走了出去。
宫人们已经将晚膳摆好,一家三口净过手,在桌前坐了下来。
元哥儿已经会自己吃饭,卫婉宁一边帮他碗中夹菜,一边同夫君提起白日里梧直的禀报。
却见朱永琰听完颔首,“墓地既然没有翻动,此事若果真有蹊跷,定是出在行刑之时,朕已命人追溯当时死牢的狱卒,且先等等看吧。”
他语罢又叹道,“说到底是朕的疏忽,当时没有亲自看他行刑。”
他眉目间有些许疲态,卫婉宁心疼道,“当时太上皇龙体欠佳,朝中大事都压在陛下身上,还要准备登基之事,这些琐事,本也不该陛下亲自去看,许是臣妾想多了。”
语毕亲自往他碗中布了些菜,道,“不知是不是白日在乾明宫没有好好用膳,陛下都清减了。”
朱永琰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挑眉道,“那朕岂不是又英俊了些?”
卫婉宁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人,什么时候都不忘自夸一番。
一旁的小家伙阿元却笑着插了一句,“父皇最英俊了!”
“好儿子!”
某人忙也回夸一句,父子二人俱都乐颠颠的。
卫婉宁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再为夫君布菜,却听见殿门外有人道,“启奏陛下,云南有军报至。”
卫婉宁一顿,朱永琰的面色也迅速恢复了正经,发话道,“拿进来。”
门边的宫女们忙将殿门打开,只见外头说话的正是司礼监总管吴天成,吴天成踏进殿中,向一家人行礼,又将信函呈上。
朱永琰搁下筷子,接过打开,只看过一眼,便打算起身。
卫婉宁心间一紧,忙问,“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朱永琰这才意识到叫她紧张了,想了想,将殿中闲杂人等支了出去,对她道,“没什么大事,还是麓川,思氏越界侵犯河谷等地,朕要给他些颜色看看了。”
卫婉宁明白过来,“陛下打算出手了?不知要派谁去?”
“卫三爷与俊英此前去过云南,此时派他们去会比别人要好。”他道。
卫婉宁点了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各帮派的精力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那思氏惹得天怒人怨,成了众人的眼中钉,此时出手征伐,正是名正言顺之际。
趁这几年匈戎休养生息,西南的祸患要赶紧解决,不然拖到以后,等匈戎恢复起来,两方生事,朝廷只怕会难以应对。
只不过,三叔与二哥虽说上回去过云南,但那时的地方与今次并不相同,且今次这思氏明显更猖狂狡猾,不知他们能否顺利应对?
朱永琰似乎知道她的担忧,又道,“放心,朕还会安排人手在旁协助他们。”
卫婉宁闻言有些好奇,“是谁?”
却见朱永琰一笑,“幕家。”
幕家乃是西南边陲不容小觑的世家邦派,兵力十分强盛,只不过,其并不与任何势力结党,一直保持中立,独善其身。
因此,卫婉宁乍听之下,很有些惊讶,“幕家愿意插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