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姑娘随意点了下头后,竹香也不再言语了。
临走关门之际,看着姑娘不辞辛苦的反复换着小宁头上的帕子,嘴里还不时的念叨着:“小宁乖,你还有阿姐,别怕。”
……
隔日,竹香起个大早,正想去小宁房内的时候,被庆期拦住,“竹香,你家姑娘呢?”
一听这话,竹香心里一咯噔,怕别是姑娘在小宁的房内待了一夜,一宿未眠在那照顾着吧。
带着庆期前往小宁的居所后,打开门来一看,见阿瑜趴在床榻边上,眼下一片乌青的模样,脸色甚是憔悴。
庆期一见阿瑜在此,便不停脚步的出去了。
很快,成言过来了,一脸怒气的样子,像是气极了阿瑜昨夜才好好答应他会不失分寸,今日就让他看见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竹香猛的一见世子,本就是滲在骨子里的害怕,哆哆嗦嗦想开口说话,被成言及时制止了,竹香这才伸手捂住了自己的正要脱口而出的话。
成言示意这笨手笨脚的丫鬟闭嘴,怕这丫鬟言语吵醒阿瑜,看着阿瑜伏在床榻边,还是睡着的模样,成言就算是脸色沉了下去,甚是怄气,也不忍就此把她叫醒。
放轻自己的动作弯腰慢慢把她抱起,就算已然注意着不发出声响来,还是让阿瑜有了一丝转醒的样子,好在她只是嘟哝了一声什么后,在成言的怀中转头继续睡着。
成言抱着阿瑜的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床榻上躺着没醒的小宁,其中泛着冷意,透露着不悦。
第18章 患得患失
那日,成言把彻夜为照顾朱宁,却把自己累倒歇在床榻边的阿瑜抱出房后,本想着要把这出尔反尔的人儿给好好教训一顿,然还不等她醒来,回去没多久,阿瑜身子便滚烫了起来,额头灼人的热意差点要把成言给急坏了。
待成言赶紧吩咐庆期找来府医,老大夫言道阿瑜是因劳累过度,再加上愁绪郁结,难以排遣,才发起了高热,但这位姑娘的病可就不同于昨儿那小公子了,来势汹汹,想来是得好一番折腾。
心病还需心药医,得找出关键,排解心头的忧思才好。心事重重凝结不散,恐病倒如抽丝,兹才难办。
成言听得府医的一席话,自是沉默了良久,等府医收拾好药匣子走后。
他行至阿瑜躺的床榻一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阿瑜因被体热烧的通红的脸,眼内泛着幽光,好半响,才开口对着尚被烧的浑浑沌沌的阿瑜道:“在我身边,就让你如此郁结于心,难以释怀……”
“就算如此,我也是不可能会放你离开的,你最好早日打消这等不该有的念头。”成言并没有忘记床榻上的人儿之前在听到会被赎身后,心中所想不尽是如何去依附于他,而是向他央求退路,想的都是要怎么离开他的身边。
不顾阿瑜还病的不清醒的情形,如斯不错眼的看着阿瑜,放出了这番话来。
一连几日,成言一面放心不下阿瑜,会在她喝过药睡着的时候偷偷来看她,一面却又想按耐住自己对她的过于看重,只因从来还没有一个女子会让他变得如此患得患失,此等难以受自己掌控的心绪,对于他来说,是实属不该的。
阿瑜几日里来,病情反反复复,比她先病倒的朱宁倒是早已经痊愈了,不说生龙活虎,却也是无恙了。
虽有时会面露哀色,沉湎于祖母的离世而悲痛,但往往来看阿瑜时,会很晓事的尽量不在他的瑜姐姐身边表现出自己难过的样子,嘴角还常挤出一点弧度来让瑜姐姐不用耗费心神的去忧虑他。
卧病在床的日子里,药也没少喝,可这病就是总不见得好,起初,还算是乖巧老实,每每竹香把熬好的苦药端来,阿瑜都一声不吭的一口把药给吞进了肚中,毕竟前世也没少喝过这般难闻且难以下咽的药。
只不过前世的药是为了避子,如今的药是为了治病,但在阿瑜的口中,其尽然都是苦的,人在病中,嘴里本就泛着苦意,再加上满满一大碗的药,喝的阿瑜整个人都难受至极。
这一日,阿瑜实在是不想再喝了,不顾自己虚脱无力的身子,把竹香打发出去后,硬撑着精神起身,动作迟缓的穿上了挂在屏风上的衣裳,而后端着放在一旁的药,往门外走去。
待走到院中的梧桐树下,缓缓蹲下身子,看着手里碗中的药在手倾倒下慢慢的滲近泥土里。
“你在做什么?”成言算着时辰,想着阿瑜当是喝了药该是昼寝了,走入院中,见她蹲在树下,本就在病中的身子穿的如此单薄,想上前把她扶回房内,走近一看,那人儿正往树下倒着药。
不由得愠色满容,猛的拽起阿瑜倒药的手,那药碗阿瑜没拿住直直的掉在地上,好在泥土还算松软,药碗砸在地上也完好无损,就那般倒扣着。
但阿瑜在毫无预料下被成言带起身来,整个人趔趄了一下,原就力乏的身子这下倏地站起来了,一时间头越发的昏沉了起来。
成言拽着阿瑜的手让她无法挣脱,还不等阿瑜说些什么,忿然作色,怒极了说道:“怪不得你这病迟迟不见好转,原是你在这糟蹋自己的身子。”
说着说着倒是一改脸上的怒气冷笑了起来,他以为阿瑜这几日并没有好好喝药,而是把药尽数倒进了土里。
成言手里握着阿瑜的一截皓腕,力度不断的缩紧,直到手上的疼意把阿瑜昏眩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阿瑜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改往日的温和,忽得疾言厉色,她身子在病中娇弱至极,内心变得比往日脆弱,成言还不可理喻的桎梏住她,嘴里还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着实让人理不清头绪。
待稳住身子,恍过神来后,手腕上无法忽视的疼意,让阿瑜抬起另一只手来,想要掰开成言紧握着的手来。
如是说道:“我不明白世子的意思,我也想快点好转,可这温病不见好,我又有何办法。”
在病中的几日,阿瑜也很少看到成言,如今,倒是见着了,他却是一来就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不仅要忍着病痛的折磨,还得面对着成言的冷脸,这着实让她情绪更加消沉。
“你不明白?你若是想快点好转的话,那你适才在做什么,背着人在这把药给倒了。”成言轻嗤了一声。
听到此话,阿瑜也知道是她自己理亏,不碰巧的正好和成言撞上了,不然就算她偷偷把药倒了,又会有谁知道,这药如此难喝,只怕是快把她越喝越病了。
“我……我不想喝了。”阿瑜犹豫再三后,还是想着如实说道,也好在被他误会自己存心了罔顾身子不喝药。
但成言哪里知道阿瑜是因为怕药苦不想喝药了,他只是当她自己要可劲的折腾,这一天天的胡思乱想把自己给闹病了。
“你这是在折磨谁?不喝药你这病怎么好。”成言喑哑着声开口道,话里尽是无奈,自己怕是拿她没有办法了,他恐是要一头热的在栽在她身上了,可就怕面前的人半点都不在乎。
她心里想的只怕是要早日离开他身边。
见成言的脸上似有受伤的神色,阿瑜从来都不敢去想成言会把她看的过于重要,她只不过是他花钱买的用来以色侍人的乐户。
前世五年的日夜服侍,早已让阿瑜不仅是对成言有所认知,更是知道自己对成言来说,就是若有若无而已。
如今眼内怜爱的不似作伪的神情,让阿瑜并没有放在心上,“药太苦了,已经喝了几日了,都不见好。”阿瑜与之周旋道。
“喝了几日了?”一听阿瑜乖顺的解释,成言这才知道是自己错怪她了,但看她的神色,想来是不知道的。
“良药苦口,你这不吃药怎么成,不要由着性子行事。”成言知晓了并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样以后,听之阿瑜对于生病喝药还率性而为,不由得皱了皱眉,顿时开始生硬的说教道。
闻言,阿瑜愈发觉得适才成言眼中对她的疼惜是她头昏脑胀看花了眼。
气氛微凝,就算自个知道味苦难吃的药是治病的良药,但阿瑜就是喝不下去了,成言对她如此训诫一番,还嘴里说着让她不要任性,可不想喝这药了就是他眼中的肆意妄为了?
自己何尝有过恣意的时候了?阿瑜垂眸不语,暗自把手腕从成言的手中挣扎了出来。
随即就背过身子去,不想再听成言说些她听之闹心的话。
成言看着眼前这儿人,半句话都不说就转身背对他,他看过去只能看见她消瘦的后背,单薄的背影显得孤寂萧瑟。
正想说些什么来挽回此番凝滞住的情形之时,正巧朱宁来看阿瑜,他人一踏入院中,便看见成言与阿瑜二人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几日里来,他居住在松林馆内,也知道了瑜姐姐后头的那个人是这府上的主人家。
在瑜姐姐病的时日里,每次在松林馆直面碰上成言时,朱宁总感觉到自己浑身都不对劲,总有一股不善的目光锁定他,但屡次看向成言的时候,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瑜姐姐,你的病是不是快好了啊。”朱宁看着往日只能卧病在床的瑜姐姐,现在能在院中来,以为是她病情有所好转了,可以在院中透气吹风了。
阿瑜微微弯下腰来,手摸着朱宁的脑袋,温柔的说道:“是啊,快要好了。”
说完,冲着朱宁笑了笑。
成言见那笑刺目极了,心里不由得涌起一丝嫉怒之意,看向朱宁的眼神越发的危险。
自顾自的瞥了一眼那不请自来的人之时,随即复看向阿瑜,暗自冷哼了一声,说道:“倒是有能耐了,瞎说的本事也不小。”
朱宁听到成言这番意味深长的话,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倒扣的碗,一时间摸头不着,弄不清楚成言嘴里所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但看着地上的那个空碗,想起来那碗的花色像极了竹香姐姐每次端给瑜姐姐喝药所用的碗,他自是觉得疑惑,怎么这药碗还在外头的地上了?
“瑜姐姐,这碗……这碗怎么在那啊?”朱宁眼内满是奇怪,没有多想什么问向阿瑜。
阿瑜一忽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这幼学之年的小宁,若是随意找托词来诓骗他,怕也不太好。
左右摇摆之际,阿瑜着实难以为情,总不能在小宁面前说是自己不好好喝药,偷偷倒药却被戳破导致药碗翻身掉地。
成言看着阿瑜面带窘迫的神色,骤地觉得寻味,他倒是要听一下这人儿怎么去解答。
第19章 不喜药苦
阿瑜的眼神有些闪躲,在瞥见小宁天真无邪的目光后,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但在看到成言似笑非笑的神色后,硬着头皮说道:“适才……适才喝药时不留神给打翻了。”
终是不情愿如实而语,话在心里打了个圈儿,垂着眼帘和小宁道。
成言勾了勾唇,目光不禁意间停留在了被药浸湿的那块泥土上,存了心的不想让阿瑜如愿,“原是喝药时打翻的啊?”边说着这话,边投去视线对着阿瑜,那眼中的的神色意味深长·。
阿瑜看着他这副神情,难以置信,他不会是要和她明着作对去拆穿罢?
她着实不理解,怎么成言会如此较真,撇了撇嘴,在成言就要再次出口之前,不留痕迹的向一旁退了一步,纤细白嫩的手指借着宽大的袖口遮挡勾上了成言背在身后的手掌。
触碰到不同于她自己手心冰凉的温度时,温热的掌心摸起来的感觉甚是粗糙,但就是这般粗粝的感官让阿瑜藏在碎发后的耳朵发红了起来。
她暗骂了一声没出息,随即调整了一下面上的神情,眼神往左瞟,其中恳切的的样子不加遮掩。
阿瑜病的时日里,面色苍白不似平时的红润,一头乌黑的秀发就披着,发间没有佩戴珠钗,给人一种纤弱的感觉,看着阿瑜这般模样,成言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似是实在拿她没有法子了。
成言感觉到她柔若无骨的手冰冷的温度,本被她撩拨起的别样的心思也强行压下,手掌反客为主强势的把那只小手给包裹着,而后不停的摩挲。
这一番动作下来,阿瑜不仅是觉得耳朵上充了血,骤然觉得脸上都有些发热了,自己的手被牢牢的握住,还被极其有规律的揉摸。
这二人差点就忘了朱宁还在一侧,朱宁自是看不到阿瑜和成言身后的小举动,只是看着瑜姐姐突然红起来的脸颊,甚是担忧道:“瑜姐姐,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发红了。”
面上的心思被朱宁这样不知情的直言发问,阿瑜更是觉得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道。
看着阿瑜娇羞的神色,成言知道这人儿想必是哑言了,心情大好之后复看向朱宁,觉得也不是很让人厌烦,主动开口说道:“她无碍,你还有其他事吗?”
嗓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温和,但话语之中尽含打发的意味。
朱宁听之,假装没有听懂成言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位大哥哥,你还有事吗?”
成言看着面前的伶牙小儿,似是没有想到他会拿相同的话来堵他,方才隐去的看法这下复而涌上心头,一根倒刺梗在心间不上不下,倒也被噎住了。
“若瑜姐姐无碍了,大哥哥你若和我一样无其他事的话,那就不要打扰瑜姐姐休息罢。”
还不等成言开口说话,朱宁笑着和成言说道,其神情霎是认真,一点都不惧怕成言面上默然的神色。
饶是成言在阿瑜面前再好的性子,听此脸色愈发的黑沉了起来。
阿瑜也是实在没有想到小宁会和成言说这番话,她能感觉到成言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好似顿了一下,恐怕是他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家伙说道。
定定的看了成言半响后,阿瑜反倒觉得着实有趣,实在是很少能见成言受窘的模样。
“瑜姐姐,你快回房休养吧。”朱宁眉眼弯弯的看着阿瑜。
阿瑜看着小宁真诚的样子,也不敢再若无其人的把手还放在成言的手掌内任他摩挲,随即趁成言不注意,小手滑溜的缩回了自己的袖中。
走到朱宁的正前方,开口道:“好的,阿姐知道了,小宁你也快回房寝息罢。”
朱宁乖巧的点了点头,随之目光转向成言,眼睛里尽是疑惑,大哥哥都不见开口说话,当是无事呀,怎么还站在那里,不是该走了吗?
成言再次沉下脸来,脸越拉越长,在朱宁的注视下,咬牙切齿的看向阿瑜,阿瑜对着他也只是扯着脸笑了笑,小宁这样是因事事顾着她,她可不能去拆小宁的台。
尽管这样一声不吭的是对成言有点不厚道,成言方才没在小宁面前揭穿她倒药的事,阿瑜也是知悉的,但一码归一码,也是他自己要急着把小宁驱开,这才让小宁给说道之了。
成言看着阿瑜不理会的神情,就晓得了这人儿还真是心硬,摆明了是更偏向这俨然一副大孩子模样的朱宁,不由得冷哼,而后察觉朱宁一直盯着他,灼灼的视线让他更是沉闷。
摆了摆手,走之前看了一眼阿瑜,本来他可以不理会朱宁的,但还不是顾及着那小家伙是她的义弟,结果这人儿还真是没良心,自己还待她不够好?
……
那天成言走后,之后每逢竹香给她端来药,竹香都不能被她轻易的支走,每每就站在一旁等着她把药一滴不剩的喝完才收碗离去。
但不知为何,那放药物的托盘处会有一小块桂花糖。
想来也只可能是成言命竹香准备的,竹香向来没有如此心细,自己不喜药苦只有成言一人知道。也是在和成言说过自己因药苦,不想喝药之后,这桂花糖才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