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羡会在谢家安插人手盯着她,只要她院子里有动静,躲在暗中守着的人就能看到,谢良辰仰头看了看天,片刻之后,开始在院子里踱步。
被宋羡吩咐一直守在谢家的常悦,看到了一盏风灯在谢大小姐院子里亮起。
那盏风灯一会儿被点起,一会儿又熄灭。
常悦看了片刻,就发现了端倪,谢大小姐利用风灯在黑暗中写了个“宋”字。
常悦吩咐身边人:“去看看大爷回来了吗?禀告大爷一声,谢大小姐要见大爷。”
谢良辰在院子里转了三圈,写了三遍“宋”字,这才回到屋子里,重新躺在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谢良辰隐约听到有响动,她抬起头看去,瞧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隔着幔帐立在不远处。
谢良辰早有准备,心情还算平静。
“大爷要见你。”
谢良辰听到冷漠的声音传来,不用问这就是宋羡留下看着她的人。
从床上起身,谢良辰跟着那人向外走去。
……
宋羡从山中回来没有进宋家大宅,而是去了他自己置办的小院子。
常安等人满身鲜血,却十分的兴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大爷今日异常的厉害,带得他们也比寻常时候勇猛了几分。
将那伙占山为王的悍匪尽数拿下。
常安道:“大爷,二爷的人在四处寻找许管事,还问到我们这里。”
宋羡声音冰冷:“继续审,不必理睬他。”许管事招认之后,自然会让他们见到人。
常安等人十分欢喜,只想要庆贺一番,奈何大爷没有这个意思,他们也只好作罢。
小厮将干净的衣袍送进屋子,走到常安身边低声道:“我怎么瞧着大爷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常安摇头,他也弄不清楚,尤其刚刚常悦上前说了几句话,大爷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他总觉得大爷眉宇间的多了几分阴沉。
常安只能嘱咐小厮:“没事别往面前凑。”
这种时候,谁也别去打扰,等大爷自己慢慢消了气也就好了。
常安话音刚落就瞧见常悦走进院子,常安正要迎过去,就瞧见常悦身后跟着一个女子。
常安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谢良辰走进院子里,就瞧见了站成两排的护卫,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在她被带到屋门口的时候,周围就变得更加静寂。
谢良辰大概猜到,宋羡心情应该依旧不好。
“大爷,人带来了。”常悦低声道。
过了一会儿,宋羡低沉的声音响起:“进来。”
谢良辰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今晚风大,桌案上的灯烛跟着晃了晃,谢良辰忙转身将门合上。
宋羡正在看手中的舆图,灯光照在宋羡脸上,他垂着眼睛,敛去那深邃而凌厉的目光,此时的他看起来,竟多添了几分柔和。
宋羡本就英俊,只不过后来大家提起他,就想起他的威严和狠辣。
谢良辰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她却不是怯懦之人,既然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就会一往直前。
宋羡没说话,谢良辰就安静地打量眼前的人,试图猜测宋羡心中所想。
宋羡身上穿的是一件干净的长袍,右臂上有一圈暗色污渍透了过来。
“大爷,”谢良辰道,“您受伤了?让我给您看看伤口。”
宋羡微抬起眼睛,目光落在谢良辰身上,他的目光冷淡中透着几分危险,他就像没有听到她方才的话,不置可否。
谢良辰却没有等在原地,而是快步向宋羡走去,没有犹豫,伸出手利落地去挽宋羡的袖子。
第十二章 日常还债
谢良辰将宋羡的袖子一点点地向上卷,一直卷到了手肘,露出了他结实的小臂。
手臂上有一道刀伤,大概有四寸长,伤口虽然不深却还在渗血。
宋羡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又去看桌子上的舆图,清冷的眉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谢良辰也没有出声打扰宋羡,转身推开门,找到外面的护卫:“有没有药箱?”
门口的常安正在琢磨那位大小姐是怎么回事,他和常悦整日里跟在大爷左右,并没有发现大爷与什么女子有来往,怎么今天晚上突然就将人带了回来。
他都要忍不住问常悦,是不是他当值的时候睡着了,错过了些什么?
“药箱?”常安片刻后回过神,“大爷受伤了?”
大爷心情不好,将他们全都撵了出来,自己换的衣裳。他正想找个借口进去看看时,这位顾大小姐就来了。
“不严重,”谢良辰道,“但是需要上药。”
常安向屋子里看了看,大爷没有说话,那就是默许了。
“我去拿。”常安说着亲自将药箱拿过来递给谢良辰。
谢良辰道了声谢,关上门,提着药箱走到宋羡身边。
药箱里的东西十分齐全,谢良辰用带子将衣袖束起,净了手,找出外伤药和布巾开始为宋羡处置伤口。
前世谢良辰在苏家买卖药材,学了药理,还在药铺里帮着师父为人看症,宋羡这样的小伤,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谢良辰垂着头忙碌,她知道宋羡一定在看她,出于对她的不信任,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本来她就没准备耍花样,自然也不怕宋羡审视。
包好了伤口,谢良辰将宋羡袖子放下来,又贴心地捋平了褶皱,让衣衫看起来齐齐整整。
谢良辰觉得,自己这一波谄媚,可谓是仔细周到,像个狗腿子,谁叫宋羡认定她就是害他回到十二年前的罪魁祸首呢。
其实真相到底如何谁又知道,眼下谁拳头硬就只能听谁的。
“你对付季远时用了毒?”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如果这话是出自别人的口,谢良辰会有些惊讶,不过精明如宋羡,他没有亲眼看到,也能猜出大概。
谢良辰没有隐瞒:“是,不过我通药理本是为了救人,从未想过伤人。季远杀我阿弟,我为了报仇,只求与他玉石俱焚,便也顾不得那些了。”
宋羡道:“季远能上当,可见你的手段不错。”
谢良辰直言道:“原也是没什么本事,不过仗着季远好色。”
听到这里,宋羡眼睛一挑,向谢良辰脸上看去,少女长发乌黑如云,皮肤白若玉璧,黛眉红唇,长长的睫毛轻垂着,透出几分娇柔。
娇柔?就像她恭谨地向他回话,看似很听话,其实每个字都在反抗。
她那话的意思是,只要不好色,就不用担心中了她的圈套,这是在给他宽心,还是警告他不要打她的主意?
宋羡没有说话,谢良辰却感觉到他的不悦,太聪明的人通常都不好伺候,如果当年杀阿弟的人是宋羡,她就算想要搏命,都没有任何机会。
谢良辰接着道:“前世学药理是为了经商,因此学的不精,今生我会多注意,尽可能多学一些。”
宋羡淡淡地道:“为何?”
谢良辰道:“方便为自己看病,等我恢复记忆之后,也就知晓那玉佩的由来。”
宋羡语气随意:“你倒没有忘。”
被那种压迫感笼罩,表面上轻松,心里就是绷紧的弦,谢良辰道:“不敢忘,大爷对我有恩,前世最后一刻,是大爷助我复了仇。”
屋子里的气氛稍稍好一些了,宋羡端起面前的茶杯来喝。
谢良辰这才将此行最重要的事说了:“大爷,我明日就要离开谢家,前往城西的陈家村,以后就带着外祖母和阿弟生活。”
谢良辰将自己拿回嫁妆和山地的经过禀告给宋羡,宋羡这样的人,无心理会内宅这些小事,但她不能不说。将话说清楚,会少了揣测和怀疑。
宋羡看向谢良辰,一天功夫她就退婚、离开谢家,看来她对谢家和苏家怨怼颇深。
他又想到自己围剿那些贼匪,抓了与贼匪有来往的许管事,那些碍眼的东西,一刻也不想多留。
话说完了,谢良辰也没有什么需要禀告,躬身道:“大爷,那我就先回去了。”
宋羡没有阻拦,谢良辰拿起药箱走出了屋子。
打开门,又吹到了冷风,谢良辰心头的阴霾也散了些,转身轻轻地将门关上。
心头忽然冒出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可不是吗?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是在与十二年后的新帝来往,兴许这一世他会更早登上皇位。
门没有完全关紧之前,常安顺着门缝看了看自家大爷,大爷似是在看文书和舆图,常安心中咋舌,越发弄不清楚这谢大小姐的身份,大爷处置公务都不避开谢大小姐,这是何等的信任?
这种事从前没有过啊!
谢良辰将药箱递给常安:“还有人需要看伤吗?”院子里这一群人,立在那里仿若雕塑般不说话,身上全都沾了血腥气。
常安向屋子里看了一眼:“不用了,一回儿郎中会来。”
谢良辰点头,第一次见面,他们自然更相信自己的医工,宋羡会让她动手,那是想要探查她的意图。
将要走出院子,一股浓烟忽然呛入嗓子,谢良辰一阵咳嗽,转头瞧见冒出烟火的灶房。
片刻之后,厨娘冲了出来,小声埋怨:“怎么打理的?柴禾都湿了,屋子里到处都是烟,让我何时能将饭做好?”
谢良辰询问常安:“我能过去帮忙吗?”
常安问了宋羡的意思,谢良辰才被带入厨房中。
“我给您打下手。”
厨娘开始还不在意,当看到谢良辰将面条拉的又细又长时,暗暗觉得这小丫头委实有几分本事。
面条滚入沸水,随着蒸腾的水气,面香四溢。
等到面条出了锅,谢良辰解下围裙,跟着常悦一起走出院子。
厨娘将面条和小菜送进主屋中。
厨娘向宋羡禀告:“小娘子帮忙做的,闻起来很香。”
不过那位小娘子毕竟是外人,厨娘又说:“面和菜都试过了,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