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要越来越好,他们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 不能给良辰丢人。
陈家村还没启程,孙阿爷就找上了门。
“这次我们也想跟着,”孙阿爷与陈咏胜商议,“我年纪这么大了,也没见过像几个院子那么大的船。”
陈咏胜倒是不介意带上孙阿爷他们, 孙家村自己也有骡车, 不需要他照应太多。
陈咏胜道:“眼下村中不是在缫丝吗?您老放心?今年还要开书肆, 村子里都弄出眉目了?”
孙阿爷摇头:“还没弄好呢, 不过我年纪大了,也管不得许多,也得交给他们去做了。”
孙阿爷说到这里向前走几步, 低声道:“皇后娘娘说了, 造大船是为了将东西卖去海上,我回去仔细想了想,早晚都得走这一步,可不亲眼看看,还真不知晓这步该怎么走,从前咱们几个村子都是跟着陈家村,这之后虽说还得看陈家村,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能擎等着让人手把手的教啊。”
“所以, 我还得去看看,回来与大家讲一讲,争取往海上卖货的时候, 我们也能帮上忙。”
陈咏胜笑道:“好,那您老就跟着一起去。”
收拾妥当了,陈家村套好了骡车, 众人一起启程。
陈玉儿嘱咐黑蛋要照顾好狗子,狗子的眼睛又好了些,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人影,这次他虽然看不到大船,但听徐乾和陈子庚说过,站在岸边,就能闻到大海的味道,他得去闻一闻,最好还能尝尝海水到底是什么滋味儿,这么一来,他这个小瞎子也算去过很远的地方了。
陈玉儿要留在熟药所,许先生如今需要在京里照顾东篱先生,还要和良辰一起在太医院做成药,委实忙不过来,便很少回到陈家村,陈家村的熟药所如今就是陈玉儿在管着。
许先生对陈玉儿很放心,陈玉儿熟药已经能掌控火候。
陈玉儿向骡车挥挥手,嘱咐大家要注意身子,平平安安回来。
站在村口看了一会儿,就瞧见苗子贵去而复返。
陈玉儿道:“可是忘了什么东西?怎么又回来了。”
苗子贵看着陈玉儿微微隆起的小腹:“忘记嘱咐你,双身子的人了,不要太劳累。”
陈玉儿脸颊微红,想起一桩事:“等生下孩子,我也能从村中熟药所抽出身了,我想去京城。”
陈玉儿仰着脸,眼睛中都是期盼的神情:“我听说太医院征召学生,若是能通过考试就能留在京中学习,而且还会收女医,我想去试一试。”
苗子贵还以为什么大事,让陈玉儿说得这般小心翼翼,皇上都能为辰阿姐打开宫门,让辰阿姐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他难不成还比皇上精贵,必须要拘着自己的妻室,不准她出门,只能留在家中侍奉他?
苗子贵会向陈家村提亲,也是因为看上陈玉儿这一点,心细、勤快,还敢于往前走。
“去吧,”苗子贵道,“想做什么就去做。”
陈玉儿一脸欣喜。
苗子贵又再三叮嘱陈玉儿,这才再次上马去追陈咏胜他们。
“我也能去看大船,”陈玉儿摸了摸肚子,“到时候母亲带着你一起去看,你生到了好时候,等你长大了,陈家村会更好,大晋也会更兴盛。”
……
陈家村的车马一路前行,虽然路有些远,好在人多热闹。
就这样一路到了登州。
风扑面而来,狗子闻到了来自大海的味道。
“大船。”
有人叫喊起来。
众人纷纷跳下骡车,抬起头看过去,一艘艘大船近在眼前,还有人站在船上向他们挥手。
但在大船的衬托下,人是那么的渺小。
从船上挪开目光,再往海上眺望,一望无际的大海望不到边。
狗子拉扯了一把身边的黑蛋。
黑蛋道:“狗子,你能瞧见吗?你若是能瞧见,就会知道……我们有多小。”从前他觉得陈家村很大,后来觉得镇州很大,之后觉得京城太大了,看到海之后,发现海是那么大,或许这世上还有比天更高,比海更大的东西。
狗子点点头:“我知道,我看不到,但能闻到,也能听得到。”
黑蛋道:“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去见更多。”
狗子仰起头笑了,谢谢辰阿姐,不止救了他的命,还让他看到这么多,滚烫的阳光落入狗子眼中,温暖得让他不禁眼睛湿润。
“走喽,去大船上。”
陈家村的人陆陆续续向前走去。
第五百零八章 番外 明白 程彦昭(三)
大晋顺和二年十一月。
风尘仆仆的程彦昭回到了京城。
宋羡登基之后,程彦昭就去了八州之地戍守。
戍守的日子不好过,好在对面是辽国三皇子葛坤,当年抓葛坤时只觉得这位三皇子一脸倒霉相,如今一起相伴着一起度过寒冬之后,三皇子倒是看着顺眼多了。
满脸沧桑瑟瑟发抖的葛坤:……
程彦昭威风凛凛,宋羡登基之后给他腾了地儿,他现在是大晋最年轻的节度使。
最年轻的节度使回京,曾与他穿过一条裤子的皇上必然想念他,以他为傲的家人也都会笑语晏晏来相迎。
想到这里,程彦昭在边关受的寒气消散了不少。
到了宫外下马,程彦昭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常同。
“这么晚了,还在等我。”程彦昭抬起头看了看,天都快黑了,大晋能让皇上等到天黑的人,也只有他了。
常同笑着道:“皇上在文德殿呢,我引您前去。”
程彦昭伸手拍了拍常同:“多日不见,你这身板好似又强健了不少,这两日找机会我们比划比划。”
常同笑道:“这些日子没出去办差,只在京中带着人操练拳脚,八成不如二爷,二爷到时候要手下留情。。”
程彦昭跟着一笑,两个人说着话到了文德殿,刚要进门,程彦昭向常同道:“知不知晓皇上准备了什么赏赐给我?”
常同摇摇头:“不知。”
宋羡登基的时候,就赏赐了程老将军和程彦昭,程老将军如今在枢密院任职,程彦昭被封为节度使,除此之外还有宅邸、物什、金锭等物,委实让程家风光了一回。
现在程彦昭都想不到宋羡会给些什么了,总不能赏给他父亲几个貌美的姬妾……当然本朝皇帝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要么赐宴?
赐宴是肯定的,希望宴席上能吃到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他当然不敢奢求皇后娘娘亲自下厨,只要皇后娘娘指点指点御膳房就好。
每次想到那天晚上抢了皇帝的面条,程彦昭就觉得此生最大成就莫过于此。若非皇上太过小气,这桩事他早就让京里京外大大小小的茶馆传颂了。
唉,不知道皇帝那小心眼儿的毛病改了没有。
思量间,程彦昭进了大殿,向坐在龙椅上的宋羡行礼。
宋羡抬起眼睛看向程彦昭,程彦昭气色不错,这位年轻的节度使在别人口中沉稳、冷静,他委实从奏折中看到不少溢美之词。
要不说奏章骗人呢,程彦昭还是嬉皮笑脸的老样子。
“坐吧。”宋羡吩咐一声。
程彦昭坐在早就备好的椅子上。
“边疆如何?”宋羡道,“辽人可还安分?”
“安分,”程彦昭笑道,“我这次进京前,特意又向葛坤要了马种,朝廷开牧场,饲养战马,从许多地方买马种来,可哪个也不如葛坤给的好。”
葛坤还保持着宋羡在代州戍守时的好习惯,踏踏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
程彦昭接着道:“牧场明年又能育出几十匹种马,还有一匹马王,明年我让人送入京中。”
宋羡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准备关切一下程彦昭:“你呢?怎么样?”
“挺好啊,”程彦昭道,“什么都很好。”
宋羡盯着程彦昭看,半晌悠悠地道:“皇后有了身孕。”他成亲多年,如今第二个孩儿也有了,难道程彦昭还没想起来自己缺些什么?
程彦昭听着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就露出嫌弃的神情。
又来了。
又要向所有人提及这些,一遍一遍,半遮半掩地说,连他这个远在代州的人都听说,今年夏天,皇后娘娘亲手给皇上做了一双靴子。
皇上特意从龙椅上起身,走下来在众臣面前晃来晃去,许多官员不明就里,吓得回去写奏折弹劾自己。
一连炫耀了三天,朝臣们才明白,天没塌下来,也不是要大祸临头,皇上只是要显摆他的新靴子。
程彦昭连忙起身,将毕生所学到的溢美之词都说了出来,不过龙椅上的宋羡仿佛并不满意。
真是君心难测,程彦昭觉得宋羡愈发不好揣摩了。
这还不够,要他怎么说?而且……宋羡脸上还露出怒其不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本想赏赐你一些物什,”宋羡道,“现在看来你也用不上了。”
程彦昭心里一惊:“皇上,是微臣哪里做得不对?”有话好好说,赏赐可不能少。
宋羡板着脸看向常同:“之前备下的赏赐不给了,拿另外准备的那些来。”
常同躬身,心里不禁摇头,他用了不少眼色给程二爷,谁知道程二爷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东西很快拿上来。
宋羡不等程彦昭去看,就淡淡地道:“谢恩吧!”说着伸手拿起旁边的奏折,与其在这二傻子身上费功夫,还不如早些处置完公务去趟御膳房,亲自盯着给良辰做饭食。
程彦昭小心翼翼地打开面前的紫檀箱子,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他面容一变。
“皇上……这是……”
宋羡道:“建国寺的主持年纪大了,需要一个人接替,你拜在主持门下,学几年承继建国寺吧!”
紫檀箱子里赫然是袈裟和木鱼。
宋羡接着道:“愣着做什么?给你两个月功夫准备。”说完这话,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将程彦昭轰走。
程彦昭哪里肯走,常同不得已,只得吩咐两个侍卫将程节度使端了出去。
看着关紧的殿门,程彦昭感觉到了头顶一阵凉意,仿佛这一刻头发都已经不在了。
他千里迢迢回到京城,没吃到赐宴,没受到夸赞,却被贬去了建国寺。
呜呜呜~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程彦昭一路被护送出了宫门,连同赏赐的箱子丢上了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