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燃微微愣神,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脑海中倏忽浮现出与对方有关的记忆,这是“他”的初中同学,名字似乎是叫做唐佐。
至于对方刚刚提到的那个江哥——
他竟然和江淮渚是初中同桌?!
楚燃无意识地倒抽口气,勉强稳住了没露出太崩人设的表情,他心里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弹幕刷了满屏,神态却还十分镇定。
“是啊,没办法,小姑娘挑嘴嘛。哎,你们找我干嘛,不是说了开学得先消停几个月——我可不想再被停零用钱。”
“就攒局啊,燃哥你不在我们玩着可没劲了,啧,你家怎么管的这么严啊,这都高中了还宵禁。”
“我家规矩就这样,你当我乐意?”
他们说话的功夫,第一场的监考老师抱着卷子从外头走了进来,楚燃没好气地冲唐佐摆了摆手示意他坐回去,自己也转回来检查了一下文具。
他老实的很是时候。
负责第三考场语文监考的是高一七班的班主任章华,在楚燃这一届入学前,她就已经在一中脾气最烂老师的“宝座”上待了五年。
从楚燃转回去到她走上讲台,中间只隔了不到三秒钟,但就在这三秒钟之后,还敢在下头说话的都被她以雷霆之势疾言厉色地狠狠教训了一顿。要不是人数太多,楚燃觉得她心里是想把这些人都撵到教室外头站着的。
——你说考试?就这个态度还考什么考?!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章华比起来,别说梁建业,就连蒋文正也着实称得上温柔。
楚燃在心里啧了两声,规规矩矩地在位置上坐好,他的目光垂落在自己桌面,似乎忽然间对手里的水性笔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脾气差就差呗,反正也不是他们班老师,赶紧考完赶紧了事,不管他是哪个班的学生,在这时候招惹章华都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显然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莫名其妙地被骂了一通也没人反驳,大家都默默低下头,教室里一时寂然无声,只听见章华不耐烦地敲敲黑板,把“注意时间”,“不准作弊”之类的废话来来去去地又重复了几遍。
在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达到极限之前,考试终于开始了。
对楚燃来说,语文这一科从来就没有难的时候,答来答去都那么回事儿。无非是哪次发挥好了分数高一些,哪次发挥的不太好,分数就略低一些。总体而言,以平均线为基准,上下浮动很少有超过十分的时候,复习与否在成绩上的体现并不明显。
但在时间上体现的就比较明显了。
卡着一个小时,楚燃准时写完了作文之前的部分,他翻回去检查了一下答题卡,然后开始构思作文立意。
高中作文都是议论文——虽然题目说的是“诗歌之外,文体任选”,但梁建业从第一节 课开始就和他们强调,所有人都必须写议论文。
有灵感最好,没灵感生搬乱套也得写议论文。
毕竟议论文按照模板走,只要逻辑严谨,文笔稍微靠点儿谱,在不跑题的情况下,最差也能拿到五十分左右,但要是写其他的——写的好了能冲一冲满分,写的不好,鬼知道老师能给多少分。
楚燃并不追求所谓的“作文自由”,这笔账算明白了,他就自动自觉地去研究了一下议论文模板,然后他意识到这个结构微微的有那么一点儿熟悉。
首段结合题目引出论点,而后将总论点拆为数个小分论点,每个分论点单起一段,正反对比加以论证。在论证过程中,论据要严谨且贴合论点,不能强行论证,顺序上最好是按照古今中外的逻辑来走,语言精炼,条理清晰,末尾再做个总结,自然而然地拔一下高度。
总之这玩意儿和阅读其实没什么区别,严格讲就是一道字数比较多,题目比较宽泛的论述题。
楚燃正经念高中的时候,从没这么认真地去研究过所谓的模板,但作文分数一直都不低,他当时以为自己具备某种文学上的天赋,现在才发现不是。
而是他的思维本身就偏向议论文的这种论证模式,平常逛微博刷热搜的时候,他的顺序就是这样——先确定自己的观点,接着寻找论据证明,在看到相反观点后试着从反面说服自己,如说服无果,则确认自己之前的观点,并寻找论据对反面论点加以反驳,最后达到完全的逻辑自洽。
其实按楚燃这性子,他和别人吵起来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但由于微博回复字数限制过于严格,楚燃往往在争执开始之前,就先在鲜红的“-xxx”超字数提醒中折戟沉沙。
等到他终于能够用足够精炼的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观点,他又已经过了会在公共平台上发表看法的年龄,最终进化成了一个表面温和内敛,实则内心戏极为丰富的少……少年。
那么现在,如果他把这个题目看做是一条热搜——
楚燃看着试卷最后一面超大篇幅的空白沉默了一会儿,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兴奋,他紧抿嘴角压下唇边难以控制地向上扬起的弧度,不假思索地提笔在草纸上列出提纲。
五分钟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八百字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多,如果他再不控制自己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发散出去的思绪,这篇作文他很容易写出一千八。
果然他就不该把试卷当微博。
楚燃叹了口气,再一次开始了字数压缩工作。他分配给作文的时间并不算少,最后却是压着铃声停的笔。虽然他感觉这篇作文写得相当不错,但他也同时意识到,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还是有所欠缺。
在这条路上或许并没有捷径,他该研究的不是高中生作文选,而是真正的名家议论文。
这点遗憾很快被下午的数学冲淡。
大约是他们学的还太少,数学卷子没有完全按照高考模式出,楚燃只用了四十分钟就答完了整套卷子,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感觉到任何难度。
写完最后一道题,他就停了笔。楚燃不觉得自己有检查的必要,大致确认过答题卡填涂无误,就将卷子搁到了一边,然后随手在草纸上勾勾画画,渐渐在演算的式子中描出一半含着秋水一般的风流眉眼。
楚燃落笔落的随意,画完这半张脸想补另一半的时候,才发现那边被算式挡的太多,位置有些局促。他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确定另一边画不下也没纠结,心念一转,在空隙间画出几只蝴蝶。
一半是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含情美目,琼鼻朱唇,另一半是燃烧的火焰,跌落的灰烬和从灰烬中羽化而出的鬼面蝶。楚燃对着这画欣赏了一会儿,觉得构图看着还算不错,正惋惜没把它好好画在白纸上,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他面前的演草纸抽走了。
“哟,还画得挺好的,卷子答完了?”
第9章 .重生其九江江生气了,江江超委屈!……
“答完了,也检查过了。”
楚燃的语气十分轻松,一点也没有考试开小差被抓的慌乱。
监考这一场的是他们班英语老师曹莹莹。虽然平常作业留得多,小测也频繁,但她性格好,不摆架子,不止楚燃,她教的学生都不怎么怕她。
今天这事儿也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楚燃才敢乱来,不然要是被别的老师发现他考试考到一半在下头画这个,最少也得把他训一顿。
但曹莹莹就不会。
年轻的女老师好脾气地笑了笑,又立即板起脸做出一副有些生气的模样。她将草纸从中间一折捏在手里,显然是不打算还回来了:“写完了也不行,我给你换张新的草纸,你把卷子再好好检查一遍。”
“知道了——”
楚燃拖长了声音回答,很给面子地把自动铅笔放回笔袋里。他当然没打算乖乖听话地把答案再算一遍,不过考虑到自己还得在考场里待上将近一个小时,楚燃觉得他确实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干——找点与考试无关,但与数学有关的事。
在他最后离开考场的时候,楚燃的新草纸上已经写满了他半默写半计算出来的傅里叶变换对。
倒也不是存心显摆,只是这实在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看上去十分数学又很能打发时间的公式。
楚燃放心地把它和试卷一起交了上去——他猜曹莹莹看不懂这个。毕竟他从前读文科的高中同学在开始大学生活一个月之后就连求导都忘的干干净净了。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
曹莹莹看不懂他写的公式,不意味着曹莹莹看不出这玩意儿不该出现在一场高一数学的期中考试里。
只是她刚成为老师不久,脑子里还有许多有关“天才学生”的幻想,在看到这张纸之后,她才没有感到生气,反倒是隐隐有些激动。
于是自然而然又理所应当的,这张草纸和楚燃的试卷一起,被她单独交到了一班的数学老师手里。
接下来的几场考试,楚燃答的顺风顺水。
他本以为自己在化学生物和耗费精力更少的史地政上会表现得稍差一些,但事实证明这完全是错觉。
说到底,他们毕竟才只学了两个多月,楚燃又是认认真真听了课,整理了笔记的。他所谓的耗费精力少,无非是课后没有加做大量的练习,这在高三的时候或许会体现的比较明显,但他现在才高一,这会儿老师出题再难又能难到哪儿去。
三天期中考完,接着就是周末。
晋城一中学校不怎么样,各方面却都抓得严格,在周五放学之前,各科的答案就已经由课代表们发了下来,楚燃利用晚自习的时间把答案都对了一遍,大致算了算分,顺便用铅笔在答案上做了标记。
和他想的差不多,这次成绩出来,他应该是能排到年级前十里去的。
至于楚然……不好说。
虽然临考前才给小姑娘讲过一遍重点(事实证明他的重点画得相当准确),但功夫还是得落在平时。没有谁能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把九门课都梳理地清清楚楚,如果楚然认真听了的话,他的考前辅导或许能让小姑娘稍微多考那么三五十分,但再多也就没有了。
七百分出头和七百五十分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相较于一千零五十的满分来说,楚燃觉得没有。
他深深地,沉重地叹了口气,最后觉得还是不管她比较好。
他应该相信,即便没有他的帮助,楚然也可以过上她想要的生活——只要她能顺利度过她的二十五岁。
等等,这穿越不会是嵌套关系吧,他穿到了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的楚然会不会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又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楚燃的脸绿了。
但是,总之,无论如何,日子还是得往下过。
在期中考完之后,楚燃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捡一捡自己扔下快一个星期的竞赛,而是先登上他两个月没碰过的□□,挨个回了一遍消息,最后斟酌着人选约了两个周末的局。
他之前没想过要接手楚燃的朋友圈。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人,他变化这样大,难免会被人看出不对来。但在遇见唐佐之后,楚燃仔细想了想,最后又改了主意。
正面碰上会被觉出异常,避而不见难道就不会?
在一个假期之后莫名其妙地对曾经的小伙伴们冷淡下来,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都不对。更别说他现在正准备好好学习考个顶尖的高校,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很容易被理解为是他在嫌弃别人。
初三高一正是小少年们自尊心达到顶峰的时候,他现在反应过来还不算太晚,要是再迟一些,他恐怕就要被直接约战了。
考虑到“楚燃”曾经的小伙伴里有江淮渚这样名动一时的风云人物,楚燃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太怕麻烦。
现在越怕麻烦,最后只怕就越麻烦。
无论初中还是高中,江淮渚一直都是同届里头最出挑的那个,他人长得好看,成绩也好,家世不说数一数二,起码在本市的商政两界里都算是有点地位。
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天生就该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只是江淮渚这个焦点,聚得略微有那么点儿偏。
他没长成常规意义上的纨绔子弟,也没和外头不入流的小混混勾搭在一起,要说出格的事,他从头到尾都只做过一件——他组了个乐队。
这本来没什么稀奇的,反正他家里有钱,家长给得零用钱也多,他一掷千金去做什么似乎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这个乐队里包含了他的初中同桌。
也就是楚燃。
楚燃上辈子五音不全,这辈子六律不通,小时候被家长连着送去了好几个声乐班,都是没过一周就被老师绝望地退了货。
最后一个老师还年轻,没忍住和楚燃家长说了实话,以他这种资质,想学声乐只能去上一对一,否则一节课下来,他自己没学会什么,倒是先把别的学生都带跑偏了。
这已经是很委婉的说辞,正经翻译过来应该是,您家孩子真没有学这个的天资,大家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楚燃不知道他家长听没听懂,但他们最后找到的那个老师确实已经是附近仅剩的一个可以步行抵达的培训班,在这一次被退货之后,两个家长一合计,索性就送他转学了美术,正好和楚然一起,也方便接送。
所以说,一个从小到大音乐课从来就没及过格的人真的有去搞乐队的潜质吗?
楚燃搞不懂江淮渚在想什么,但他仔细翻捡了一下“楚燃”的记忆,隐约想起来,似乎他们念初中的时候,对方的音乐成绩也只比自己略高出一线。
只是刚及格和老师咬牙切齿思来想去都实在不能昧着良心给及格的区别。
这一点都不……不,差别还是蛮大的。
刚刚考完试,没人想一大早就离开温暖的被窝,楚燃和小伙伴们约了十二点半的午饭,吃完饭再去KTV嗨几个小时,考虑到部分人家里管的比较严,晚饭不在外头吃,约莫六七点钟应该就散了。
楚燃原本也属于家里管得比较严的类型,但这两个月他表现得实在太好,难得出去玩儿一趟,家长也不想限制他,只说尽量早点回来就好。
他琢磨着这个“尽量早点”的意思大概是宵禁放宽到了八点半之前,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但对楚然来说肯定不是。
为了避免小姑娘在家里气成河豚,楚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她带上了。
——是他和小伙伴们去玩,楚然自己随便逛逛,等到他那边结束,再和楚然一起吃晚饭回家的那种带上。
虽说把妹妹单独扔在商场里听上去有点不像话,但楚然现在是十五岁又不是五岁,区区几个小时,他相信她还是能照顾好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