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对方的脑回路实在是有些过于跳脱。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
“那——那我应该怎么说啊?”唐佐没主意了,他眼巴巴地瞅着楚燃:“拜托了燃哥,你帮我一回,你肯定有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你老老实实回家,然后和你爸妈交代清楚。啧,都多大人了,还敢做不敢认。”江淮渚喝掉最后一口冻顶乌龙,把杯子往桌面上一磕:“你就大大方方说你去打游戏了能怎么样,你爸又不会真打死你。”
“他会!!!”
唐佐哀嚎一声,用乞求的目光盯着他:“江哥,算我求你了,你救救我吧,我真不能回家!”
将近一米八的大男生可怜巴巴地缩在座位上,生动形象地用眼神诠释着“弱小,可怜,且无助”。这种鲜明的对比让他看上去活像是个会喘气的表情包,楚燃有点想笑,在这过于棘手的情况下又实在笑不出来。
说到底他也没犯多大的错——至少不是天理难容的那种,怎么就至于吓成这样?
楚燃心里琢磨着,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我实话和你说吧,这条路真走不通,”他叹了口气,语气诚恳柔和到了极致:“不是我们不帮你,实在是——我真的想不到任何一个能让你家长接受的,合理的借口。你现在别着急,着急也没用,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件事到底可不可行。”
“那我就说要住池子家,他们也不能真去逮我吧?”
唐佐固执地坚持着。
“那可未必,你要真把你爸惹急了,他找不到池子他爹还找不着你班主任吗。到时候你们班主任给池子班主任打电话,池子班主任再去找他家长,等明天到学校你俩就完蛋了。”
江淮渚哼了两声,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而且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你不回家是怕你爹知道这事儿然后揍你。那你换个别的理由把他惹炸,难道他就不揍你了?”
他这样说,唐佐倒是听进去了些,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找不到两全之策,表情逐渐被绝望和茫然取代。
楚燃觉得他真要哭了。
“也不至于……这样,你听我的。”
看着这棵瑟瑟发抖的小树苗,他到底还是不太忍心让对方去直面疾风,斟酌着说。
“等会儿你给你家长——对,就给你爸打个电话,电话打通了就先哭,哭到你爸开始慌了再说有人欺负你,你太害怕了不敢回家,让他过来接你。记得说有同学在这儿陪你,但是同学都要回家了,你现在很害怕。总之重点是害怕,听懂了没?”
“我……好像懂了?”唐佐茫然地眨了眨眼,看那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什么都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你要先让你爸知道你现在很害怕。然后等他来了,我们旁敲侧击着跟他交代几句你现在很危险,随时可能被人堵在街上套麻袋。这样你爸在生气之前,就会先心疼你,也会先愤怒于有人欺负了他家崽,而不是你跑到黑网吧上网。我这样说你能听懂吗?”
“懂!”
“然后回家之后呢,你就抱着你爸哭,哭的越惨越好,说你错了,你以后再不敢了,你肯定听他的话——反正类似的话翻来覆去地说就完了。记得句子要短,要有一种语无伦次的感觉,别整的跟广播站念检讨似的。”
“就是先哭,然后认错对吧,燃哥我记住了!”
唐佐下意识地坐直坐正,那架势比他上课认真多了,就差没拿个小本子搁下头做笔记。
楚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不管他的反应,接着往下说。
“再然后呢,你感觉气氛和情绪都差不多了,就跟你爸把这事儿交代一下。千万别掩饰,大大方方就说你是去玩游戏的,一边继续认错,一边说你被勒索的事,尽量把自己塑造成自制力不高的受害者——就是说你要让这件事看上去像是别人给你下的套,先把你忽悠进网吧,然后敲诈勒索。总之自制力不够确实是你的错,但你现在已经深刻检讨和反省了自己的错误,这样问题的重点就不在你身上了。”
“而且你现在伤成这样,你爸总不好再揍你一顿,回头养伤的时候你乖一点儿,拖到你伤口拆线,他气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楚燃喝了口茶,最后补充。
“不过这件事在你们家过去了,不意味着在外头也过去了,具体要怎么办看你家长的意思。至少这段时间,最好还是让你爸接送你,他要是没时间你就多约几个人一起走,反正尽量别落单。”
“懂了懂了,谢燃哥救命之恩!”
唐佐激动地比划了个抱拳的手势,往桌子上一拜。
“得了,别跟我来这套,我等会儿还得回去给我妹做饭,你自己组织一下语言,准备打电话吧。”
楚燃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忍不住又说。
“不过我真的觉得你们很奇怪,在外头啥都敢干,怎么一回家就怂,你家长再怎么生气还能弄死你不成?”
“死是死不了,但会生不如死——”唐佐长长地吐了口气,羡慕到:“还是燃哥你家好啊,你爸妈从来都不这样。”
“嚯,这会儿又觉得我家好了?之前谁嫌我家管的严来着?”
楚燃看看表,觉得时间还够,给楚陶回了条“六点前回去”的短信,继续不紧不慢地开玩笑。
“等会儿我插一句,楚燃你这经验都哪儿来的?我早就想问了,你天天都在家干些什么啊?”看他们讨论的差不多了,江淮渚敲敲桌子问:“我怎么觉得你才是最能搞事儿的那个。”
“瞎扯,我什么跟着胡闹过!至于经验嘛——不可说,不可说。”楚燃啧了两声,竖起食指摇了摇。
“为什么不可说,这……这需要保密吗?”唐佐没意识到他是在开玩笑,他一脸单纯的茫然,用一种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盯着楚燃。
楚燃懵了一秒钟,然后和江淮渚一起笑倒在桌子上。
“哈哈哈……不保密,这有什么好保密的。”
他也是很久没见过这么单纯的孩子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爸妈以前买过一些育儿方面的书,类似《和孩子沟通的三百六十五个小技巧》,《如何走进孩子的世界》,《男孩女孩》……反正差不多就这种的。”
“然后呢?”
另外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然后他们连打开都没打开过,倒是我闲得无聊翻了好几遍——里面对亲子关系中的需求和矛盾分析的挺好的,按照书里说的正向操作是家长对付我们,反向操作就是孩子如何应付家长,事实证明还挺成功的。”
“对吧?”
这下连江淮渚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不是你为什么要看这种东西?!”
“就——闲得无聊啊,有什么问题吗?”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各自心中都是一片被刷新了世界观一样的茫然。
楚燃之前并不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他一直以为其他孩子不看这个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它的机会,但现在看来,也许就算有机会,他的“同龄人”们也不会把这种类型的书划进阅读范围——
等等,不,不对,他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事实上,在有电视电脑电子游戏等其他选项的情况下,大部分小朋友根本就不会去看书吧?
第14章 .重生其十四楚燃觉得自己可能要凉,他……
在一个漫长的(对大部分人来说并不是)的周末之后,楚燃再一次走进了高一一班的教室。
因为楚然早上说什么都不肯起床,他今天到的比平常都晚,嗷嗷待作业的几个小朋友已经急到抓狂。他刚走进教室,赵文远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飞快地蹿到他座位旁边。
“我去,燃哥你可算是来了!求借作业一抄,在下谢主隆恩!”
“知道了,你谢什么主隆恩,等会儿我找找……”
楚燃哭笑不得,一边走一边摘下书包开始翻找。
在将物理卷子递给赵文远的同时,他下意识地抬眼一扫,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他放缓了速度再次四下打量一圈儿,视线和七八双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眼睛各自进行了片刻的眼神交流,忍不住惊讶道:“都看我干嘛?你们不会都没写吧?”
“没写。”
“我也没写……”
“燃哥你应该都写了吧,随便借我一科就行!”
他是不是确实有点太纵容他们了?
楚燃难得反思了一下这个问题。要是一科两科没写还算正常,但“随便借他一科”——这不是明摆着这家伙周末一点作业都没写吗。
“……你们真敢啊。”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作业拿出来跟发传单似的四下散了一圈儿,然后拎着自己空荡荡的书包回到座位上。
他同桌已经借到了作业,正奋笔疾书地往自己卷子上抄。余光瞥见楚燃过来,他连头都来不及抬一下,只匆匆忙忙打了个招呼,就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看他实在是忙的团团转,楚燃不得不掐灭找人聊天的心思,却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现在有点明白老师和家长们愤怒的点了。
他们上周五考完试就是自习,连上周末差不多算是放了两天半的假。在这两天半的时间里,他写完了自己的作业,超额完成了预习和复习,盯着楚然写完了她的作业,抽空出去玩了半天,甚至还给搞事儿的小伙伴做了几个小时的心理建设——
在如此充实的计划表里,他也还是腾出了足够的娱乐时间。
他搞不懂其他人到底都用周末做了什么。
楚燃摇了摇头,打开课本准备自习。
然后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楚燃估摸着现在全班不一样的作业模板可能超不过十份,而相似的作业还都以模板为中心聚集在一起,回头课代表收了作业往上一交,脾气再好的老师也得爆炸。
他今天不会又要做一条被殃及的池鱼吧?
事实证明,他想的一点儿没错。
抄作业一时爽,老师判完就是火葬场。
间操之后,整个一班都因此陷入到了连绵不断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
出于某种学生特有的直觉,在第一颗火星擦上引线之前,大家就已经隐约有了预感。
几乎是在蒋文正走进教室的瞬间,整个班级猛然安静下来。没人敢说话,同学们先是盯着他怀里抱着的那摞卷子猛看,然后不约而同地用余光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对方过于严厉冷漠的表情让不少人心头一紧。
物理课代表打了个哆嗦,很自觉地小跑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卷子和答题卡,小心翼翼地问:“老师,现在发吗?”
“发!我正好念一下成绩。这节课就讲卷子,讲完今天晚上回去改错题,改完家长签字。还有,等下我念到的人,卷子背面五百字解释一下自己周末的物理作业是怎么回事,底下家长签字加五十字感想……”
他说到这儿,冷冷地抬眼环顾全班。
“该写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有数,不会写也没关系,正好我明天没课,可以挨个打电话跟你们家长说明一下情况。”
——认真的吗?!
虽然和他没关系,楚燃还是应景地跟着其他人一起倒吸了一口冷气。
下一秒钟,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后排的赵文远发出一声仿佛是咬了舌头一样的痛呼。
蒋文正冷冰冰的目光紧跟着就扫了过去。
“有什么意见吗?”
楚燃没忍住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正看见他安静如鸡地捂着嘴拼命摇头。但他脸上扭曲而蛋疼的表情分明是在说——他不仅有意见,他还特别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