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山河众多,山河多则疆域广,可河流多,也有一个坏处,若不及时疏浚河道,不仅有洪水的危机也不利于农田灌溉。
尤其像江浙地区,本就多台风,若不及时管治处理,只怕前边端州之难便是江浙后尘。
齐豫白前世成为宰执后,首要任务除了更改吏治之外,做得最多的便是治理各地水患的工程,他如今虽然人微言轻,这些事也不该由他来做,但他还是想早些做成这些事,即使做这事的人并不是他。
“主子,有人来送饭了。”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天青往外头看了一眼,而原本站得笔直的竹生也立刻弓起背,他现在已然不想表现,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免得给主子带来祸患。
于是。
便由天青上前去迎停云。
“劳姑娘走一趟了。”天青笑着接过停云递来的食盒,见她并未像先前传完话就离开,不由看了她一眼,“姑娘还有事?”
停云没说话,看得却是齐豫白的方向。
看着静坐在灯下看书的青衣男子,停云心中也是有踯躅的,可想到主子的名声,她咬了咬牙,还是轻轻唤了人一声,“大人。”
齐豫白回眸。
仍是那张沉静的脸,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睛,看着她问,“有事?”
停云不敢与之对视,低着头,硬着头皮道:“我们主家规矩森严,院子里又都是女人,大人……”
她说得磕磕巴巴,双手更是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摆,不想话未说完,齐豫白便已接过话,“我用完晚膳就走。”
停云愣住了,她甚至顾不上害怕抬起眼眸。
“还有事?”男人的嗓音很淡,却也很平静,并无生气和不满。
停云摇头。
见齐豫白收回目光,她犹豫着咬了下唇,“大人,我……”
“无妨,回吧。”
齐豫白继续翻着手中的书,未再回头。
停云朝人深深屈身一礼,这才转身离开,她走后,天青沉默布膳,竹生却有些不满,“这丫头太过分了,明明小姐都让您留下来了,她怎么还自作主张赶您走啊!”
主子多不容易才能有这样的机会,他实在替主子打抱不平。
天青也难得没有斥责竹生。
“原本就不合适。”齐豫白继续翻着书,神情无波无澜。
即使没有这一番话,他也是要走的,他今日来此,一来是为了自己这一份隐藏多年的心思,想要离她近一些,二来也是想打探下她的情形,从她的态度能够看出她大概也是死后才重生,要不然她对他不会是这样的态度。他当然想离她近些,再近些,可若在这继续留宿,难保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毕竟这个庄子有的可不止是她的亲信。
他不能因为他的那点心思连累她的名声,何况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愧疚和弥补。
“……主子!”
竹生不满他这样说。
天青却朝他摇了摇头,等竹生闭嘴后,他才跟齐豫白说,“主子,先用膳吧。”他笑道,“顾小姐身边的人真是厉害,这几道菜做得实在好看,尤其是这碗梅花汤饼,属下当真是从未见过呢。”
本在书写的齐豫白听到梅花汤饼四个字,动作忽然一顿。
他合书起身,看到那碗熟悉的汤饼,他那双浓黑的眉眼忽然变得温柔极了,灯火照耀下,那里仿佛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不是别人。”
“什么?”
天青一愣,待瞧见他唇边的笑意时,心下一动,“是……顾小姐?”
“嗯。”
竹生听到这话也不再抿着嘴不高兴了,他忙凑了过去,看到那几份菜肴,他忽然觉得主子这些年的付出也不是毫无收获,他扬起笑容,却又奇道:“不过小姐怎么还亲自给您下厨呀?”
齐豫白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开始品尝兰因做给他的菜。
他第一次吃梅花汤饼就是兰因做的,那日他去王家找成则,成则笑着请他品尝,可他从无口腹之欲,再好的东西对他而言都一样,何况那日他又是用过午膳才去的,正想拒绝却听他说,“这是我家小表妹做的,我好不容易才从祖母那央了一点出来。”
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时隔多年,齐豫白本以为自己早已记不起那日梅花汤饼的味道了,没想到……他看着青瓷碗中漂浮着的那一片片梅花面饼,说,“还是从前那个味道。”
只是上一回他是用了她做给别人的,这一回却是她亲手做给他的。
齐豫白的心忽然变得柔软极了。
他独坐灯下,与从前一样独自饮食,却不觉孤寂,等用完晚膳,他便真如他先前所言没有久待,只是临走时,他特地交代竹生,“你留下看着些庄子里的人有没有胡乱传话的,若有也不必轻举妄动,她若没有察觉你再想法子透消息给她。”
竹生自知做错事正想找机会弥补,此时得了这个差事自是连忙答应。
齐豫白便领着天青先离开了。
坐上马车的时候,他隔着细雨看着那座灯火通明的宅子,想象着她此时在做什么,却在松岳看过来的时候收敛起一切思绪,朝人颌首后便落下车帘。
车马离开。
松岳回屋。
而刚用完晚膳的兰因也终于得知这个消息。
“走了?”
她有些怔忡。
倒是停云悄悄松了口气,却也不得不承认,主子说得没错,齐大人是一个好人。
第13章 齐大人想买新宅 不,那是给他未来夫人……
夜已经有些深了。
萧业不知道去哪了还没回来。
女主人走了,男主人又不在家,伯府上下都变得有些不安,好在还有徐管家这样的老人主持大局,没让恐慌和不安在府中蔓延开来,可徐管家到底年纪大了,从前有兰因在,他打打下手倒也得心应手,如今所有的事都堆压在他的身上,他难免有些心力交瘁。
尤其今日府外还有不少人过来旁敲侧击打听消息。
要是世子夫人再不回来,她与世子和离的消息只怕不日就要在城中传开了,到那时,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一想到这——
徐管家就只想唉声叹气,派出去找世子的人还没回来,他倒是想派人去庄子喊老夫人回来主持大局,可世子明令在先,他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去触他的霉头,年近五十的老人急得在屋中踱着步,两天的功夫,他头上白发都多了好几根,额头上的沟壑也是越来越深,倒是一向机灵的小孙子徐锦在一旁说道:“爷爷为何不派人去找姑奶奶,前日姑奶奶不是才派人送来东西吗?从前都是世子夫人给人准备回礼的东西,她这次走的急,东西还没送过去,等姑奶奶收到东西肯定觉得奇怪,便是世子知道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徐管家听得眼睛一亮。
他怎么忘了,还有小姐呢!
小姐和世子夫人的关系一向要好,又是世子的嫡亲妹妹,有她出面,这事一定能成!本来还愁云密布的徐管家一下子舒展了眉毛,他抚了抚小孙子的头,忍不住夸道:“还是锦儿聪明!”
说着喊来自己的儿子和人交代一通后又让人寻个机灵的婆子现在去一趟鲁国公府。
……
萧家来人的时候。
萧思妤正和涂以辞在房中逗弄他们才出生不久的儿子。
仆从都在外头,萧思妤看着身边的夫君和榻上的儿子,少时骄矜的眉眼因为岁月和生活的沉淀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我听说师兄回来了?”她问涂以辞。
她说的师兄是齐豫白,当年齐豫白和涂以辞都曾在国子监上学,后来又一起被当朝宰执看上成为他的关门弟子,萧思妤这一声“师兄”喊得不差。
涂以辞点点头,他手里还握着一个拨浪鼓,一边逗弄着儿子,一边与自己的妻子说道:“昨儿夜里才回来,怎么,”他抬眸问她,“你寻他有事?”
“上回麟儿满月礼,师兄人虽没到却送来大礼,我寻思着怎么着也该请人来家中吃个便饭。”
涂以辞又岂会不知道她的打算,桃花眼上扬瞥她一眼,“吃饭可以,不过你可别像母亲似的把人喊来家中给他相看。”说着又低头与自己儿子说道,“你阿娘年纪不大,倒跟人学着做起红娘了。”
话音刚落,就被萧思妤拍了下胳膊,不疼,但涂以辞还是轻轻唔一声,一副佯装吃痛的模样,余光瞥见她不高兴的小脸,这才停下手中的拨浪鼓,把人揽到自己怀里劝道:“我这师兄脾气倔得很,他不肯的事,谁说都没用。我也是怕你回头好心办坏事,师兄那边倒是无碍,就怕你那几个朋友回头要说你不是。”
萧思妤被他一哄,气也就消了,却还是不解,“可师兄好端端的,怎么就是不肯成婚?我看他也不是不喜欢小孩呀。”
麟儿刚出生的时候,齐豫白就来过,她那天看他抱着小孩很是喜欢的模样,显然并不抗拒成婚。
至于好男风——
她却是不信的。
她家这口子跟他同吃同住三年也没见他们有什么,难不成……
“莫不是师兄心中有人?”她忽然想到这个可能。
涂以辞听到这话,目光却是一闪,好在萧思妤低着头,并未瞧见,若不然肯定要继续盘问。“或许吧……”
他说的含糊不清。
萧思妤一听这个回答就有些不满,正要继续问,翠蓉却在外头说道:“夫人,家里来人了。”
这个点?
萧思妤从涂以辞的怀里坐直身子,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翠蓉,“可有说来做什么?”
翠蓉在帘外回答,“说是来回礼的,不过奴婢看他面色忡忡,像是有什么事。”
萧思妤拧眉,“肯定有事,大嫂一向重规矩,不可能大晚上派人过来送礼,你让人去外厅候着,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听翠蓉应声出去后,萧思妤喊人进来伺候换了身见客的衣裳也跟着出去了。
涂以辞继续逗弄着自己的儿子,两刻钟后,见儿子睡着,他正想喊乳母进来把人抱走,就见自家小妻子阴沉着一张脸回来了,少见她这副模样,他不禁奇道:“怎么了?”
萧思妤正想说话,见榻上昏睡的儿子,忙又住声,让乳母把人抱走后才与他说起这两日家里发生的事,说到后头,她又是气愤又是恼怒,“我早跟哥哥说过让他少管那个女人的事,他总是不听,现在好了,嫂嫂被他气得离家出走。”
她没有瞧见涂以辞在听到和离一事时略有些异样的目光,只继续恼道:“我知道嫂嫂的脾气,她若是能忍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既然选择离开就是打定主意不想跟哥哥过了。”
便是清楚。
萧思妤才这般焦急。
“不行,我现在就得回家一趟。”她打小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着就要喊人进来收拾东西,却被涂以辞阻拦,“你这会回去难保旁人瞧见不会多想,等明早天亮我陪你去一趟。”
萧思妤也知道他所言非虚,嫂嫂离家这样的事,虽然还没传开,但左邻右舍肯定瞧见动静了,她这个时候回去,只会加深他们的猜测。
“罢了。”
她叹了口气,“只能明早再回了。”
翌日天还没亮,一夜没怎么歇息好的夫妇俩便起来了。而成伯府中,同样没怎么睡好的顾情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仍是一身素服,因为一夜没怎么合眼,眼下有些泛青,倒衬得那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柔弱可怜。
雪芽听到动静打帘进来,“主子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她打着呵欠,正要喊人进来伺候,却听顾情哑着嗓音问她,“阿业走了吗?”
雪芽愣了下,“这个点,世子应该才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