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厨房的人掐着点过来送膳食了,猛地看到这副画面,她们不由吃惊。
云浮忙朝她们使眼色想让她们离开,可她们还没动身,萧业便已经察觉了,他勉强压抑着怒气问,“谁在外面?”
云浮不敢不答,只能说,“……是厨房的人,她们来送晚膳。”
萧业默声不语。
外头的人也不敢说话,就在她们以为萧业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他说,“拿进来。”
“……是。”
云浮起身接过食盒,拿了进去。
“打开。”
她听萧业说。
那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情绪。
云浮心里忽然有些害怕,却不敢不听他的话,她打开食盒,香气扑面而来,可萧业看着放在最上面的鸭血粉丝汤却忽然冷笑一声。
“……顾兰因!”
他咬着牙喊这个名字。
许氏走后,他特地吩咐厨房让她们今晚准备一桌金陵菜,他知道她从小在金陵长大,也知道她想念金陵想得紧,他甚至还想过等回头有时间了,带她去金陵看看。
可他的希冀他的盼望他的付出等来了什么?
等来的是她的不愿,是她的如今很好——
他扬起手。
食盒坠落在地,许氏长睫微颤,云浮更是控制不住尖叫出声,等反应过来又苍白着小脸跪下了,战战兢兢求饶,萧业并没有理她,他只是死死盯着那菱形地毯上的那一片狼藉,片刻后,他沉声吩咐,“以后不许再提起顾兰因三个字,若是让我知晓有人敢背着我去找她……就不必再留在伯府了!”
他说完,冷着脸拂袖而去,连伞都没撑就往外头走。
“世子!”
云浮想追出去,却及不上他的脚程,倒是身后传来动静,原本一直默然无声的许姨娘站了起来,她拿着帕子轻轻扫了扫衣上尘埃便轻移莲步走了过来。
“许姨娘!”
“嗯?”见云浮喊住她,许氏笑着止步,侧目看她,“云浮姑娘,怎么了?”
云浮看着她皱眉,“您就这样走了?”
许氏面露诧异,“那不然呢?”
云浮忍不住沉声,“世子现在去哪了都不知道,您作为他的女人,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许氏低眉顺眼,“姑娘这话说得好笑,你才是世子的身边人,世子去哪,你若都不知,妾身又怎会知呢?”她这话说完也不去管云浮面上是哪般神情,只朝人略一颌首便喊来贴身丫鬟准备离开了,正低头站于伞下要往外头走的时候,身后传来云浮的声音,“您变了。”
许氏脚步一顿。
却没回头,也没回答。
当然变了,她若没变,先前就不会说那样的话,此时也该冒雨去找人。不过变了又如何,她如今有了自己的倚仗,又何必再去讨好一个没必要的人。
人就是这样。
不耗尽所有期待以前是不会放弃的,因为放弃了也就意味着否定了过去的自己,可若是真的放下了,那么对方所有的喜怒哀乐也就彻底与你没有关系了。
这一点。
她和兰因都已经想通,可笑有些人还以为她们在以退为进,许氏笑笑,在春雨沙沙声中,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云浮姐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廊下,小丫鬟问云浮。
云浮看着许氏的背影,紧咬红唇,她没有说话,听人说“要不喊老夫人回来吧”,她方才摇头,“世子这会还在气头上,若知道我们惊动老夫人只怕更要生气。”
她说完便又沉默起来,最后望着西边叹了口气,“我去喊方夫人。”
只怕这会也就只有她能哄住世子了。
……
兰因不知道伯府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因为齐豫白的到来,她一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此时眼见窗外天色越来越昏暗,雨却不减反大,怕天黑山路难行,她沉吟一会还是与停云说道:“去和齐大人说一声,天黑夜路难行,他若不介意,今夜便留在客居歇息。”
停云不清楚为何主子对这位齐大人如此另眼相待,却也知晓她不会多说,知道她主意已定不会更改,停云也不好多说应声离开了,而兰因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忽然合书站了起来。
时雨不知她要去哪,跟着起身问她,“主子,您要去哪?”
“厨房。”兰因说,“你不必跟。”
时雨点了点头,没多想,未几却又瞪大眼睛,她猛地追出去,到门口看着往厨房走的主子,惊愕至极,难不成主子是要亲自下厨不成?
第12章 齐豫白的打算 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亏欠……
兰因去了厨房。
正值晚膳时间,厨房热火朝天,其中一个郑妈妈是厨房的管事,远远看到有人撑伞而来,因为伞檐下压挡住女人的面貌,只能看到一抹艳丽的红唇和一抹细腻白嫩的下巴,往下延伸是纤细的脖子。还以为是主子身边的姑娘来了,郑妈妈站在门口笑道:“姑娘来得正好,刚想喊人去问主子夜里要吃什么?”
话音刚落,伞檐上抬,隔着雨帘瞧清来人后,原本还笑说着话的郑妈妈猛地瞪大眼睛,等反应过来她哎呦一声,连忙冒着雨迎了过去,“您怎么亲自来了?”
她要替兰因撑伞。
兰因却只是笑笑,“不用。”还把手中的油纸伞朝人那边移了一些,没让人淋雨。
郑妈妈又是惶恐又是感动,忙把人迎到厨房里。
其他婆子看着兰因的到来也都愣住了,等向兰因行了礼,郑妈妈问她,“主子有吩咐差人过来传话便是,这下雨天的,您何必亲自走一遭。”
“我在房中也无事。”
兰因任郑妈妈接过伞,扫了一眼厨房,随口问,“有什么菜?”
“陈富今早送来庄子里自己养的鸡,中午用了半只熬做鸡汤,这会还剩下半只,新鲜的活鱼也有几尾,还有庄子里的人孝敬给您的春笋并一些野菜还有一条猪肉。”她自顾自说完,见兰因面有沉吟,心下吃惊,“您……是想自己做?”
兰因点点头。
郑妈妈等人虽吃惊却也不敢拂她的兴致,见兰因过去,便跟在身后打算帮人打下手。
兰因不是第一次做饭。
她少时在王家跟着婆子学过,外祖母嘴巴挑还有胃病,旁人怎么劝她也不肯听,也就只有她做了之后,她才不舍浪费她的心意。
后来嫁给萧业,她也动过手,不过那也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如今她重新洗手作羹汤,为得却是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甚至称不上熟悉的人。
……
等停云去听雨阁传完话回来的时候,屋中只有时雨一人。
她拿帕子掸着身上的雨水,看时雨握着绣棚呆坐在椅子上,不由好笑道:“想什么呢,这般出神?”说着又扫了一眼屋中,没瞧见主子,以为她是在里间歇息,便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主子去歇息了?”
“……没。”
时雨摇摇头,看着还有些不大清醒的样子。
停云皱眉,正要问,却见时雨忽然握着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她凑到停云面前,想说话,又往外头打量了一眼,然后扯着停云的胳膊往屋中走了几步,这才小声同她说道:“主子去厨房了。”见停云也一脸惊诧,“你觉不觉得主子对这位齐大人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先是留人躲雨,又是请人小住,这会居然还亲自去了厨房。
“你说……”
时雨面露踯躅,“主子她不会……”
话还没说完,额头就被人轻轻敲了下,她轻轻唔了一声,抱着额头看停云,听她说,“想什么呢?我们自小跟着主子,主子想什么做什么,我们会不知?”
“可这次主子说走就走,我们不是也没想到吗?”时雨小声咕哝。
停云哑然。
不可否认,主子这两日的确有些不大一样,但再不一样,那也是她们的主子,她轻斥,“别想东想西的,我们整日跟着主子,这位齐大人,主子从未见过,主子对他另眼相待恐怕也是因为这位齐大人是个好官。”
虽说不大可能,但这也是最大的可能了。
她叮嘱时雨,“主子刚从伯府离开,你可别乱说什么,惹主子不高兴。”
“我才不会!”
时雨嘟着嘴不高兴,“我就是怕别人多想,坏了主子的名声。”
停云垂目沉吟,“回头我去叮嘱一声,让他们守紧嘴巴,你也去同松岳说声,让他盯着些外院的人,别让那些背主的人坏了主子名声。”
等时雨应声出去后,停云在屋中又留有半晌,这才拿着架子上的披风往厨房走。
春雨蒙蒙。
炊烟也被雾气笼罩,看不清切。
只有灯火通明的屋子和那覆着白纱透出来的晃动的憧憧人影能知晓里头的热闹,停云压下思绪,走了过去,刚被相熟的婆子喊了一声,站在灶台前挽袖掌勺的青衣女子就朝她看了过来。
“怎么过来了?”
“给您带来一件披风。”停云笑着把伞收起放到一旁,走过去,“要奴婢帮忙吗?”
“不用,就差最后一点了。”
停云点点头,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菜肴,梅花汤饼、山家三脆、梅子小排,还有一份锅中冒着热气的笋蕨馄饨,都是山野小食算不得精贵,却每一份都要费心,尤其是这一份梅花汤饼,最是费时间。
主子是真的看重那位齐大人。
可是为什么呢?
停云心中有不解,却没有问,主子愿说,自然会说,若不愿,又何必惹主子烦扰。
“寻个人拿去吧。”
兰因盛起馄饨后,让人装进食盒。
“我来拿吧。”阻了婆子跟随,停云替兰因系上披风后,亲自拿起食盒撑着伞护送兰因往院子走。
兰因又岂会不知她这般行事是因为什么。
她是怕旁人知晓她这些菜是做给齐豫白的,她怕他们知道后胡乱猜测,坏她名声。兰因心里有些暖,她身边几个丫鬟,停云和时雨无论是能力还是对她的心都是毋庸置疑的,知道她心中有惑,只是这一次,她却无法替她解惑了。
停云也无需她解惑。
回到院子,她先替兰因分了食,而后让时雨伺候主子后便亲自提着食盒往外院走。
过去的时候,齐豫白正在看书,他手里握着一本《水经注》,桌上另有一支笔一本书,是按照书中以及前世他亲自游历看过所记,另有批注修改。
这本书到底年代久了,其中不少河流不是已经干涸便是更名汇入别的流域,也有新出现的河流,不过齐豫白尚且还没有办法一一统计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