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
林仙之气得把一口银牙都咬碎了。
偏偏就在这时,林雪芙转首,盈盈美目轻眨,莹莹动人地望着她,一副天真无辜地问了一句:“二姐姐可是不喜这牛乳,瞧着你吃得很生气的模样?”
“我没有。”林仙之一慌,赶紧看向了祖母:“祖母,我没有不喜欢。”
老太太脸色果然冷了下来,倒也没有当面指责,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若是不喜就让人换个热茶,无需强求。”
林仙之见状,心中大急,看向了林雪芙,瞬间就掉了眼泪:“三妹妹为何要如此说我呢?我何时面露不喜了?我每日里最欢喜之物,便是来祖母这儿讨得这一碗浓香的牛乳了!”
林雪芙面对着她的控诉,轻轻地仰起了小脸,那双本就楚楚动人的秋波,蓄满了泪花,无助地看向江嬷嬷,又看向了祖母:“祖母,我,我是不是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呢?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就是一碗牛乳,二姐姐若是没的胃口就不要强行喝了……”
“三妹妹我说了我没有不喜欢……”林仙之急急地辩解。
林雪芙,低下了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小声喃道:“是,是我看错了,二姐姐很喜欢喝。”
这一招,上一世,林仙之也对她用过……三次!
每一次,都让林雪芙无助又无从辩解,而那个时候的林雪芙,比此时的林仙之要难过上许多。
因为那个时候的林雪芙在林家,孤立无援,身边也只得环儿小菊为她着想。
“三妹妹你……”
林仙之还想要说什么,林老夫人重重地说了一句:“够了。”
“祖母……”
“你身子还未好痊,大夫也说了要好生养着,且先回去歇着吧。”
林仙之再多不甘,也不敢在祖母面前辩什么,只顺从地应了一句:“是,祖母。”
林老夫人又看向了一直看着热闹的二房的林秋瑶,还有另几个庶女,“你们也早些去给你们娘亲请安。”
“是,祖母。”
原来悄悄看着热闹的二房几个庶女闻声,连忙应了一声,把碗里的牛乳喝尽后,便起身离开。
“一会儿你父亲与兄长也会过来,你就留在静安堂用了早膳再回去。”
林雪芙有些意外老太太会留她一同用早膳,但细细一想却又明白,自己这会儿已然是嫡女,自然是那个有资格留下来一同用膳。
林仙之出了静安堂后,却并没有立刻回咏梅阁,她心知老太太的心性,牛乳这事情,若是此时不处理好,定会惹老太太不快,只是那林雪芙不好应付,还得是等她离开了再进去同祖母软言细语几句解释才好。
可是她左等右等,却并没有等到林雪芙回来,这天气冷,她手里的烫婆子都叫人换了两个了:“这贱蹄子倒是会讨好祖母,这都一个时辰了,竟然还不走!”
林仙之越想越气,偏就在这时,去打探消息的丫鬟过来复命:“二姑娘别等了,今日大爷大公子休沐,去了静安堂用早膳,想来三姑娘也定是留在那儿了。”
林仙之恼怒不已却无可奈何,只能回了咏梅阁。
“二姑娘莫要气了,您不如好好养着身子,四日后还要赴长公主的寻梅宴。”
“寻梅宴请的都是京城四品以上官眷,想来到时候祖母定是会把林雪芙也带上的。”林仙之缓缓地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对一旁的张嬷嬷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林雪芙可识字断文。”
“奴婢猜着她一个商户养大的,肯定是不会的。”
“她身边那个小菊看着是个管不住嘴的,找个机灵点的,悄悄刺探着。”
“奴婢知道。”
“这事儿还得做两手准备,赴长公主宴席衣装自然都是得新的,老太太在云想铺子那儿给林雪芙订了两身冬衣,我记得有一身是艳色的红裳,张嬷嬷,你亲自去找一下云想铺子里的刘娘子,叫她安排着,寻梅宴前,只送这一身过来就行。”
……
……
小菊确实是个管不住嘴的人,但是她却是个机灵无比,又最忠心不过的人,从进林府的第一日,姑娘就再三交代让她一定要盯好身边每一个人,别让人当枪子耍了,是以那负责浆洗的小秀姐过来跟她套近乎的时候,她机灵地就察觉到对方一直暗中探听姑娘过往的事情。
她留了神,口风紧紧地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没有透出去,待小秀姐一走,她立刻就给姑娘说了此事。
“她问姑娘在许州那边过得怎么样,还问姑娘从前上没上过私塾,奴婢当时就含糊着找了个话给别过去了。”
林雪芙闻声,目光落在了紫檀小几上的头面,这是方才江嬷嬷亲自送过来,让她后日在长公主寻梅宴上佩戴。
想来,那小秀娘也是林仙之派过来打探的吧?
长公主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当今圣上的嫡亲姐姐,长公主喜梅,府中后院种了大片梅花,除了白梅红梅,更有那罕见的绿梅,长公主每年冬日都会设寻梅宴,邀京城四品以上官眷踏梅寻芳。
京城女眷皆以能赴此宴为荣,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盛装出席,长公主是个爱才之人,宴会上,总会设一些文人雅趣助兴。
林仙之做为京城有名的才女,曾有两年拔得头筹。
这种雅趣宴席上,林仙之因为琴棋书画皆出色,常出风头,眼下让人来询问她是否上私塾,想来也是为了这些。
她看向了小菊:“小秀明日应当还会找你聊天,若是再问起这些,你便说我不曾上过私塾,余下的什么也不要多说。”
“姑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小菊应着。
“姑娘,您可是猜到了什么?”
环儿小声问姑娘,也不知道怎么的,自打来了京城,她就觉得姑娘变了,变得处处睿智许多,却也处处小心谨慎许多。
她说不上这是好事是坏事,只觉得心底总是不安,每夜里都睡得不踏实。
“别太担心,小事罢了。”林雪芙淡笑了一下。
因着林雪芙才回的京城,虽在入府的隔日老太太就请了云想铺子师傅过来为林雪芙量身裁衣,但冬衣繁复,需得些时间,紧催慢催着那边才终于给赶制了一套出来。
那是一件桃红绣百雪花锦绣球纹的袄子,还有一件同色的暗金纹襦裙,瞧着十分娇艳喜庆。
江嬷嬷送过来的时候,嘴里就叨叨了起来:“可惜这时间太紧迫,也没的挑了。”
“这衣裳瞧着十分华丽好看,江嬷嬷何以说‘可惜’?”林雪芙听出江嬷嬷话里有话,便开口问她。
“三姑娘肤白娇妍,最是适合这些粉艳的颜色,所以那日师傅过来,挑的花色也多是这类,但长公主喜雅,最不爱浓艳色彩,觉得高雅素丽才是女子之美,但是眼下那云想铺子实在是赶不出另外一套衣裳,只能这么穿着了。”
江嬷嬷得了林雪芙好处,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真,算是真心为之着想。
林雪芙前世根本没机会与长公主接触,自也是不知这其中之事,此时感激地说道:“多谢江嬷嬷提醒。”
“三姑娘莫谢老奴了,老奴这能力也微薄,虽有心为着三姑娘着想,但到底也是无法变出个衣服了。不过老奴可以给三姑娘一个建议,明日寻梅宴客人众人,长公主也顾不来谁,届时您尽可以少往长公主面前走,尽可能避着便是。”
“江嬷嬷有心,雪芙一应听江嬷嬷的。”
林雪芙又懂事又客气,话里语气敬重,江嬷嬷也是满心欢喜。
离开的时候,林雪芙又让环儿装了一把金豆子给她。
有些钱,该花就得花。
小菊这一回也没说什么,还笑得跟朵花儿一般把江嬷嬷送了出去。
但明日的衣裳,还是让人愁了。
林雪芙思来想去,总得做些什么,于是让环儿去库房里找了绿色的丝线,打算在裙摆上绣几朵绿梅,也算是应影。
白家六姨娘是个绣娘,当初就是因着一方双面绣帕让白老爷看中便纳回了家,只是她性子木讷不擅言谈,很快就失了宠,也未能得一子半女,深宅里孤寂,恰那时候的林雪芙也是闲着,便时常跑去找她,跟在她的身边学起来绣花,后来倒是把六姨娘的一门双面绣手艺都给学了个全。
第12章 小心防贼这算是……贼喊防贼吗?……
雕窗关得严实,屋里地龙烧得暖热。
她将灯火挑着明亮了些,便开始绣了起来。
这襦裙上的暗金纹并不显眼,只有遇着光才会瞧出来,她在裙摆处绣了几朵落下的绿梅。
一阵寒风吹来,她手哆嗦了一下,正想着继续下针,才想起她方才可是把窗关得严实,怎会有风。
一回头,就见那男人站在窗口。
乌发黑衣黑布巾,只露一双眼睛,幽深沉敛,盯着她看。
他怎么又来了?
又受伤了?
她紧张就问了一句:“您又受伤了?”
“盼着我受伤?”男子声音清冷,言语之间,却是一个翻身,似夜猫一般翻进了屋内,顺手便把雕窗也给带上了。
“当然不是。”林雪芙摇头,但目光还是看向了他身上。
总觉得他来找她,除了治治伤,也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沈从白走向了桌前坐下,看了一眼她正在绣的襦裙:“你明日去寻梅宴。”
“嗯。”
“长公主不喜大红大艳。”
“我知道,只是眼下没有别的衣裳穿,便只能这样了。”林雪芙如实说着。
“没衣裳?”
沈从白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林雪芙便解释道:“我眼下是尚书嫡姑娘,从前的衣裳上不得台面,虽然回来后祖母便在云想铺子给我订了几身衣服,但那边眼下只赶制出了这么一套。”
“嗯。”沈从白点点头,没说什么。
林雪芙看着他:“您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有?”
“你看看。”沈从白抬头看她。
林雪芙:……她只是客气地询问了句,但是看他的眼神,似乎是真想让她瞧瞧?
她不好推脱,只好点点头走向了他。
沈从白便当真地褪掉了外袍。
之前他伤得重,林雪芙只一心想着把他给救活了,也没有想过什么男女大防,此时他人清醒着又不需要处理伤口,这会儿就这么坐在那儿褪着外袍。
她的脸也跟着烧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让他别脱了。
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只是让她看看伤口,她这么说,不就显得自己想歪了吗。
男人动作从容,片刻就露出了那宽厚硕实的肩膀,林雪芙悄悄地挪开了目光,没敢多看。
可夜深人静,静室中窸窸窣窣似乎都响了几分。
她微微地咬了咬牙,有些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
待隔了好一会儿,她听着脱衣服的声音停下了,这才横了心抬起了头。
心想着就当是医者在看着伤患便是。
可是入目却看到那包扎得厚实的肩膀和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