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林雪芙还是不敢。
“缝吧。”
“那你忍忍。”
这事情,横竖她都得做,她只能克服心底的害怕,强迫自己开始提针穿皮。
她以为这个过程会很难,但事实上,真开始做了,确也还算容易,沈从白一动不动的手臂,还真有那么几分像是件破了口的衣裳。
所以她缝起来,也仔细又认真。
闺室暗香涌动,却是她身上那淡淡幽幽的荷香扑鼻,他侧首,看着那垂眸眼神认真的女子。只觉得耳根处微微有些热得慌。
这尚书府倒是把地龙烧得暖洋洋。
他心想着,未受伤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发烫的耳根。
这一碰,只觉得仿佛那崩紧了的弦,轻轻一撩,‘当’地一声,震到了心尖头上了。
目光所及,便是女子那嫣红如脂樱唇檀口,恰似那早春里的红果子般。
她的脸颊好似东街口老黄家的水豆腐,嫩得似掐一把都会坏掉。
也不知道掐起来是何感觉。
恰在此时,林雪芙抬起头,杏眸认真看他:“这伤口,您回头还得找个大夫再好好处理一番,省得留下伤疤。”
沈从白眼神飞快地从她的脸上移开,故做淡定地看向伤口:“嗯。”
林雪芙见他语气淡淡,也未再说什么,系好了口子,拿起一旁的药散给厚厚地撒了上去,又找了一片绢布给包扎了起来。
整个过程,沈从白依旧是吱声不吭。
林雪芙又一次感叹这人的忍耐力惊人,这样的痛,在别人身上,只怕早就杀希猪声嚎叫起来,但他不仅不吭一声,甚至连眉头都未皱半分。
“好了。”仔细地打好了结子后,她对他说道。
沈从白看了一眼扎好的伤口,点点头,站了起来,走向了窗口的时候,他回头,对她说道:“我叫沈从白。”
言罢,只见衣袂一飘,他人已经自窗口闪身而出。
林雪芙看了看手里的血迹,心想着这都是些什么事呢!
她就这么成了他的部下了?
哎,也不知是福是祸!
但其实这整件事情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她看了他的面容,又知他夜行受伤之事,不成为他的部下,大抵也剩下成为他刀下亡魂一路了。
眼下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洗了手后,把沾了血的袖子清理掉。
收拾的时候,就瞧见了桌上,那一块本已经归还的双鱼玉佩。
他留给她的?
林雪芙转头看了一眼雕窗,那人早就走了。
她将双鱼玉佩拿了起来,想了想,找了个香囊装了起来。这东西贵重,万是不能让人瞧见。
……
柳怀恩从外面回来,推门进房间的时候,就闻到了那浓重的血腥味了,再一看到窗口那挂上的珠串,他果断地转身把房门给关上。
黑暗中,沈从白走了出来。
桌上的烛火也亮了起来。
柳怀恩看向他,目光最后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沈从白,你这是又跑哪儿把自己给弄成这样了?还有这伤口……这伤口谁处理的!这人还有点医德吗?他以为这是缝衣服吗?他以为针线码得越密越好吗?他不知道这线还要折拆的吗?!”
沈从白想起了那一双颤得厉害的细白小手,嘴角勾起了笑痕。
她也许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你还笑得出来!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沈从白你是不是觉得你是铁打的,不管怎么伤都不会死呢!”
柳怀恩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但是手下却是没有闲着,很快就从柜子里拿出了药箱,扯着沈从白的手臂仔细地闻了闻。
“瞧瞧这伤口,现在也不便拆了重缝,只能这么着了,倒是这创伤的药散太一般了,得重新上。”
“沈从白,你是个侯爷,你不是只野猴子,就算欠他的人情得还,但也犯不着每每自己亲自出面啊!”
“我这不是给你练手的机会!”沈从白眼神微微滑过一丝暗沉,随后扬起了眉尾,一脸不羁地笑了一下。
柳怀恩见他那副模样,气得声音都颤了:“我真的是……我真的是疯了我要管你做什么呢!我就应该让你伤重不治而亡!”
沈从白看着他气乍呼呼的模样,轻声笑道:“你不是疯了,你是欠我的命,要用一辈子还!”
结果沈从白不说还好,这一说,柳怀恩直接气得想翻白眼。
他当初就应该摔死在那后山上,他就不应该让沈从白救他!这样就不会欠了这个顽劣不把命当回事的家伙那么老大一个命,得这么做牛做马地还他!
那一年春猎,他做为随行太医,跟随队伍一同前往,因着圣上兴致极高,担心圣上有危险,他一直跟在圣上的队里。
结果那马半途突然间受了惊,带着他直奔,他马术一般,就被颠得摔向了山坳里,最后是沈从白救了他。
然后,这人就赖上了他,见天就是这一句:欠他的命,要用一辈子还!!
真真气呛个人啊!
“好了,莫气了,气大伤身,不就给你开个玩笑。”沈从白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看着柳怀恩包扎好伤口,他站了起来,直接往柳怀恩的床上就是一躺:“今夜就在你这儿宿下了。”
言罢,他躺下,闭上眼睛就睡了起来。
柳怀恩看着向了他,本气极败坏的脸,看着沈从白那冷素下来的脸苍白无色,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么拼,究竟是为什么呢?不管谁上去了,你依旧是风光无限的沈侯爷,若真想再往上一步,谋个正经的官位便是,何必掺和进去呢!”
回答他的,是那绵长的呼吸声。
他默默地收拾了药箱,转身走出去。
……
……
林仙之自小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怎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得受这样一份气。
“从前祖母最是疼我,可是你瞧瞧,这林雪芙一回来,她也疼她似个宝!还为了那贱人那般挤怼世子!”
“姑娘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都怪那庄若秋!明明祖母这边都已经定下来了!可是她偏偏整这一出!”
“姑娘其实不用为这生气的,那林雪芙算不得什么,林雪芙真以为她成了尚书千金,就能嫁得好吗?还敢拿这些东西来膈应我!哪家高门大户愿意让一个商户以庶女规格养出来的女子当家作主母,那岂不是让人笑话!
您眼下最重要的是顺顺利利嫁入国公府,到时候这尚书府里,谁不都得高看您。”
“嬷嬷你说得在理,把粥给我拿来,我要赶紧养好身体,明早还得给祖母请安。”
“姑娘这么想就对了。”
……
长夜雪扬,寒意透骨,但林雪芙还是起了个早早,伸手轻抚软枕,只觉手底一片湿意。
自打那一夜做了前世的梦后,她这段时间,几乎每夜都会梦见前世的事情,却不像第一夜那般走马灯一夜间就过了一世,后面做的梦倒是得更细了些,有时候一晚上就梦一件事情,都是来了京城后发生的,但那么多的事情,竟无一件是开心的。
每日醒来,枕边都湿了大半。
深深地吸了口气,每次梦醒,亦是心头堵得慌。
小厨房里已经煮了小米粥,林雪芙用了小半碗,暖了暖身子后便更衣梳妆,前往静安堂。
同样是去给老太太请安,前一世与这一世的处境,心境,是截然不同的。
上一世每一次去静安堂,于她都是一场内心的煎熬,看着林仙之华衣锦服施施然地坐在老太太的旁边,一派的长房嫡女做派。
而自己这个真正的长房嫡女,却只能坐在最末的位置,可有可无的。那时候的她,每一次请安回去,都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难受好一阵子。
而这一回,她却可以稳稳地坐在了祖母的左手边上。
林雪芙来得最早,她来了不久,二房的几个庶女也陆续过来请安。二房嫡女林秋瑶在娘胎里落下了病根,身体病弱,长年卧榻,是以老太太免了她的请安,余下四个庶女倒是全都来齐了。
说来,这四名庶女可是林雪芙在林家最熟悉的人了,这一世虽是第二次见,但是上一世却是打过无数交道,也在她们的手里,吃了不少的亏。
此时见着,记忆就像潮水涌入,一时只觉百感交加,但更多的是那一抹总往腹中咽下的酸涩苦楚。
正暗思之时,就听门外刘嬷嬷轻唤了一句:“二姑娘您怎的也来了?您这身子没好利索吧?”
紧接着就见刘嬷嬷领着林仙之走了过来。
第11章 三姑娘肤白娇妍三姑娘肤白娇妍,最是……
外头风雪大,林仙之又穿了一身素雅洁白的衣裙袄子,远远瞧着是有那么几分仙气,但她脸色苍白,又特意未傅粉,近了一瞧只觉得这气色极差,跟白日里出现的鬼儿一般。
她一只手扶着身旁玉紫的手臂,步伐缓慢走了进来,声音沙哑而虚弱地盈盈福礼:“祖母,仙之来给您请安了。”
“你这孩子,你病下了,我都说了免了你请安,怎的还特特地跑过来呢!”林老夫人虽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眼神里却分明是十分满意林仙之这懂规矩又敬重她的做法的,“刘嬷嬷,给二姑娘看座。”
“二姑娘您这边坐。”刘嬷嬷引着林仙之往老太太林雪芙旁边的位置上坐。
林雪芙坐的位置,从前是只有她才能坐的!
如今却……
林仙之暗暗含恨,秋目虚虚地扫了一眼林雪芙,只恨不得掐死这林雪芙才好。
面对着林仙之的目光,林雪芙露出了温柔如水的笑容,还十分亲切地喊道:“二姐姐快快坐下吧。”
“谢谢妹妹。”林仙之虚弱地应了一声,这才心有不甘地夺紫檀靠椅上坐下。
冬日里寒冷,老太太会让江嬷嬷给每个来静安堂请安的姑娘准备一碗煮得暖暖的牛乳暖暖身。
江嬷嬷让人端来牛乳后,先是给老太太上了一碗,而后就来到了林雪芙的面前,“三姑娘,尝尝这牛乳,美味又暖身。”
“有劳江嬷嬷。”林雪芙客气有礼地笑了一下,这才便过了江嬷嬷端来的牛乳。
一旁的林仙之见状,只差一点儿崩不住脸上的情绪,就算不是亲生,但是林家当她是嫡女,那她现在就还占个长姐的位置,长幼有序,这江嬷嬷如此不懂规矩吗?!
她看向了一旁的祖母,却偏偏祖母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只低头尝着牛乳,林仙之心中憋屈,可老太太都默许了,她自是不敢当场发作。
接过牛乳候,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嬷嬷,但江嬷嬷是老太太跟前第一人,又岂会在意她一个眼神,只从容地转身。
倒是二房的几个庶女,皆是眼神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说起来,她与二房这几个庶女,一直暗里不合。只是从前她占着长房嫡女的身份,她们就算是有什么不合,也从不敢表现出来,甚至还需得讨好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