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芙转身回房前,也看了一眼咏梅阁,随后就从容地走了过去。
林仙之早就被吓坏了,她一个人躲在院子的角房的杂物堆那儿,咬着唇瑟瑟发抖着。
江嬷嬷带着人去叫她的时候,她因为受了太大惊吓,腿软得都站不起来,最后是两个婆子扶着她才将她扶出了角房。
一出了角房,听江嬷嬷说沈从良已经走了,林仙之没忍住,直接瘫坐在走廊那儿,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自幼在尚书府里是被娇养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吃过这样的苦,此时早就吓得魂都散了。
第47章 求亲林雪芙一口血就差呕出来了,说好……
在这样的初春夜静之中,那哭声极为清亮悲凄,透着院墙,穿过房墙,落入了林雪芙耳中。
彼时林雪芙正坐在屋里,宽了氅衣,洗了手换了一身亵衣正躺在榻上打算就寝。
林仙之哭声极大,仿佛要哭得全府人都听到一般,林雪芙的记忆却被带到了前世,那个时候的林雪芙被关在沈府,受尽欺辱,却是连这样大声哭都不敢做的。
沈二夫人好面子,根本不许她半夜里大哭,若是她敢在人前哭,沈二夫人便会想着法子折磨她。
所以她痛苦的时候,也只能一个人躲在屋里,咬紧了唇小声地哭泣。
有时候哭得枕上都是泪渍,抱着湿透的枕子入睡。
那样的时光,每一秒都是煎熬,便是此时忆起,也觉得眼圈发酸。
不过这一世,她不会再过得这般惨了,她轻轻地对自己笑了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仇报了,虽未有多开心,但是心结却是解开了。
至于林仙之,她接下来的路怎么样,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林雪芙也不想再插手了。
……
沈从良夜闯尚书府这件事情,本就是可大可小。
他是林家的女婿,说是上门接回妻子,可是小事一桩。
但若说大了,他带着仆人夜闯尚书府,那也是私闯官宅,是要判上几年的。
当然,林德才还不至于为了个假女儿去得罪侯府,这事自然是大事化了小,小事化了无。
但是沈从白却没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草草过去。
沈从良这性子再不压一压,迟早得给他惹事。
于是他当夜回了府后,就押着沈从良,叫上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开了祠堂,要家法伺侯。
宁江侯府祖上是武将出身,制家严明,家法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一把青铜锏子做为家法,这么些年来,那青铜锏子一直都是摆设,毕竟是贵家子弟,个个都是皮娇肉嫩,十下子下去,那却是皮开肉绽不说,骨头都得伤着。
但是这一次,沈从白却是叫人把家法取了出来。
沈二夫人见状,早吓得魂不附体,说起来这沈从白虽是她的晚辈,但是这位打小就是个冷狠角色,说一是一,他这么说就真的会这么做,是以她当场哭了起来:“侯爷,这万万不可啊,这十下下去,从良焉有命在啊!”
沈从良也吓得唇色都白了,犹在狡辩:“大哥,这事情明明就是林家人的错,那林仙之嫁了我就是我的人,凭什么他们林家把人藏着不还。”
“从白,这事是二叔管教无方,只是这十下也太过了。”
沈家三叔也开口劝了起来:“就是,不过就是林家的一个假女儿,何须为此大动干戈啊!”
“这件事情,你还未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沈从白坐在堂上,清冷的俊颜淡冷,目光凌厉地落在了沈从良的身上。
“你在外私养清倌这件事情闹得满城皆知,皇上宽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便罢了,娶了妻正好可以掩一掩这丑事,但你却不仅不掩,竟然还越闹越过份,是觉得不会有人参上侯府一本吗?”
“大哥我……”
“尚书是二品大官,你半夜带人私闯官宅,你可知若是林尚书要计较,你得判上几年,你又可知,你父亲,你的叔伯,还有你的兄长我,会受多大牵连,出门会受人如何耻笑?”
沈三爷一听到连累侯府,连累自身,原本还想劝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他其实一直就觉得二哥二嫂太过纵着从良这孩子了,才叫这孩子越来越放肆,竟干些丢人现眼的事情。
如此打罚一下也好,说不准从良能就此变好,至少也不会再做出更荒唐的事情,有朝一日连累家门。
“大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沈从良见沈从白是动了真格,而且一听到会坐牢,也开始害怕了。
沈二夫人也赶紧求情:“从良确实是错了,当罚,只是你看看能不能轻罚,那青铜锏子十下子下去,我怕他命都得没了,侯爷,你就当看在你二叔二婶的面子上,就饶过从良这一回吧,回头我一定好好地拘着他,不叫他再胡来了。”
“是啊是啊。”沈二爷也连忙点头。
沈从白低着头,目光淡淡地落在了那青铜锏子上,也不知道是想着什么,直到二房三人都紧张得不行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
“这事情本就是二叔家里的事情,我一个晚辈的确也不好插手,此事我也是只是提个意见,至于要不要罚,要怎么罚,最后还是看二叔二婶你们自己。”
一听到沈从白这么说,沈二夫人猛地松了一口气,连忙赔着笑:“是要罚的是要罚的,总得给林尚书一个交代。这小子胡闹,这一次我与你二叔定好好罚他!”
沈二爷可并不像自家夫人那么天真。
他这个侄子,城府多深,他太清楚不过,今晚这事情,沈从白怎么看都不可能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于是他考虑再三才小心开口:“就罚他十板子,再禁他一个月的足,从白,你觉得如何?”
沈从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椅把,眉目沉静,似说着家常话一般随意,
“林尚书是亲家,为人又是出了名的能忍,他就算对今晚这事再多不满,想来也是不会计较,但是朝上的言官可未必都不会计较,后头若是被参了,二叔二婶也还请自行解决,若是拖累了侯府,便不若就此分了家也好。”
这话一落,沈二爷与沈二夫人的脸色俱是变了。
沈家如今这一份家业,全都是老侯爷,也就是沈大爷还有沈从白两人挣出来的,沈二爷与沈三爷能力都是泛泛,当个六七品的官员,已经是到头了。
尤其是沈二爷,只得沈从良这么一个嫡子,偏偏又是个成天只知道吃玩的纨绔,还是个好男色的,若是分家,就算家财分得再厚,迟早也不会剩下,而且如果离了侯府,以他在京城的地位,只怕再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的体面。
他回头看了一眼沈三爷,就见沈三爷夫妇都闭着嘴不吭声,看着是不想掺和进这件事情里了。
“从白,你就非得这般狠心吗?从良他好歹是你的亲堂弟啊,打断骨血还连着筋呢,他一介文弱书生,那十下锏子下去,哪还能有这命啊!二婶跪下来求你了。”
沈二夫人说着就当真一副要跪下去的模样。
沈从白目光冷嗖嗖地扫了过去:“二婶,从良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便是你一步一步地纵下来的,我记得他小时候,也是个懂事可爱的孩子,可是稍大些他开始学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初时肆意打骂下人,后来连先生也敢打,再后来悄悄困了书童,再后来,明目张胆在外头养清倌,带着清倌上大街,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但凡你们能狠下心给他个教训,他不至于走到今天。”
慈母多败儿,说的便是他的二婶。
沈从良每一次犯错,她都是这样护着拦着,为他求情,出事有人兜着,沈从良得不到教训,不曾为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以至于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沈从白说到最后,看了一眼二叔,随后站了起来,一步步向外走去:“这事情你们自行解决吧。”
沈二爷看着沈从白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开口。
沈二夫人看着沈从白离开,这才喋喋骂了起来:“这沈从白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我们好歹是他的长辈,他这是什么态度,拿分家来要胁,从良不就是去闯了林府,也没做什么吗?他至于这么狠心吗?”
“你够了!”沈二爷抬头,瞪了一眼沈二夫人。
“你这是什么话?啊?要不是你没用,当初爵位说不定就落你头上了,你要是侯爷,我们犯得着受沈从白这份气吗?”
“二嫂,这事情……”
“二哥,二嫂,这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们还有些事情,先回去了。”沈三夫人向来最是精明,从来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开口,这会儿看着丈夫想要说话,她便打断了丈夫的话,不叫丈夫掺和这些事情里去。
其实沈从白说得也没错,沈从良这样子,是得好生地管教了。
“爹,娘,你们可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啊,那锏子可是青铜的啊,打十下,我焉有命在啊!”
“你啊,净给我惹事!”
“爹,你放过我这一回吧,我下回不敢了。”
“老爷。”
“你今夜就给我在这儿跪着,明日我再去找你大哥说说。”
……
……
其实二叔二婶会怎么处理沈从良,沈从白早就猜到。
二叔二婶对沈从良的无底限溺爱,是造成沈从良今日这下场的源头。
他最终的目的也不是真要对沈从良动用家法,而是要让二叔把沈从良给禁足几个月,省得误了他的事。
沈从白自祠堂出来的时候,金贵迎了上前,小声在他耳边道:“爷,如您所料,朱岩又去了林府了。”
沈从白冷笑出声:“可查出林仙之肚子里几个月了?”
“那郎中是咱们的人,出来就回了话了,林仙之肚子里足有两个月了,可以肯定不是三公子的。”
“叫郎中好好给她养着胎,务必让她把这孩子给生下来。到时候才能给朱国公送一个惊喜!”
金贵点头:“爷,方才盯着朱家的探子来报,朱岩又出门了,像是要去林府。”
“让人好好盯着。”
人总是如此,尝了一次甜头,又怎么会不想再尝第二次呢。
朱国公那样一个冷血的人,偏生了个情种出来,朱岩对林仙之,的确是情根深种的,又有了第一次,会有第二次也不出意外。
林仙之没想到朱岩又来了,看到他的时候,她又悔又恨又委屈,扑在他怀里就哭了起来。
“世子,对不起……”
“为什么要嫁?”看着已为人妻的林仙之,朱岩痛苦地站在那儿,任由她扑在自己的怀里。
她可知道,当他听说她已经嫁给沈从良的时候,有多么地痛苦。
“我有办法吗?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所有人都逼着我嫁,我本来想死的,可是我又想着你,我想再看看你一眼。
他们告诉我,沈从良是个断袖,不喜女子,从不碰女子,我当时心里就犹豫了一下,我觉得如此也好,我可以为世子守身如玉。我这身子这辈子还是世子的。”
“可是你却算计地与他同了房。”
这事,是大年初二的时候,母亲特意过去告诉他的,他不相信这些,可是他又能如何。
林仙之抬头,眼泪汪汪,仿佛受了屈辱一般退开了他的怀里:“在世子眼里,仙之是那样的人吗?”
“我,我不知道……”朱岩其实早就被解了禁足了。
林仙之嫁了沈从良,还设计跟沈从良同房,这事情闹得不小,京城人很多都知道,国公夫人觉得朱岩一定会死心。
朱岩是痛苦,可是他终究没忍住,要问她一个明白。
林仙之低着头,眼泪直流:“我上个月葵水就未来,今晚大夫瞧了,说是我有两个月身孕了,我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塞给了大夫,要他为我保密,只对外说我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朱岩听了他的话,震撼得瞪大了双眼。
懊悔,欣喜,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