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事情,多亏了顾世子,在这里我再次向顾世子道谢。”说着,双手放在腹上,微微一福身。
“我来找你,不是听你道谢的。”顾时行面色平静的道。
苏蕴眼中有了些许的茫然:“那顾世子是想说什么?”
顾时行沉默了一下,看了她一眼,随而略微垂眸,眉头微皱,似乎在斟酌些什么。
苏蕴看着他,等着他想说的话。只是看他这副斟酌的神色,不知为何,心里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而这几分不好的预感在听到他所说的话后,印证了。
顾时行抬起黑眸,目光紧锁她,数息后开了口:“我若说,我依旧还是想要娶你,你是否会生气?”
苏蕴听到他这话,眼尾不禁的抽了抽,嘴唇紧抿,便是眉头都微微地皱着。
苏蕴那细微表情全数落入了顾时行的眼中,他顿时明了。
她果然还是不愿的,上辈子受的委屈或许太过深刻,所以还无法让她忘怀。
顾时行继续道:“你我之事并没有暴露,我可为你,为你小娘谋划好一条路,你还是不愿?”
大概是出来的时候隐约猜测到了他还是有这个意思的,所以苏蕴听到这话反而不生气,只面色平静的看着他。
今日凶险,得他出手相救,她也就把他上辈子误会过她,两辈子被他连累的事情给抵消了。
但她可不仅仅是因上辈子小娘的事情,和被误会才那么的抗拒嫁给他。
恩怨可不计较了,可她受过这些伤害和委屈,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不可磨灭的。
这些委屈和伤害或许与他的关系不大,可一想到在那个位置所受过的伤害和委屈,她便下意识的对世子娘子那个位置产生厌恶。
况且在侯府里边,没有任何的人和事是值得她留恋的,她怎可能会愿意?
苏蕴沉思道:“我看的出来世子不是非我不可,也不是因倾心于我要娶我。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世子这么的……”思索了一下,想了个合适的词语道:“执着,执着的要娶我?”
顾时行眸色微暗,沉默不语。
他沉默了片刻,苏蕴也约莫知道了答案。
顾时行这个人,说得好听些是清心寡欲,但实则是不会费心思去想那些除了公事外的事情。他与她的四年让他已经由不适应变成了适应与习惯,所以如今他开始不习惯了,才会想把她再娶回那个冷冰冰的侯府去。
她又非有自虐的想法,自然不可能再答应的。
见他不说话,苏蕴再道:“而且我也不是非世子不可,我便是不嫁世子,也不是一定得去姑子庙,或许哪一日我就能遇到一个不计较我是否还是……”顿了一下,略过了这个词语,继续道:“他会真心待我,我与他也会举案齐眉,恩爱有加。”
苏蕴的音色偏柔调,听着会让人觉得舒心,只是现在那软软的调子落入顾时行的耳中,却是让他凭空生出了几分烦躁、
微微眯起了黝黑的眸子,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苏蕴与他人拜堂成亲的画面,握着灯笼的棍柄的力道微微收紧。
顾时行发现,自己竟忍受不了与自己成婚四年的娘子改嫁他人。
“世子时下反反复复,实在让我很是苦恼,之后世子就算再半夜来寻,我也绝不会再出来了。就是往后见着了世子,我也会……”
看着她那张不点绛却而艳的嘴唇喋喋不休,顾时行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她的话:“我寻了傅太医,说服了他给一位妇人看诊,也就是你小娘。”
苏蕴眉头一皱,他以为他这样的讨好她,她就会答……傅太医?!
思绪到这里蓦然一停,才反应过来了他说了什么。
宫中有一位妇疾圣手的太医,姓傅,但不排除还有其他太医也姓傅。
而上辈子给小娘诊治的太医就是一位傅姓太医。
在托顾时行请太医之前,她也寻过金都城中极好的大夫,但都不见起效,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宫中太医的身上。
虽然不是立竿见影,但经由傅姓太医诊治,再按照他的法子来调理后,小娘有时候也能清醒过来,认得出她是谁。
心下一动,苏蕴心动得想问这个傅太医是不是上辈子那个傅姓太医,可这么一问就再也不能否认自己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妻子了。
苏蕴眉头微微皱着,有些许为难。
顾时行在大理寺那么多年,能察言观色而揣测对方的心思,所以似看穿了苏蕴所担忧的一样,自觉为她解惑:“傅太医乃宫廷妇疾圣手,皇后与妃子,还有公主调理身体都是由他来负责。”
他的话,让苏蕴确定了这个傅太医就是上辈子的那个太医。
若是由傅太医来医治小娘,小娘的身子大概会慢慢的调理好,之后不会在天一冷就容易染上风寒,更是畏冷得连房门都不敢出。
天热又时常咳嗽,夜里还会盗汗,从而难以入睡。
本来就很坚决的不承顾时行的情,可现在她有些动心了。
这要是应下了,就是欠下了一个极大的人情。
可若不应,小娘的病也不知拖到什么年月才能治好。
抬起杏眸看向顾时行,只见他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他果真把她的弱点拿捏得死死的。
顾时行见她难以抉择,也就嗓音平缓的道:“此次我只是顺手帮你,与求娶你为两码事,我也不会要求你因而答应我。”
顿了一下,多加补充:“我也不图你的报答,所以你更不需要因此有什么负担。”
第22章 一别两宽 各自欢喜?(入v公告)……
顾时行所说,让人很难不心动。
可他说不求回报,难道她就真的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接受他的好意了吗?
他说不要在意,她难道就没有欠了他的人情了吗?
——怎么可能。
他什么心思,她岂会不知?
他不过是把他们二人又牵扯到了一块而已,他始终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想再嫁他。
再说在这次接受了迫切需要的馈赠,那下一回呢?
是不是她但凡有困难,他都出手相帮,因都是迫切要解决的困难,所以都得接受他的帮助?
要是这一回应下后,只会让二人继续藕断丝连,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小娘没有像上辈子那样被她的事情打击得神志失常。时下是身子亏空,不是不能调理,只是得花许多银钱罢了。
侯府那几年管家,也不是白管的,银钱的方面她也能有些门道去挣,所以时下何必要承他这么大的人情呢?
尚未到走投无路之际就承了他的情,何时又能抵消?
与其欠下这个一辈子都还不清的人情,她还是想靠自己。
想到这,苏蕴目光逐渐坚定了下来。
转了身,拿起已经被风吹灭了的烛台,直言道:“多谢世子好意,只是这好意太过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接受。”
说着,微微一颔首,随而抬脚要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顾时行那向来冷静自持的表情在听到她拒绝后,脸色多了几分僵硬。
就在苏蕴从他身旁走过时,手臂蓦地被他扯住。握住烛台的手因他忽如其来的动作而微微一张,烛台险些从手中掉落,好在她反应极快地握住了烛台上半部分,才避免烛台摔落在地。
暗暗吁了一口气,感觉到了小手臂上传来的热度,以及手臂被桎梏的紧实,秀眉紧紧的皱了起来,冷声道:“顾世子,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你放手。”
顾时行转头望向她,面色沉敛,黑眸幽深:“阿蕴你就真的这么不信我是念在四年的夫妻情分上,才不图回报的帮你的?”
顾时行那深深沉沉的声调落入可苏蕴的耳中。
她再怎么不认,他也笃定她就是上辈子的妻子。
他认定她是四年后的苏蕴,只不过她没有承认,他也配合着她,没有逼她承认。
现在,她依旧这么装着,好似也没有什么意义。
是说开,还是像继续装着?
院中除了沉默,依旧是沉默。
有一阵秋风从院门吹入,吹得院中的小树沙沙作响,可却反倒显得这小院更加的静谧了。
不知维持这样的姿势过了多久,一小会却好似过了许久似的。
苏蕴暗暗使劲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他的力道不至于抓得她手疼,但却也无法让她挣开。
见挣扎不开,苏蕴有些恼了:“顾时行,你放开我!”
忽而转头瞪向他。
对上她那带着恼怒的双眸,顾时行的脸色有些晦黯,低沉的唤了一声:“阿蕴。”
这个称呼听似亲密,可苏蕴知晓不过是他喊得习惯了而已!
杏眸圆瞪的与他对峙着,她低声反问:“顾世子你觉得那四年有哪一点是值得让我留恋的?是那个冷冰冰,一日可能只有两句话的丈夫?还是那个连说话都得再三斟酌过的侯府?又或者是每次宴席茶席之上,被人故意冷落,排挤在外的尴尬滋味?”
顾时行沉默。
侯府重规矩,莫说她,便是顾家的儿女都要如此。
再有茶席宴席,皆是女眷,他又怎可能会出现?但在他印象中,好似有他在的宴席,她从未被冷落过。
但有一点,他无法否认。小片息后,低声沉闷的道:“我以为你不大愿与我说话。”
“不愿?”苏蕴轻笑了一声,随而敛去了笑意,冷声道:“你可有给过我半分温情,让我愿意与你说话?但凡有半分温情,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这么抉择的拒绝你。”
顾时行微怔,一时语噎。
顾时行在寺庙生活了近十年,自此之后,性子不易悲也不易喜。他知道她不愿与她同房,所以从未强迫过她。知道她不愿与他多说话,所以他也从没有打破这维持了四年的相处方式。
且他父亲与母亲也是相敬如宾的过了这二三十年,时下也依旧如此过着,顾时行从未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只是时听下她这么说,他无法反驳。
苏蕴再次冷硬的道:“你总自以为我是因我小娘的事情和被你误会,与被众人误会的委屈才不应嫁你,可你压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过得有多累。你也不知道你在那房事上边有多,多……”说到这里,声音磕巴了起来,憋着不知该怎么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苏蕴面皮薄,提起那些事,脸色自是羞臊难当。
可一想到他那不好却不自知的样子,还是一咬牙的低声吼了出来:“多不好!”
顾时行听到最后这三个字的那一瞬间,沉敛的黑眸中浮现了一抹错愕。
苏蕴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在他错愕之际,臊着脸,压低声音恼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与你做那个事情的时候我有多难受!”
话音一落,苏蕴看到顾时行那张素来寡淡的脸,僵了。
苏蕴怕他被她激得做出过分的事情,慌忙的再次尝试用力把手给抽出来,许是被她所说的话语所影响到了,他的手劲没有那么大了,她很快就把手抽了出来。
慌不择路地往前走了数步后,才转头瞪向他,语气坚决地道:“你想我再次嫁你,不过就是因为你习惯了我,不想换人罢了。可我不想再嫁你了,我依旧不习惯过那样行尸走肉的日子,所以是我想换人了。你若是强迫我嫁你,我定然不会再打理侯府,也不会让你有安生日子过。”
话道最后,她语调缓了下来,语声中多了一分请求:“既然已经重来了,也有了可拨乱反正的机会了,那就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相互放过彼此不好吗?”
顾时行从她前一段话中回过神来,再听到她这一席话,黑眸紧紧地锁着她,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