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说他前世经历过的事,可如今说起来,倒像是个局外人般。
这些日子里,顾芷柔时时为着他担心,睡得一直不大好,如今靠在他怀中,许是终日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才将这话听完,顾芷柔却已沉沉睡去。
“柔柔,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我只爱过你一人,也只有过你一人……”他沉着声音深情告白,可却未见怀中的小人儿有任何反应。
他低下头去望她,却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他自嘲般地笑着摇摇头,望着她的睡颜发了好一会儿呆,他也想念了她许久。
萧珩只低下头吻吻她的发顶,将她挪到枕上靠好,正要走时,又听见她在梦中低喃一句:“阿珩……”
他的心软下几分,低头又吻吻她的额头,转身离开了她的帐子。
无论如何,他都会将她安安全全地带回盛京城去。
待隔天一早,顾芷柔再醒来时,哪里还寻的到萧珩的踪影,连他的一丝气息都无法寻到,就像是他昨夜未曾来过一样。
可他分明来过,她听她讲前世他在燕城的事,而后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他们的前世。
从前,她做的那些梦,一个个串联在一起,似是有了生命、有了脉络般。
她梦见他们于选妃宴上初识,梦见他在盛京城郊大安寺堵自己的路,为她赶走恶霸。
梦见他们相恋,像其他有情人那般偷偷在澄湖边上偷会。
所有的幸福都在他出征只是戛然而止,他出征前说过,班师回朝时会向他父皇讨赏,风风光光地赢取她做自己的正妃。
可她没能等到他平平安安地从木城回来。
她被嫡姐寻了个借口叫进东宫中小住,她日日将自己拘在寝殿中,可还是叫那太子萧琰起了兴趣。
身为储君,太子怎会不想将她变成是自己未来后宫中的美人?太子带来他与离国王上之妹——塔拉公主不日便将成婚的喜讯,她伤心欲绝,只以为他真的负了自己……
太子纠缠她,被她嫡姐抓个正着。本就忌惮她容貌的嫡姐对她更加嫉恨,命人给她灌下鸩酒……
第九十章 谢允呢?
前事已不可追, 如今萧珩同顾芷柔说,他于塔拉没有情。
她便信他。
如今,无论在何处, 她只想长长久久地同他厮守在一起。
早起梳洗过后, 怕遇上昨日在青唐嵇祥帐子外遇到的那人, 顾芷柔依旧同冬影一起待在帐子中, 何处也未曾去。
可昨夜他来得仓促,有许多事她还未问他, 她只能在帐中焦急地等待,希望到了夜里他还能寻的到机会来找她。
只是还没到晌午,塔拉便同寻常那般寻来了,依旧是先扯着她的衣服好一阵儿,说是要望一望她的伤口长得如何。
见着她的伤口如今已长得差不多了,塔拉才放下心来。
饶是这些日子里每日总会被她这样闹上一回,顾芷柔如玉的面颊还是染上了些许红霞。
在江州时, 她也曾被表妹贺承悦这般闹过,可如何都不会比这位小公主要过分。
才将衣裳重新穿好, 这位离国小公主又凑近了她, 眼里全是诚恳。
“阿芷, 你想去找你兄长说说话吗?”
顾芷柔有些错愕,并没有立时反应过来,只愣怔地盯着面前的塔拉。
塔拉见她这般娇憨的模样,却只想逗她,“你若不想, 那我便先回去了?”
说着,她起身作势要走。
顾芷柔忙将扯住她的衣袖,话音有些着急, “我可没同你说过我不想。”
塔拉转过身来,绽了个笑靥,“那便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兄长,你给我打掩护……”
“你想做甚去?昨日才刚刚遇袭,今日还敢出去……”猜到她又想溜出王帐去玩,顾芷柔话语中有些着急。
若离国公主塔拉出了什么意外,青唐嵇祥定然会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他这位宝贝妹妹身上,萧珩和自己逃出王帐、离开离国,自然也会容易许多。
只是,顾芷柔不忍心,不过才与塔拉相处约莫一月的时间,她们已成了挚友。
她知道塔拉待自己真诚,自然也想以诚待她。
虽然她们终有重新认识的那一日,但她还是希望在此之前,她们之间的友谊能够尽量纯粹一些。
可,若是真能在保塔拉性命无虞的情况下,利用她成功出城去,或许她还是会选择利用她。
只是顾芷柔当下,不想也不必做这个选择。
见她发呆,塔拉抬起手在她眼前晃晃,只以为她又是在担心自己。
可她事离国公主,并不觉得在自己王兄这片王土之上,能遇着什么有性命之忧的事来。
她不忍见好友为她担心,只开口温声安慰着顾芷柔:“阿芷放心,我今日就在王帐附近兜兜圈子,我可不是你这个闷葫芦,成日待在帐子里也不会腻的。”
顾芷柔有些心虚地朝她笑笑,自己心中如何想的,现下自然是如何都不能让这位小公主知道的。
可她对塔拉的关心却也是真的,“我知道我如何也拦不住你,既是要出王帐去,那你要多带几个侍从。”
塔拉却笑着拍拍自己的肩膀,“放心,哥哥又遣了几个武功顶顶好的侍从给我,定是也料到我会忍不住偷偷溜出王帐外边去。他们不敢拦我,但我怕早早就被哥哥给发现了。
”
望见顾芷柔温柔地笑笑,她又接着说道:“昨日天色晚了些,你兄长又不方便到这帐中来,如今我带你出去正好,你快些收拾!”
顾芷柔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冬影和塔拉的侍女分别伺候好自家主子披上架子上的斗篷,几人便一同出了帐子。
万幸的是一路上顾芷柔都未曾遇到昨日见到的那人。
到了萧珩那顶帐子外边,十七候在帐子旁边,望见自家王妃,先是愣怔了片刻,才向里边通传。
“公子,姑娘来了。”
离国王帐中人多眼杂,他自然十分适宜地换了称呼。
前日见着萧珩时,他已将他们一行人是如何从苍州来了木城,又是如何从木城到了燕城的事同主子有头有尾地说了一遍。
对于眼前这个为了自家主子,能不惧危险,从苍州赶往这燕城的弱女子,十七是打心底里佩服的。这般有胆智且真心为自家主子的女子,这世上怕是再也遇不上一人。
只是如今的情形,却容不得他们几人掉以轻心。
得了萧珩应声,十七掀开帐帘让顾芷柔进到帐中去。
进了帐子,顾芷柔先是一阵打量,这些日子他和谢允应当受了不少苦。
见萧珩的帐子虽比不得自己的帐子华丽,但也算舒适,她才稍稍安下些心来。
她这才转头去望他,他坐在帐中的小案前,同从前好像一般无二,有布衣掩不住的贵气,只是如今,他的身上穿了件离国男子的衣装。
离国男子的衣物将他衬得更加魁梧,也更加英俊。
她想起昨天白日里在王帐外边见到他时,他外边穿了件厚厚的大髦,她并不能瞧见他的身形。
晚上他偷偷溜进她帐子中时,帐中的灯全灭了,也没法子将他瞧清楚。
如今他身上只穿了件夹棉的离国袄子,她却是瞧清楚了。
他比从前瘦了,肤色也黑了些。
她往他那边走过去,葱白细长的手指轻抚上他的脸庞,她压低声音柔声道:“阿珩,你瘦了,还黑了些。”
她的眸子雪亮亮的,萧珩难得有些羞怯却不露在脸上。
他将她拉到膝上坐好,手却抚上了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柔柔也瘦了许多,却比为夫好些,并没有变黑。”
这会儿,轮到顾芷柔红了脸。
瞅见她脸上的赧色,萧珩只轻笑一声,紧紧将她搂入怀中。
他们像从前那般紧紧依偎在一起,身上穿着的并不是从前在王府中的华服,彷佛此处并不是燕城的王帐,他们也不过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有情人。
可事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圆满,若是他们不能早日想到出城之法,他们就不能真正安下心。
良久之后,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顾芷柔拿起桌上的毛笔,就着桌上那研磨得还不太浓的墨,在宣纸上写下几字:谢允呢?
萧珩只笑笑,接过她手中的笔,将回答写在她那行字旁边:他在城中养伤,如今已无大碍,柔柔放心。
顾芷柔终于安下心来,却又想到帐帘前边站着的十七来。
她又接过他手中的毛笔,在纸上写下:十七为何在此处。
萧珩这次却未去拿她手中的笔,他只将声音压低了些许:“我让他守在你身边,他如今这般,已是失职。”
她有些着急,却不忘了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一些:“是我吩咐他不要跟着,两个弱小的男子自然要更不惹人注意些。”
萧珩又笑笑,顾芷柔霎时反应过来,他这又是在诓自己,恼他如今在这王帐中仍有捉弄人的心思,她懊恼地瞅他一眼,才又想起件正事来。
她转头在宣纸上简单画出了昨日在青唐嵇祥帐子外边见到的那人。
然后,转过头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阿珩这人便是先前在苍州城门下刺杀你的那人,他好像是离王的人。”
萧珩皱着眉头望过去,这不就是先前在燕城外边战场上,时时紧盯着自己,要将自己杀死的那个赤奴将军吗?
可先前他在燕城中见到过青唐嵇祥下令搜寻自己的王榜,上面写着的是:活捉周国皇二子萧珩。
于两国当下的局势来看,自己若真在战场上死了,于离国是十分不利的。
离国一半以上的百姓皆靠游牧为生,缺乏粮草,眼下正是冬季,大周若是同他们耗,那一定是大周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若是将自己活捉,便能与大周天子谈条件。
是杀死自己还是活捉自己划算,想必那位年少便得这离国王上之位的青唐嵇祥是如何都想得明白的。
这战事起的蹊跷,那位赤奴将军红了眼般不顾王命要将自己杀死,想来其中也必有蹊跷……
只是如今,他已没有多少时间去想这些。
他必须要尽早将顾芷柔带回木城去。
第九十一章 那人眼中有爱意
“阿珩, 我是担心,他若是将我认出来,你会……”见他愣神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顾芷柔只在一旁轻声道。
可她还未说完, 萧珩只轻抚上她的云鬓笑笑, 并未言语。
她想说的, 他又如何会不知。
只是,她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全是因为自己。
帐前传来十七大声参拜青唐嵇祥的声音,先前的字迹已来不及焚毁,顾芷柔眼疾手快将桌上的宣纸撕碎放到一旁的笔洗中。
碎纸上的墨迹被笔洗中有些浑浊的水洇开,再也寻不着踪迹,而后顾芷柔从萧珩的膝上慌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