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山没有精力再无顾及其他,他粗狂的声音一声一声在熊熊大火中唤着:“瑶瑶,瑶瑶——”
整个屋子一片空旷,被烧得只剩下空架子了,唯有靠东的那一扇墙壁还生生挺立在那里,薛平山捂住口鼻,避开不断坠落的木料瓦砾,从浓烟中探头一看,只见里头还有一间被烧了一半的密室。
“打```打铁匠,救```救我```”
密室里,微弱的,熟悉的,如同小猫叫唤似的求救声一声一声响起。
薛平山高大的身子微微一晃,拔腿便冲了进去。
第196章 这是谁?
屋顶, 是健全的,不曾被焚烧过半分。
房梁,亦是稳当的, 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整个屋顶,整个屋子都健全稳当,没有丝毫被熏烤过的迹象。
且,越看越是熟悉。
这里```这里竟然是他们婚后的新宅子。
她回到了洛水镇?
她没有死?
沈媚儿躺在结实的大炕上, 盯着头顶愣愣的盯着许久许久, 这才后知后觉缓过神来了。
她竟然没死。
她被救回来了。
呜呜。
她没有被烧成干尸。
怔过片刻后, 沈媚儿立马激动的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不想, 手一抬,这才发现双手被白纱布缠得严严实实的, 媚儿愣了一下, 这才想起, 她逃命时,主动将双手送到了大火前烘烤, 双手怕是被烫伤了,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丝丝疼意。
然而,此时此刻, 她压根无暇顾及其它,满心满脑皆是,她是怎么逃生的,是不是打铁匠救她回来的, 她依稀还有些印象,模模糊糊的印象,那便是打铁匠来救她来了, 只是,那会儿,她不知那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打铁匠呢?
爹爹和娘亲,还有舅舅舅妈么?
她们都无碍罢。
沈媚儿顿时掀开被子便往门外闯,连鞋袜都未来得及穿,不想,刚将门推开,正好与正要进屋的小元氏撞了个正着。
“媚儿,媚儿你醒了?你可算是醒了,都睡了一天了,娘都担心死了。”
小元氏看到活蹦乱跳的媚儿出现在眼前,瞬间激动得拉着她地手直接蹦跶了起来。
媚儿双眼一红,扑腾一下扑进了小元氏的怀里,喃喃道:“娘,没死可真好。”
要知道,从今生重新苏醒的那一刻,在沈媚儿的心里便一直藏着一个巨大的担忧,她害怕,她慌张,哪怕重新捡回了一条命,哪怕白得了这多余的一身,她依然患得患失。
她怕纵使重活一场,依然逃不过一死。
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半年地狱般的日子,令她惶恐不已。
在最开始苏醒的那一阵,她日日被噩梦惊醒。
她的世界,一直被阴影和黑暗笼罩着,却一直在家人面前小心翼翼地伪装着。
所以,她获救了,她这辈子是不是```是不是可以不用死了。
她可以活得很久很久,她可以活到二十八岁,三十八岁,可以活到六十八,甚至八十八岁,她可以陪着爹娘到老,可以陪着打铁匠一起到白头对不对?
沈媚儿激动不已,也心酸不已。
“傻孩子,瞎说什么糊话,咱们媚儿要活到一百岁,长命百岁的!呸,什么死不死的,快些呸掉!”
小元氏听到媚儿一口一个死不死的,立马放开了她,连连朝着地面呸了好几声,要将她说的糊涂话全部呸掉。
媚儿双眼一弯,也跟着呸了起来,顿了顿,她来不及跟小元氏叙旧,忙不迭问道:“娘,打铁匠呢,爹爹了,对了,还有舅舅了?”
爹爹都要策划劫囚了,没有闹出什么事端来吧。
舅舅不单单受了刑,甚至还被发配呢,可有得救?
还有还有,打铁匠呢,他可有碍?他```他是不是成大将军呢,就不理会她们这些小老百姓呢?
还有那个恶魔凤熙年呢?
沈媚儿此时满肚子官司,恨不得一口气全部问上一遍。
话音一落,目光朝着外头一抬,便看到打铁匠光着膀子杵在大井旁,他背对着她站着,右背上靠近肩膀的位置被厚厚的白纱布裹着,仿佛受了伤。
听到她的声音,他没有第一时间转过身来,而是杵在原地,一直背对着她立着,一动没动。
双手仿佛举着什么。
哼,打铁匠的耳力一贯惊人,以往,但凡她才刚刚苏醒,哪怕人在外头,他都是能够察觉到的,她每每一下炕到了门口,他都会迎过来。
这会儿,却不见任何动静。
怎么着,一遭从打铁匠变成了大将军了,人也摆起架子来了。
沈媚儿心中忍不住微微吐槽着,略有些不满。
不过,再多的吐槽,也抵不过眼前的思念,看到打铁匠的背影,媚儿便下意识地,不管不顾的立马放开了娘亲一把冲了过去。
要知道,在她的印象中,她与打铁的仿佛分开了半个世纪似的。
最后一次见到打铁匠,与他说话,还是那回她在徐盛昌外,于季白的摊位前,他被豆芽唤进步帮忙,临走前,将荷包解下来交给了她,再然后,二人便一别两宽了。
后来,她落入地狱,他将她从魔窟中救回来,自己却辗转下了大狱,兜兜转转间,二人一直分别。
其实,细细算算,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十来日光景。
可他们自打成婚后,便一直形影不离,还从未曾分开过一日,如今冷不丁分开了这么久,还一度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对沈媚儿而言,只觉得隔着前世和今生似的。
媚儿对打铁匠,只觉得归心似箭,正好,此时的打铁匠似犹豫了片刻,缓缓转过了身来。
沈媚儿却当即紧急刹住,整个人懵呆在原地。
她只微微喘息着拍了拍胸口。
好家伙。
她是眼花了不成?
眼前这男子是谁,他```他分明```分明就不是打铁匠。
她怎么会将他错认成打铁匠呢?
还险些一把扑过去将人抱住了。
要知道,打铁匠可是生了一脸的大胡子,又常年打铁,身上一身火气,算不上邋遢,却也常年一身大汗,横竖算不得多么精神精致,前世沈媚儿多有嫌弃,他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一世,她不念叨了,不过成婚后要比成婚前装束好得多,可尽管如此,依然是个一身魁梧的打铁匠,依然满面黑红,眉眼如炬,铁锤一挥,便觉得整个铺面都要飞起的那种,一身蛮力,是个粗老帽。
然而眼下眼前这人```这人面如```面如```
沈媚儿肚里没有多少墨水,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她一贯喜欢读书人,喜欢美男子,最是喜欢“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般俊美无双之人,在她前世今生两世里,看到过生得最好的男子便是凤熙年,只觉得俊美如画,白衣飘飘。
然而,眼前的男子与凤熙年截然不同,却也令她心脏漏了一拍,沈媚儿头一回发现,俊美是好看的,然而,像是眼前这种```这种冷峻英武之姿竟也令人心惊不已。
沈媚儿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相貌的男人。
她的心里一时有些发慌,只觉狂跳不止。
第197章 我发誓。
只见对面男子一脸静默威严, 他面如刀削斧凿成似的,有着棱角分明的轮廓,却并不粗狂, 只觉得那坚硬的侧脸和冷硬的下巴,显得精致又贵气,衬托得整个人气质冷傲,冷峻如冰, 一看就不是洛水这小小地界上的人物。
他的眉眼如炬, 一双剑眉锋利又浓密, 眉头下的眼漆黑如鹰, 像是世上最锋利的利器, 他的鼻子可真大,又大又挺, 像是崖壁的陡峭, 令人惊心, 而那张削薄的唇,此刻微微抿着, 看着```看着略有几分眼熟?
沈媚儿目光一时顿住,只是,怎么, 怎么这唇```这薄薄的唇仿佛与无数回亲吻过她的唇略有些相似,不,几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因为, 媚儿喜欢作弄打铁匠,她把玩过他的五官,咬过他的嘴, 还恶狠狠的扬言,他再欺负她,就将他的嘴巴给缝合起来。
是的,对方的嘴,与打铁匠的一模一样,就是```就是少了大胡子的围绕,令她第一时间略有些生疏感,这会儿,看久了,越看越熟悉,要知道,男子薄唇的不多,多数男人都是肥头大耳,嘴巴较为厚实,听说薄唇男子皆薄情,沈媚儿两世都曾质问过他,是不是个薄情的负心汉。+
所以,对打铁匠的唇,十分熟悉。
而眼下,这唇,并且,不单单是这薄薄的唇,就连那高耸的鼻梁,深邃漆黑的眉眼,都越看越熟,尤其,此人脸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块刀疤。
这些发现,一时令沈媚儿愣在原地。
眼前的人是```是谁啊,他怎么```怎么长了打铁匠的嘴巴,长了打铁匠的鼻子眼睛,还长了同他一样的吓人的刀疤。
沈媚儿一时傻了眼了。
她此刻的脑子有些懵,整个人有些呆,脑子就跟坏掉了似的,竟一时有些无法思考。
打铁匠哪去呢?
眼前这个人怎么出现在了她家的宅院里?
还有```他```他怎么还长了跟打铁匠一样的身躯?
因为同打铁匠过了两世,媚儿自认为自己对他无比熟悉了,沈媚儿一早便认定了,打铁匠是个相貌丑陋的,不然,他怎么会蓄起这么长的胡子,定然是遮丑用的。
媚儿曾无意间跟他唠叨过,让他将他的大胡子剃除了,不想,每每打铁匠要么装作没有听到,要么干脆直接用他的大胡子扎她的脸,扎她的脖子,媚儿气得再也不提了,后来媚儿想,定然是他的脸面长得太丑了,怕丑到她了,又或者都是因她太美了,他没有信心,自卑到不敢剃除?
横竖自此以后,打铁匠便成了她心目中的“丑人”了,自然不敢将打铁匠与眼前这人联系起来。
直到,越看越熟悉,哪怕是她瞠目结舌,哪怕是她晕头转向,后知后觉,也似乎```似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了。
心脏一下子就加速跳动了起来。
砰,砰,砰,一声,两声,三声,仿佛要一下子从嗓子眼里给跳了出来。
沈媚儿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她觉得她的双眼有些发黑,一下子,不知何为,整个人就开始紧张了起来。
媚儿自问是见过世面的,她都是差点儿死过两回的人了,便是当初在火场时,都不曾这般紧张,便是当初得知打铁的是个大将军而非恶匪时,她都不如眼下慌张。
整个人仿佛一下子飘在了半空中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沈媚儿只缓缓探出了手,张开手掌,伸到了半空中,然后左右比划着,远远的遮住了对面那人下半长脸,瞬间,打铁匠的上半张脸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眼前这人````这人竟当真便是打铁匠!
他不是貌丑么?他```他不是不敢剃了那满脸脏兮兮的大胡子么?他应该是个丑人啊,他```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他```他为何成了这个模样?
他为何要长成这样?
他为何长成了这个样子,而偏偏到现在才剃了那满脸的大胡子!
看着眼前这张脸,确认了眼前这人就是打铁匠后,沈媚儿除了满脸的不可置信以外,剩余的全是气愤和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