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帅!”
“燕帅!”
那一声一声,声音振聋发聩,像是无数回领命宣战时士兵们吹起的号角声。
一声一声,如雷鸣电闪们,在整个洛水县高空盘旋,传响。
然而此时此刻,薛平山却无暇回应士兵们的巍峨招呼声,亦无暇与最自己的左膀右臂,曾经最得力的下属副将霍子笪寒暄叙旧,他锋利的目光沿着整个起正街环视了一圈,目光嗖地一下一落在了对面酒楼的连廊之上。
那里,有身影一晃而动,薛平山一脚一踢,地面上行刑的砍头大刀瞬间从地面上弹跳而起,薛平山稳稳接住,然后,隔着远远的距离,他举起大刀,直接朝着对面酒楼一挥而去,瞬间,整个酒楼半壁窗檐塌陷。
而士兵训练有速,见情况不对,瞬间举起武器,冲了过去,将整座酒楼团团围住了。
第194章 作孽啊!
不想, 去时,已是人去楼空。
薛平山脸上瞬间染起震怒,甚至来不及收拾起正街这一乱摊子, 他直接命贺子笪派人去州府衙门,将元陵成的太守换来接管处理洛水县县衙这滩烂摊子,又命人直接去圈了元陵城凤家,自己则单独驾着那匹汗血宝马直接朝着凤熙年的别苑狂奔而去。
一直到这会儿, 整个起正街人群这才骤然爆炸了起来。
“是燕帅!是镇守北疆收复失地还我大俞天下太平的战神燕将军么?天呐, 老天爷, 我洛水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竟然险些将我大俞第一良帅给杀头呐, 我洛水县差点儿成了千古罪人呐!”
燕帅是谁,镇国大将军燕蕈是大俞第一位以十七岁封将封帅之少年军事天才, 他是漠北战神, 是整个北疆的神祗, 更是整个大俞的定海神针。
他十三岁参军,十七岁便开始接替战死沙场之军父将职开始统帅三军, 他二十六岁平定北疆,结束了大俞历史上近三十年的动乱。
他们燕家乃一门忠烈,百年军魂, 祖上守护漠北三十年有余,然而三辈二十七位儿郎竟全部战死漠北,整个燕家全部战死北疆,只剩下战神一根独苗, 却不想,在最后平定北疆一战中传来震惊整个大俞的噩耗,燕帅亡故, 战神陨灭。
去年,这一消息传遍整个大俞土地,整片大地都为止哀嚎,战争胜利了,战争结束了,然而,整个大俞却兴奋不起来,因为没有战神坐镇的北疆,便是胜利了,又何谈天下太平。
去年年底,举国哀鸣。
消息传到元陵城,传至洛水时,百姓悲痛,自发带丧祭奠,那几个月里,街头巷尾,皆是肃穆哀思。
所有人以为战神战死了。
不想,非但没死,反而出现在了洛水,还被他们丢鸡蛋扔菜叶,成了他们嘴里口口声声宣称咒骂的恶匪?
这简直```简直匪夷所思!
燕蕈,乃所有男子心目中的神祗,正当所有人全部懵然时候,这个时候,忽而有人跳起来,蹦跶到高台上,一下一下捶胸顿足道:“作孽啊,作孽啊,我洛水镇所有人险些成了千古罪人呐!”
很快,百姓们一脸愧疚愤恨,然后,将所有目光齐齐落在了行刑台台上的县太爷及贺师爷二人身上。
县太爷治理洛水多年,不见功却也不见过,可是,他跟前的贺师爷尖嘴猴腮,为人刻薄,早已有百姓不满,这会儿,新仇加旧怨竟齐齐在百姓心中汇集了,于是,鸡蛋和菜叶一时全部倒戈,开始恶狠狠的砸向了高台——
二人被大刀控制,无处躲避,亦不敢躲避,只能仓皇受之,然而,比之眼前的这些毛毛雨,更令县太爷与贺县令心如死灰的是,他们```他们竟然将一代战神送入了断头台!这怕是非株连九族不能谢罪啊!
却说薛平山一路疯狂赶到凤家别苑时,远远的,只见别苑上空浓烟滚滚,街头巷尾,不少百姓围观顿足,薛平山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驾着马冲进了府邸大门。
却见此时,整个别苑的丫鬟婆子都在逃串逃命。
而整个偌大院子,各处都燃起了大火浓烟。
这院子太大了,占地数亩,几乎每个角落都在焚烧,分明是被人蓄意纵火焚烧,要将整个偌大的别苑全部烧为灰烬。
好在,薛平山来过一回,他直接跨越火海,朝着最深处的主院狂奔而去,身后,跟来了一支军队,大喊了一声“燕帅”,竟也相继奔入火海。
正房里,此时沈媚儿正被捆在了床榻上,她拼命挣扎着,终于将嘴里的绢布吐了出来,只冲着疯癫不已的凤熙年叫嚷道:“凤熙年,你```你疯了,你快放开我,要死你一个人去死,我```我不想死,更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沈媚儿一边拼命挣扎着,一边惊恐吼叫着:“你```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么,你不是想晓得我缘何对你了如指掌么,只要```只要放了我,我```我什么都告诉你,呜呜,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你缘何要害我两世!”
沈媚儿红着眼喊着。
最后一句,她是呜咽出声的。
她没想到凤熙年这个疯子,竟然将整个别苑点燃了,他是要做什么,他是要自焚么?
呜呜,她不该招惹这个疯子,这个恶魔的!
她更没有想到,打铁匠不是恶匪,他竟是```他竟是一代战神燕蕈,一个就连爹爹和舅舅都为之钦佩敬畏之人!
她猜到了他的身份有疑,或者并非薛平山,并非薛家子嗣,却万万没有料到,竟有这样的来头。
呜呜,他可瞒得真紧啊。
两世了,她竟然皆全然不知。
呜呜,他是大将军的话,为何不拘捕反抗,为何不表明正身?
早知道,早知道他是大将军的话,她定耀武扬威宣告全世界了,哪里```哪里还会沦落到这般凄惨境地。
呜呜,打铁匠,你个杀千刀的。
你怕是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我怕是要被烧成一具焦尸了。
你往后没有娘子了,只有一具焦炭了。
沈媚儿又气,又怕的想着。
然而凤熙年并没有听清楚她的最后一句,不过,他仿佛对她的所有话全然不在意,他只微微笑着,举着火把,一点一点将屋子上空的绫罗绸缎点燃了,又来到窗口,将各个窗口的封纸一下一下点着。
这正房空荡荡的,整个屋子里极空,几乎没有任何多余摆设,仅有在屋子中央设了一座长而宽的床榻,整个屋子里亦没有多余可燃之物,于是,凤熙年只能点燃飘在上空的绫罗绸缎及窗口门口易燃的纸糊窗花。
火,一点一点在窗口,门口燃起,只慢慢的将整个屋子包围了。
而后,凤熙年举着火把来到了床榻旁,只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媚儿,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沈媚儿却一脸惊恐道:“你```你要作甚?”
凤熙年笑了笑,看着忽而缓缓坐在了床沿,忽而伸着手一点一点轻轻抚了抚沈媚儿的脸,一脸温润道:“黄泉路上有薛夫人作陪,定然有趣得紧。”笑了笑,又道:“至于那些秘密,你我留着在黄泉路上细说罢!”
说着,定定的盯着沈媚儿看了好一阵,忽而挑了挑眉,道:“谋害将军燕蕈,这个罪责,不知凤家要如何背负,光是想想,都觉得有趣。”
凤熙年笑着说着,眼底一片淡然。
沈媚儿听了,背脊骤然一寒。
此时此刻,她忽然有种错觉,那就是,眼前这个恶魔他是```他是故意的!
他知道打铁匠的身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故意要谋害他,故意要擒获她,因为他恨,他恨凤家,而整个凤家最在意的是脸面,是家中门楣,是数十年来的世家光耀,所以,他要摧毁整个凤家,他要拉着整个凤家一起下地狱。
他是个疯子。
话音一落,凤熙年只缓缓举起火把,慢条斯理的沿着整个床榻慢悠悠的转悠了一圈,将整个床榻点燃了。
而后,他大步一跨,跟着踏上了床榻。
第195章 在哪里。
火势渐渐大了起来。
外面, 整个屋子被火焰和浓烟团团围住,许是屋子里东西不多,隔得有些远, 故而一时没有烧到跟前来,然而,床榻周围起火,瞬间将床榻上的沈媚儿团团围困住了。
火温度极高, 蔓延极快, 不一会儿便窜起了半人高的火苗, 烤得人浑身发热发烫, 而浓烟更是熏得人睁不开眼, 沈媚儿咳嗽不止。
凤熙年则悠哉游哉的躺在了床榻一侧,默默欣赏着她的垂死挣扎。
沈媚儿不甘心就这样被火烧死了,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 她才刚成婚不久, 她跟打铁的快活日子才刚刚开始,她舍不得打铁匠, 更舍不得被这样活活烧死了。
许是强大的求生欲,竟让她一时从床尾处乱滚挣扎了起来,她咬咬牙, 闭上眼将双手送到火苗上一烤,手腕瞬间被大火烧得一阵阵发疼发烫,然捆绑在她手腕上的绳索竟也一时被大火烧断了。
沈媚儿咬牙从床尾一溜烟爬了起来,在凤熙年爬起来捉她的前一刻, 纵身一跃,跳下了床榻。
她刚一滚落,头顶屋檐上的带火的木头就从半空中砸落, 直接砸落到她的脑袋前,沈媚儿吓得连连跪爬着躲避,然而火势蔓延到了屋顶,屋子里空旷,虽没有东西燃起,可屋顶上的木头瓦砾却开始阵阵坠落。
而再四下探去,整个屋子四面八方,全部被大火围困住了,压根无逃生之所。
火势越大,浓烟越大,沈媚儿趴在地面,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只觉得喉咙渐渐被掐住,鼻子更是被浓烟堵得进不了气了。
凤熙年见状,只忽而张开双臂,在床榻正中央盘腿坐下,他大笑一声,然后将折扇一挥,忽而举起一小盅酒来,边饮边笑着欣赏她的狼狈模样。
沈媚儿趴在地上,一边躲避头顶的坠物,一边攀爬着,就在她意识快要涣散之际,终于爬到了密室外,她喘着粗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密室大门推开了,不想,火势亦是蔓延到了密室屋顶,密室门一开,浓浓的烟雾瞬间扑面而来。
里头火势比外头稍小一些,却是漆黑一片,浓烟滚滚。
前世,密室里连通着一条密道,是小五打开的,她压根不知如何开启,上回她来,亦是所寻无果,再加上,如今的时间线要比前世她逃亡的时间线早了整整两年,所以,如今的密道到底打没打通,压根还是个未知数,毕竟,这个时候的凤熙年回京不足两年。
而她也从未曾听到凤熙年提到过密道二字,他只提过“密室”二字。
若真有密道,他凤熙年为何不会从密道逃生,然后随便寻具尸体充当自己,自己便能逃之夭夭了。
若真有密道,他凤熙年明知她来路不明,明知她知晓他的一切过往,更是明知她上回直冲密室,想要从密道逃脱,他可以将她关在这座别苑的任何一间屋子里,等着她被活活烧死,缘何非得将她关在有密道,可逃脱的这一间?
所以,压根就只有这一间密室,没有密道罢。
此时的沈媚儿吸入过多烟雾,整个人,整个思绪开始奄奄一息,快要失去意识了。
她不能倒下,她一倒,就当真与打铁匠天人永隔了。
他可是大将军,他是当大官的,她陪他打了两辈子的铁,还没有享受过一回官太太的瘾了。
她今儿个一死,赶明儿个打铁的又娶了个貌美如花的,直接代替她成了将军夫人,这样的话,沈媚儿做鬼也不会甘心的。
沈媚儿一贯娇弱,这会儿,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在快要昏厥的前一刻,只用力的攥紧了手指,一把冲进了密室,然后,掀翻了密室里的一个坛子,将里头的人彘还是尸骨推倒了出来,自己钻了进去。
这间屋子很空,旁边不见相连之物,唯一的危险就是头顶带火的木头和房梁,除此以外,躲在坛子里不会被烧到,她唯一担心的是,头顶坠落的重物会不会恰好砸到她的头顶,以及,渐渐增大的火势,及渐渐升高的温度,会不会将坛子里她烤熟烤干了。
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这是她唯一的法子了。
至少,能留给打铁的一具不那么恐怖瘆人的全尸罢。
在沈媚儿意识快要消散前,她这样迷迷糊糊想着。
忽而,在她快要被烟雾熏晕的时候,骤然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轰塌声,像是外头房梁房顶轰然倒塌的声音,又像是```又像是有人将带火的房门一把踹翻发出剧烈的声响。
只是,这个时候,沈媚儿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了,她缓缓闭上了眼。
却说薛平山一脚直接踹开了房门,屋子此时被火烧得只剩下框架了,他这一踹,半边门窗全部跟着倒塌了。
屋子里空旷无比,他捂着口鼻,四下扫去,只见到凤熙年躺在了床榻上被漫天大火包围着,他的双腿上压着一根带火的巨大木头,他面目痛苦之色,却没有吭声一声。
薛平山用身上带水的麻袋扑灭了一角大火,直接将凤熙年整个身子连带着腿上的木头一把将人薅了下来,只用力的攥着他的衣领,面色威厉,一字一句冷冷道:“人呢,她人在哪里?”
薛平山的目光威厉恐怖,像是要吃人。
凤熙年双腿被大火早已经烧成了碳状,没了知觉,被薛平山这么一拽,木头又移向了新的皮肉处,瞬间,崭新的皮肉直接被烤熟了,凤熙年霎时发出一声惨叫声。
他俊美的五官早已经扭曲变形了,然而,惨叫一声后,却放声大笑了起来。
肆意的笑声在熊熊大火里显得无比的瘆人。
这时,头顶的房梁嘎吱一声,直接朝着屋子里的正中央坠落,正好朝着二人头顶砸来。
薛平山来不及将其拖开,只纵身一闪,避开了比人身子还要粗壮的粗大房梁,然而,那凤熙年却直接被房梁砸中,葬身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