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降下车窗,树荫底下,漆黑深眸定定看着姜宁,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不让我来是因为担心别人觊觎我?”
“是啊。”姜宁回答得很坦诚。
燕一谢问:“……怎么不早说?”
他还以为姜宁是不想公开,或是觉得他见不得人。为此心情阴郁了一路。
姜宁简直想要仰天长叹,无语哽咽了一下,道:“我说了你又不信。”
“……”燕一谢手搭在方向盘上,任由引擎嗡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老实说,这一瞬燕一谢仍不是很相信姜宁是真的为他吃醋。
他跌入深渊太久了,现在她再一次伸出的救命稻草,哪怕看起来的确是真情实感,他都不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
害怕重蹈覆辙,害怕甚至比三年前摔得更惨。
但是能得到这样的回答,即便是骗人的柔情蜜意,他心头都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
阳光从细碎的树叶之间洒下来,落在燕一谢英俊逼人的眉宇之间。
他眉宇之间的阴郁戾气这一瞬看起来又消融了稍许。
四目相对,姜宁也看着他,心中是得而复失的满足。
三年了,三年的思念在此刻化作实质。虽然他人还在自己眼前,但自己已经开始想他。
姜宁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亦非一日之功,两人之间的隔阂,还有这三年的分别制造出的鸿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彻底化解的。
但是只要两人还在同一片屋檐下,就迟早会有一天,一切都会回到当年的模样。
刚重逢时,姜宁甚至以为这辈子会彻底失去他,而现在,虽然他看自己的眼神仍有犹疑,但已经比她预想的最糟糕结果好太多了。
姜宁想到这些,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老公路上注意安全,晚上见,么么哒。”
燕一谢:“……”
燕一谢喉结动了动,本想说点什么,却刹那被哑了声。
他一方面恼怒姜宁明明对自己未必有多少感情,却还能和当年一样,面不改色地一口一个“老公”,把自己玩的团团转。另一方面却又无法抑制地深陷下去,冰冷的俊脸竟然隐隐发红。
他浑身僵硬,头顶仿佛冒烟,忽然戴上墨镜,脚下一踩刹车,车子直接在姜宁面前冲了出去。
姜宁目送车子消失在长长的林荫道上,这才转身,准备进去,参加一刻钟后即将开始的会议。
可就在此时,轮胎停下来的声音由远及近,扬长而去的车子却又忽然倒退回来,在她面前刹住车。
姜宁:?
她转过身去,不知道燕一谢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怎么了?”
燕一谢降下车窗,看向她,他墨镜未摘,还是微微僵硬的模样。
盯着她看了会儿后,他对她冷声道:“既然已经结婚了,以后搬家这种事,或者需要帮忙的其他事,只能找我,免得给别人可趁之机,让别人以为自己有机会。”
姜宁眨巴眨巴眼睛,竭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燕一谢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知怎么有些恼羞成怒,说道:“我倒不是吃醋,也不是在意你喜欢谁、接近谁,只是我们既然结了婚,就是利益共同体,我需要为我的名声着想,你知道吧?”
姜宁面不改色地笑道:“知道了亲亲老公。”
燕一谢:“……………………”
他面上一层薄怒,俊脸却克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他终于待不住,一踩刹车,车子飙了出去。
第80章 “滴——”
姜宁在设计院开完了会, 打算先去学校收拾东西。
即将大四,除了部分不得不上的专业课,她在学校的时间并不多。
因此学校里的东西也不多, 粗略收拾一下就可以搬去燕一谢的住所了。
姜宁之前嫌寝室吵,不爱多待,只是有时候上完课后需要就近休息,她去寝室的频率还是比较高的。
可现在既然要和燕一谢“婚后同居”了, 她希望能尽可能多地增加两人的见面时间, 自然是打算今后休息时间都回“家”去。
她抱着一沓资料从设计院出来, 不远处的树荫底下立即驱过来一辆车, 豪华车型在阳光下相当惹眼。
姜宁脚步顿了一下, 她认识这辆车,正是那天在半岛饭店她追的那辆。
一个寸头、五官标准的年轻人慌不择路从车上跳下来, 过来躬身替姜宁拉开车门:“燕先生让我送您, 我以后就专门跟着您了。”
姜宁认出了他:“小孙?”
小孙有点儿惊喜, 腼腆地摸了摸后脑勺:“看来燕少向您提过我。”
姜宁:“……嗯。”
她没好意思说燕一谢从来不记人名的,从年少时期起便是如此, 姜宁知道他回国之后常用的司机姓孙,还是在酒店处看了登记。
由于身份特殊,燕家的人出门在外, 很少泄露行踪。这可能就是一年前姜宁拜托德国的朋友去查燕一谢的情况,却一无所获的原因。
既然燕一谢让小孙从此之后专门送她,姜宁就不矫情地推三阻四了。
结婚证都领了,再去分你我似乎有些不妥。而且重逢后燕一谢性情比年少时期更加阴晴不定, 古怪难懂,她要是拒绝,他难免又以为她计划着离开他……
姜宁这样想着, 直接上了车。
设计院大门口一时又是许多道羡慕的目光。
车子飞驰,姜宁靠在后座上,看着手上的戒指,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她心中虽然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但更多的是满心期许。
方才开会的时候,她虽然将接下来的项目要点一字不漏的记下了笔记,但心情却已经飞出了不知多远。
……今晚搬完家后她睡在哪儿?燕一谢几点回家?她不太会做饭,但今晚作为婚姻开始的第一天,她要不要亲手下厨一次?实在不行,还是出去吃吧,不知道会不会有烛光晚餐……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现在隔阂未消,燕一谢每次看她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把她心脏剜出来,哪儿来的烛光晚餐?
那么今晚……会发生什么?
午后灿烂的艳阳透过车窗,折射在姜宁漂亮的面庞上,姜宁的心情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医院表白之前的那般忐忑。
她看向窗外车水马龙,心中犹如吊了一桶七上八下的水,有些紧张起来。
然而这种紧张,是一种可以称得上“曼妙”的紧张。
这一边会议室里,燕一谢也并未平静到哪里去。
他换了身西装,裤线烫得笔直,贴合他挺拔的身躯,漆黑的发整齐地往后梳,他抬着眸,坐在长长会议桌的主位,一声不吭盯着上前陈述跨国并购案的下属。
下属一边给各位股东演示,一边悄悄抹了把冷汗,不知怎么,燕少今天面色倒是不阴沉了,可格外严肃。
他对上燕少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时,有种站在万丈高空的错觉,总感觉下一秒会被冻住,微微战栗。
他本来认为自己的方案万无一失,可此时自信全无。
好不容易陈述完毕,他匆匆走下去,和其他股东一道等待燕少发表意见。可燕一谢却……他仍还在沉沉地、死死地盯着那块玻璃。
众人:“……”难不成不是在针对谁,只是在发呆?
燕一谢蹙着眉,的确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他迫使姜宁与他结了婚,可接下来,应当怎么做,他却并未想好。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姜宁是真心实意与他结婚,真心实意爱他,可她要是完全没有心,难不成他还能婚内强迫她?
除去在飞机上的时间,今天是正式结婚的第一天。
无论如何,应当一起吃一顿晚饭。
燕一谢思忖片刻,会议结束后,对助理道:“晚上还有什么行程?”
坐在他身边的助理忙道:“您父亲昨日回国,今晚在山塘那边的旧宅举行了一场慈善晚宴,一周前便给您发了请柬。”
燕一谢想也没想,抓起外套起身:“不去,给我另外在风景好一点的高厦餐厅订一桌。”
“有什么要求吗?”助理问。
“芝士西松露……”燕一谢一开口,陡然发现三年过去,自己竟然将姜宁的喜好还记得如此之牢,简直宛如烙印一般印刻在脑海里,面色不由得有点沉郁。
助理:“……”
助理视线扫过燕少手指上多出来的戒指,心中自然有数,不动声色地问:“需要安排玫瑰或者小提琴吗?”
“随便。”燕一谢道。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忽然脚步微顿,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补充了一句:“如果非要安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提前通知餐厅,让他们就说是店庆活动。”
助理:“……”你们有钱人处对象都这么复杂?
姜宁从上铺抱着自己的几张碟片爬下来,收拾完东西,与孟欣说了声,便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寝室内忍不住讨论起方才她手上那枚戒指。
左书瑶从上铺探出头,好奇地问:“这是订婚了还是结婚了?”
孟欣打着游戏道:“应该是被求婚了吧,戒指戴无名指呢。刚才不好意思问她戒指是哪个设计师设计的,也太漂亮了,估计很贵。”
说不羡慕是假的,姜宁长得好看,注定与众不同。
但有些事情,羡慕也羡慕不来。
譬如说,姜宁这一年来学校、设计院、公寓三点一线,日复一日地画图,还未出学校,导师便已经非常器重她,带着她参与不少项目,其中所要吃的苦,也不是她们能吃得了的。
杨茵茵心中酸意冲天,忍不住挤声八卦:“她不会真的要和传说的那种老头子结婚吧?那也太惨了。”
孟欣和左书瑶:“……”
又来了。
说姜宁傍上了一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富老头的言论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近来流言蜚语越来越甚嚣尘上,都快传到了导师耳中。
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都没搭理。
杨茵茵见两人都不理会自己,心中愈发不痛快,有种自己在寝室被孤立了的感觉。
她盯着姜宁的床铺看了许久,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她打开了班级群聊,找到上一级的师兄,给对方发消息:“师兄,过几天不是杨老师欢送会吗?我们为了表示诚意,得让欢送会热闹起来啊。但我们院人这么少,更别说还有很多人去别的城市实习了,怎么热闹也热闹不起来。”
“我提议让参加欢送会的人,有对象的都带自己对象来参加,增添互动氛围,怎么样?”
*
姜宁收到了班级群的消息,粗略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