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妈妈想到陈瑾瑜捣鼓的那些阴损药粉,秉持着正邪不分家的铁律,瞒着李英歌,和萧寒潜打过商量就急急去信,将游历在外的陈瑾瑜请回来,只盼医术天分堪称诡异的陈瑾瑜,能辟蹊径施妙手。
陈瑾瑜听罢心下藏隐忧,面上故作嬉笑,脱下大氅丢给雨晴,“裘呆子落在后头,劳烦妈妈代我安置裘呆子和雨晴他们,我自去见妹妹,妈妈且宽心。”
谢妈妈见状心头稍安,诶一声,冲雨晴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瑾瑜掀起上房次间的门帘,就见地上炕上铺着一层层织锦绒毯,炕桌并各样家什的边角都包着色彩各异的棉布,显见是怕李英歌坐卧懒懒磕着碰着,不由扬起嘴角,蹬掉绣鞋踩进室内,啧啧道,“四表哥,你这是宠媳妇儿呢,还是养女儿呢?”
萧寒潜岔开长腿靠坐炕上,腿间叠坐着小媳妇儿,高大身形将小媳妇儿圈进他做成的一方小天地间,二人跟前摆着下到一半的棋盘,他一手握着公文,一手被小媳妇儿握着,由着小媳妇儿自娱自乐,借他的手自己跟自己对弈。
闻言侧过俊颜,深深看一眼陈瑾瑜,启唇道,“吵。坐。”
嫌她废话多,趁早坐。
陈瑾瑜一脸冷漠的表示听懂了,李英歌却是一脸惊喜,抬头甜笑,“瑾瑜姐姐!”
“不是嫌我管头管脚,你待在屋里无聊吗?”萧寒潜放下不曾翻动过的公文,低头轻吻小媳妇儿的小脑袋,“我让谢妈妈请陈瑾瑜来陪你,不无聊了,嗯?”
请个比她身子更重的孕妇来陪她?
简直神逻辑。
李英歌抱着脑袋躲,歉然笑看陈瑾瑜。
陈瑾瑜见李英歌小脸羞红,再见萧寒潜旁若无人的秀恩爱,顿时一抹嘴角,表示这狗粮她吃了!
萧寒潜继续撒狗粮,小心翼翼起身下炕,弯身揽着小媳妇儿靠上引枕,柔声道,“不要亲亲了?”
小媳妇儿越发不对劲,也越发粘缠他,睁眼闭眼要亲亲,进门出门也要亲亲。
李英歌好生挣扎,红着脸不敢看陈瑾瑜,拽着萧寒潜的袖口小声道,“要亲亲。”
萧寒潜看着小媳妇儿娇娇的小模样儿,一时喜一时忧,面上故作揶揄道,“那就自己张嘴。”
哎呀妈呀!
妹妹不害臊,四表哥臭不要脸!
陈瑾瑜顿时受到成吨狗粮的暴击,抖着鸡皮疙瘩尿遁,转进屏风后的官房表示是她输了,“二位慢慢亲,亲完再喊我啊!”
萧寒潜充耳不闻,捧起小媳妇儿的脸细致而温柔的吻,顾忌着她的状态不敢深吻不敢重吻,放开甜软唇舌结束亲亲,啄一下小媳妇儿红润的鼻头,“你和陈瑾瑜好好说说话,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喊我,嗯?”
李英歌软声应好,松开她家夫君的长指。
萧寒潜套上短靴转出次间。
陈瑾瑜套着短袜转出官房,边捧着肚子重新上炕,边拿手刮李英歌的脸,“果然成亲了就荤素不忌了。我都没脸看!羞羞!”
亲友团里老司机扎堆,陈瑾瑜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还说什么没脸看!
李英歌怒翻白眼,蹭到炕桌边,架着手肘支着小脸,歪头嘟嘴,“瑾瑜姐姐,我也想亲你。”
哎呀妈呀!
妹妹简直出得厅堂能阴人,入得闺房能卖萌。
这才叫货真价实的软妹。
怪道惜字如金的四表哥对着妹妹,也成了绕指柔的话唠。
陈瑾瑜按耐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抖着手越过炕桌,十分勉强的送上脸颊,“亲吧。”
李英歌抿唇笑,照着陈瑾瑜的脸颊大大啵了一口。
陈瑾瑜险些被萌化,摸着脸声音比萧寒潜更温柔,“好妹妹,你怀了小宝宝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李英歌眨了眨眼睛,“特别嗜睡,老也醒不来。”
“来来来,把手伸出来,让我这个不出世的女神医帮你把个脉。”陈瑾瑜笑嘻嘻的搭上李英歌的手腕,心下凝神,面上依旧笑闹无状,“嗯,看来小宝宝是个小懒猫。没事儿,该吃吃该睡睡,顺应身体本能终归没错的。”
李英歌继续眨眼睛,收回手转而问道,“裘郡马可好?”
“裘先梓就是个穷耿直的呆货。不值得你挂心。”陈瑾瑜不露声色的打量李英歌的五官、神态,撇嘴哼道,“得知袁家人葬身火海后,居然还偷偷掉了一回泪。我说袁骁泱是恶有恶报吧,他还偏说袁骁泱不过是受家人摆布、连累。我肚子都不扶,就服他!自欺欺人还挺来劲儿,二!”
这样也好。
就让裘先梓固执的保留心中那个最完美的挚友。
左右袁骁泱已经死了。
李英歌不再多说,抱起棋盘摆到炕桌上,“瑾瑜姐姐,寡虞哥哥嫌我下棋太臭,都不肯跟我对局,你陪我正好。”
几个意思?
“夸”她棋艺和她一样臭么!
陈瑾瑜怒而撸起袖子,一会儿大叫着要悔棋一会儿暗搓搓偷藏棋子,逗得李英歌笑得不停,乐得手渐慢眼皮渐重,抱着引枕又半道儿睡死了。
陈瑾瑜嬉笑褪去,上前掰李英歌的眼皮,险些掰成白眼也没把李英歌闹醒,她细细望闻问切,情知李英歌这状态,是真不对劲。
她轻手轻脚退出次间,冲背手而立等在外间的萧寒潜一颔首,默然趿上绣鞋,转出上房。
穿堂内除了被谢妈妈请来的老太医外,还有匆匆洗漱后赶来的裘先梓。
陈瑾瑜低声道出诊断结果,三人头碰着头,愁眉不展。
冷眼旁听的萧寒潜忽然开口,声线不带半点情绪起伏,“还不到三个月,如果没有孩子,她是不是就能恢复如常?”
治病要治根,这是常识。
众人心头大震,默然不能言。
冷血吗?
其实心头在滴血吧!
说出这话的人,才是最痛最难的那一个。
陈瑾瑜惊怔而心酸,愣愣喊,“四表哥”
“话是你说的。”萧寒潜垂眸看向陈瑾瑜,牵动发僵的薄唇,似笑非笑道,“没了孩子,至少她能好好的。以后就像你说的,我拿她当女儿养就是。”
谢妈妈死死捂住嘴,才没呜咽出声。
“哎呀,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陈瑾瑜眨去眼角酸涩,拍拍谢妈妈又去拍萧寒潜,依然落空没能拍着,只得弹了弹萧寒潜一尘不染的衣摆,“医学解决不了的,就搞搞迷信嘛!”
她也不管众人听不听得懂,招来雨晴披上大氅,排着胸脯保证道,“别忘了,我和妹妹可有个得道出世的师父!他老人家可是能出入青羽观、皇宫的高人!别人请不动他,我亲自去请,就不信他能放着妹妹不管,还闭他的劳什子关!”
老太医也动过请僧人道士的念头,只是他晓得萧寒潜不信这些,不敢胡乱开口,如今开口的是晋宁郡主,忙接口附议。
乾王妃这种邪门的症状,宜急不宜缓,多条路子多一分希望,死马当活马医吧!
萧寒潜不犹豫不质疑,只盯着陈瑾瑜道,“我送你去。”
谢妈妈忙去备车马,裘先梓不放心,却被陈瑾瑜勒令留下坐镇,和老太医一起守着李英歌,再琢磨琢磨病例、医书。
隆冬晴日不太暖人。
陈瑾瑜捂着手炉,搭着雨晴紧紧相扶的手臂,滚地裙裾翻出一片波澜,步伐稳却急。
裙下因身子重而肿胖的脚趿着刻意做大的绣鞋,鞋面有一路紧赶慢赶沾上的泥点子,来不及换顾不上换,衬着华丽的服饰,显得格外的打眼。
近七个月的肚子高高隆起,几乎遮住了脚下的漫漫甬道。
萧寒潜眼脸一跳,收回视线直视前方,紧绷的下颌线条忽而柔和,“陈瑾瑜,我其实并不讨厌你。从来不曾真正讨厌过你。”
“我知道。”陈瑾瑜微愣,随即扬起调侃的诡笑,“我也不讨厌你。四表哥,拣日不如撞日呀,趁着气氛好,快喊一声干姐姐听听。”
她知道的,宗室那么多同辈小辈,四表哥不认人不认脸,唯独认得她,记得她的名字。
陈瑾瑜,陈瑾瑜。
虽然被四表哥叫得挺讨嫌的,但,也是另外一种肯定吧。
真心对妹妹好的人,四表哥怎么可能讨厌呢?
陈瑾瑜拿手肘拐萧寒潜,“别害羞呀,快叫干姐姐。”
萧寒潜黑脸,他忽然很后悔,后悔跟谁走心都不该跟陈瑾瑜走心!
陈瑾瑜有意活跃气氛,正逗着她家四表哥,就见谢妈妈脚底生风的冲回来,“道长!无归道长来了!”
萧寒潜黑脸变冷脸,乜着陈瑾瑜道,“收回前言。”
他还是继续讨厌她好了。
还没过河就拆桥真的对吗四表哥!
陈瑾瑜表示她也要收回前言,四表哥太讨厌了!
心下却是骤然大定。
没事了,没事的。
她去请去求,和师父主动找上门,意义大不相同。
陈瑾瑜俏脸扬笑,没事,妹妹一定会没事的。
☆、第356章 骨骼果然清奇
寒风卷过漫长甬道,分花拂绿间,显出无归道长和灯辛小道长由远及近的身影。
陈瑾瑜抬手招呼,“师父!”
“瑾瑜儿,别来无恙。”无归道长不急不缓,曳着广袖飘到跟前,含笑打量陈瑾瑜,又偏头看向萧寒潜,“乾王殿下。”
萧寒潜正身一揖,语出惊人,“国师。”
谢妈妈和雨晴面面相觑,惊愣对视。
陈瑾瑜:“”
师父的隐藏身份是当朝国师,她咋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
她笑嘻嘻的凑近无归道长,睁着闪亮的杏眼咋舌道,“师父,您真的是那位神龙不见首不见尾的国师呀?”
怪不得成天神神叨叨得那么理直气壮,这份底气,真没谁了。
无归道长纹风不动,淡笑着拍了拍陈瑾瑜的脑袋,饶有兴致的问萧寒潜,“乾王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以父皇对姑母和陈瑾瑜的隆宠,怎会放任寻常术士出入大长公主府,收陈瑾瑜为关门弟子?”萧寒潜侧身做请,一行走一行答,“又有早前青羽观盛传您和国师私交甚深、赐婚命格一说,以父皇对国师的敬畏,既睁只眼闭只眼不予理会,必是因心中有底。再有陈瑾瑜及笄礼时,江德海对您视而不见,不查不问,反而显得刻意。”
谢妈妈闻言先惊后喜,高悬的心不由放下一半。
陈瑾瑜瞥一眼面冷心细的萧寒潜,心下表示服气,面上一撇嘴,缠着无归道长嗫嚅道,“师父,妹妹她”
“她要是再这样下去,唯有两个结果。其一,长睡不起无法进食,最后汤药茶水也会灌不进去,至此香消玉损。”无归道长说得云淡风轻,清朗目光落在萧寒潜和谢妈妈身上,“其二,忘记的事情越发多跨度越发大,至此心智日渐退化,徒长年岁,行止退回年幼形状。”
陈瑾瑜不知“李英歌”曾痴傻,只觉李英歌方才撒娇的娇憨模样倒应其二的景,面色不由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