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闽忙作揖应道:“是,皇上。”
萧程这才坐了下来,修长白净的手指扶着额头,一双狭长的眸子下垂,她怎么就看不到那个男人藏在底下的龌龊心思,背着自己和他见面,她就那么惦记着他。
那为什么给他做衣裳,还给他送来太子府,他突地冷笑一声,是了,那是他要求她做的,要是不要求,她怕是根本就不会做。
自己就那么不得她心,她以为天下就她一个女子吗?以为就非她不可了吗?他忽然就把荷包拿了出来,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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妘锦躺在藤椅上,旁边的案几上摆着一壶花茶,竹青抱着一个匣子从外走了进来,道:“小姐,都办妥了,首饰银钱一分不少,杨公子也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可真痛快。”
妘锦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今天每人都赏一两银子。”
竹青笑嘻嘻地望向妘锦:“小姐,那我明天告假一日,我想买些东西,回去瞧瞧我娘。”
“准。”
“好的,那我先去给小姐端些吃的来,这都快晌午了。”说着竹青就把匣子放到了一旁,便朝门外走去。
妘锦吃过午饭,便拿着话本子,躺在藤椅上,静静地享受闲暇的午后时光,但往常很容易就陷入了话本中,今天却总有些分神,时不时朝着门口望一眼。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妘锦把手中的书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她站起来伸了伸腰,慢慢走到屋外,看着空荡荡的小院子,忽觉心中有几分惘然若失。
昨日那位公公明明和她说,他处理完公务就会来,难道是太忙了。这时,竹青从远处缓缓走来,她眼睛一亮,等着竹青过来。
竹青望着不远处的妘锦,大步走了过去,道:“小姐,饿了没。”
妘锦双瞳剪水盈盈望了过去:“就这。”
竹青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小姐可还有其他吩咐。”
妘锦垂下眸摇了摇头。
第16章
萧程握着手中的酒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灌,酒湿了衣襟也浑然不知,他垂眸看着底下轻歌曼舞,衣袂翩翩,脑中却掠过另一个人的身影,宛若她就在那殿中心,赤脚红衣披帛,在那旋转,对着他笑。
他忽然就浅浅笑了起来,底下一个胆大的舞姬忽然走到了高台上,那柔弱无骨的身子宛如一团棉花,萧程仔细地瞧着她,瞧着瞧着突然嗤笑出声,这张脸怎么就这么看不顺眼。
舞姬却会错了意,整个身子往萧程身上靠去,萧程烦躁的一脚踢向舞姬,舞姬毫无防备,整个身子被一脚踢到了高台下,卒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惹得底下女子纷纷尖叫起来。
萧程蓦地将酒壶砸在了地上,口中蹦出几个字:“给我滚。”
然后他歪着身子晃晃悠悠走回了长瑞殿,斜靠在贵妃椅上,脑中模模糊糊想着,不就是一个女人,孤能喜欢你,也能忘了你。
萧程每日上朝,处理公务,睡觉,如此过了三天,将堆积下来的公文大概处理了一些。
这一日休沐,天气微凉,萧程穿了一件玄色暗纹锦袍,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手持一盏白玉酒壶,时不时呷上一口。
一拓在一旁,将该禀告的都禀告完了以后,忽然道:“主子,有什么事情就别闷在心里,直接说出来,问清楚会好些。”一拓只是想起在船上那个女子持剑将主子护在身后的那一幕,又看到主子每日都会喝上几壶闷酒,不自觉就多了句嘴。
萧程自嘲一笑:“你不懂。”她本来就不喜欢他,所以从没把他放在心上,这样挺好,反正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一拓道:“主子,我确实不懂,不过要是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绝对不会这样轻言放弃,会把所有的事情问清楚,如若她真喜欢的是别人,那我也会想法子让她爱上我。”
顿了顿一拓又道:“而且像主子这样的人,就算除去身份,世上姑娘怕是没有几个不喜欢的。”
萧程斜睨过去,带着几分酒气:“是吗?你知道她什么吸引我吗?”
一拓下意识就想起妘锦那张漂亮的脸。
萧程呷了一口酒,不过是那颗心让他觉得温暖,没有什么虚假的讨好,什么都没有,就是纯粹,不会因为他扮成小乞丐对他低看俩分,也不会因为他是太子高看俩分,他就好比中秋节那日的那个男童一样,他忽地嗤笑出声:“就是太纯粹了。”
“主子,酒喝多了伤身,如今这天下都是主子的,这妘姑娘亦是主子的。”
萧程放下酒壶,或许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得到相对的回应,人是会贪心的,只想得到更多,但期望越高,失望就会越大。
御花园里忽然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萧程望去,只见一个姑娘正在逗着一只雪白的狗狗玩,也不知这是他的第几个妹妹。
这时萧莹也看见了萧程,她把手中的狗狗递给一旁的宫女,便走过来行礼:“皇兄万福。”
萧程和她接触不多,应该说他们只打过照面,却并没有说过话,他道:“你是?”
萧莹盈盈一笑道:“我是皇兄的第九个妹妹萧莹。”
萧程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
萧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向他,试探问道:“皇兄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萧程没答反问道:“九妹因何这般怡悦。”
萧莹忙把宫女手中的狗狗抱入怀:“因为它啊!可乖可逗人喜欢了。”
萧程看着这团肉乎乎的雪团子,那小舌头还时不时出来舔一下,就它也会逗人喜欢,那她们这些女子的心思还真难猜,萧程默了片刻,忽然道:“九妹可知女子一般都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萧莹挠了挠头,原来皇兄是在为情而烦,是因为那妘姑娘罢,她歪着头想了想,又瞧了瞧皇兄,上次在皇祖母的寿宴上,她记得皇兄就榜着一张脸,而妘姑娘却殷勤地给皇兄倒酒来着,她道:“我可能说实话。”
萧程点头。
萧莹缓缓道:“像皇兄一样俊俏的郎君,女子确实会喜欢,不过应该不会喜欢皇兄这样的性子。”
萧程一双锐眸望了过去,萧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道:“我想,女子应该都喜欢爱笑的,但皇兄总是板着一张脸,想必女子都会有些,有些害怕罢。”
萧程认真地想了想,用眼神询问萧莹,是这样吗?
萧莹认真的点点头,又出起了主意:“或许皇兄可以买一些女子喜欢的物件。”
也罢,反正骗不了自己的心,他站了起来,道:“九妹陪我去长安街逛逛,可否。”
萧莹瞬间便愣住了,她长这么大就从未出过宫:“我可以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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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妘锦逛了好几家铺子,才买到了中意的丝线,眼看着到了晌午,就带着竹青走进了一家有名的食肆,一直听她哥说这家食肆的烤鸭味道特别好,今日正好尝尝。
俩人难得出来,就找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一边吃着桌上的食物,一边看着人来人往的闹市,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竹青先给妘锦布好了菜,才坐到妘锦的对面,妘锦看着碗里,只见金黄色的鸭皮上泛着油亮的光泽,上面撒了些黑芝麻,闻起来便觉得很香,她用竹箸夹起一块,在一旁的碟子里蘸了些酱汁,咬上一口,软糯的皮很有嚼劲,一丝一丝的黄油从软皮里透了出来,肥而不腻,夹杂着酱汁的香味,好吃的能把舌头咬掉。
竹青眼睛冒起星星,直夸道:“嗯,小姐,怎么这么好吃。”
妘锦点点头:“难怪哥哥每回吃了这家的烤鸭,回家都赞不绝口,确实不错。”说着妘锦又夹起一块,好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俩人吃完后,小二上了一壶清茶,妘锦端着清茶,随意的往外瞧去,却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萧程,他旁边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极为的娇俏。
妘锦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她死死的盯着那俩个人,那女子不知跟他说了什么,萧程明显很愉快的样子,她的心不自觉揪紧,心直直往下坠。
难怪这么多天不见他,是因为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一样,也对,他是皇帝,以后会有很多女人,她最多便是他其中一个女人而已。
竹青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就瞧见俩个人,一个是太子,不,如今是皇帝,还有一个女子她不认识,她忙瞧了瞧妘锦脸上的表情,很淡然,她小声唤道:“小姐。”
妘锦回过头,对着她笑了笑,随即又垂下眸子,好半晌才道:“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就回去。”
竹青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只得点了点头。
俩人站了起来,往楼下走,却正好看到从楼梯口走上来的萧程,他身后还跟着那名女子,是个很娇小清秀的女子。
妘锦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她垂下眼睫,将唾液咽了又咽,那双盈盈秋水的眼眸朝他望去:“真巧,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就朝楼下走。
萧程转过身,看着那个背影,只觉得一股邪火往上蹭,和那个人可以共居一室,一见到他却避如蛇蝎,连话都不愿多说。
他大跨步追上了她,握住她的皓腕径直朝马车走去。
萧程几乎是将人抱上马车的,一进到马车内,他就将她的双手禁锢在头顶,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便直接吻了上去。
妘锦猝不及防,她睁大双眼,入眼便是他长长的睫毛,和那双猩红的眸子。
萧程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妘锦瞬间只觉一股晕眩袭来,像陷入了无尽的深渊,整个人直直往下坠,周围全是他的气息,他身上浓郁的龙涎香,唇齿间淡淡的薄荷香,宛若将她紧紧裹在一张网里,密不透风。她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心紧紧缩成了一团。
萧程终是放开了她,却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他用指腹抹了抹唇角,眼里掠过一丝□□,声音清凉:“不愿让我吻?”
妘锦望着他额角掉落下来的一丝乌发,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狂魅邪狷,她躺在那没动,使劲咽了咽干疼的嗓子,想起适才的女子,她真想说一句,你怎么不吻她去。
同时又觉得委屈,她使劲的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泪水收了回去,一双赤红的瞳仁里带着一丝倔强。
萧程却忽然抓起了她的皓腕,洁白柔嫩的皓腕上有一道极为刺目的疤痕:“这是什么?”
妘锦默了默,道:“不小心划的。”
萧程克制不住的握紧她的皓腕,眼底压着一丝情绪:“你就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你就这么喜欢他,为了他可以去死,你可知他前世如何对你的。
妘锦瞧了过去,只见他眼尾猩红,眸中藏着一抹锐利,她挣脱开他的桎梏,心里实在不解,为何男人可以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又同时吻另一个女人,她忽然就道:“不关你事。”
第17章
三日后,御书房内,入目便是一扇金丝楠木雕刻龙纹的屏座,一张紫檀木雕花的椅子,上面放着一个莲云纹软垫,宽大的御桌上摆放着一盏琉璃灯,铜炉,文房四宝。
萧程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正摊开着一本奏折,那笔尖一直停留在奏折上,却迟迟没有下笔,他兀地就把笔搁在了笔架上,心里反反复复萦绕着那几个字,不关你事,不关你事,不关你事。
他站了起来,走向一旁的书架,从书架上随意拿了一本书翻阅起来。
在旁伺候的安闽用余光瞧了瞧,发现那书竟然是反的,整整一个上午,这位年轻的帝王就没批上一份奏折,现在又将那书反着拿,果然这君心难测。
安闽小心翼翼道:“皇上,这都快晌午了,要不皇上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萧程点点头,将手中的书放回了架上,便朝着隔间走去,御书房的隔间是皇帝小憩的地方,外间和里间用纱幔隔开,外间摆着食案,里间摆着一张拔步床,地上铺着云纹红绒毯,萧程踏步走到食案前坐了下来。
安闽身后跟着俩个小太监,俩个小太监有条不紊的把菜从食盒里端了出来,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萧程拿起银箸,安闽看着脸色行事,萧程看向哪道菜,安闽忙用银箸夹起一些放入萧程的碗里。
但安闽将桌上摆的这些菜夹了个遍,也没见萧程动多少筷子,安闽试探着问:“皇上,这些可是不合您的胃口。”
萧程有些烦躁的将银箸丢向了食案:“撤下去,孤今日没胃口。”
安闽算是看出来了,这皇帝有心事,而且这心事还不是一般能解决的,他赶紧让俩个小太监把食物撤了下去,提心吊胆跟在萧程身后。
萧程又坐回了椅子上,手中握着笔,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这时门外来报:“皇上,微臣已将杨浩带来,皇上现在要见他吗?”
“宣。”萧程轻轻吐出一个字。
须臾一个身穿灰色交领长衫的男子便走进了这御书房,这人正是杨浩,他此刻是心惊胆寒的,三日前,他突然被罢了职,又被警告永不得回京城,可三日后,他又被寻了回来,还被带进了这皇宫里的御书房。他不知这新上任的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现下他只得颤颤巍巍,恭恭敬敬的给新皇行了个大礼,等着新皇的指示。
萧程冷眼瞧着底下匍匐于地的人,既不叫他起身,也没多说一句话,转而批阅起奏折来。
杨浩匍匐在地上许久,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来,随着时辰慢慢过去,杨浩的心逐渐煎熬起来,看来自己是真得罪了这位新皇,他仔细的想了想,难道是因为那些传闻,可是就算是因为那些传闻,皇帝罢他职也就好了,为何又重新把他召了回来。
左思右想之下,杨浩背后浸出一丝冷汗,难道他和妘锦之事,这位皇帝知道了,细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安闽在一旁,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杨浩,也不知这进士哪来的本事,怎么就惹毛了皇帝,让皇帝连办公的心思都无,看来这进士今日不死也会脱下一层皮。
一个时辰过去,俩个时辰过去,萧程这才出声道:“安公公,给孤拿条鞭子。”
安闽拿来了鞭子,萧程示意他出去,他拿着鞭子慢悠悠地走到了杨浩身前,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知道孤为何让你跪着。”
杨浩此时早就吓破了胆,他抬起头来,额角,鼻尖满脸的汗珠子,他哀哀戚戚道:“请,请皇上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