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哪里敢让宋棠来开解自己,连忙说,“奴婢不想了。”
宋棠一颔首:“让人进来伺候洗漱吧。”
“是。”竹溪福一福身,出去吩咐宫人做事。
这件事之后,复过得几日的清早,又有消息传来说有小宫人在冷宫自尽了。
和上一次那名宫人一样,同样是上吊,同样是在孙宝林自尽的地方。
不是跟前的宫人出事,妃嫔们大多听不到这样的消息。
宋棠管理着后宫,因底下的人事事都须呈禀,故而第一时间晓得了。
她当然知道其中颇有蹊跷,也知道这两桩事极大可能是奔着沈清漪而去的。
可到底是准备做什么,她还没有弄明白。
接连有小宫人在孙敏自尽的地方选择同样的方式自尽,与此同时,这两名小宫人都是被沈清漪从芙蓉阁打发出去的……难道说,这些其实都是做给沈清漪看的?
如果沈清漪心里有鬼倒是可能害怕。
宋棠思及此,望着窗外海棠树上红艳艳的果子,手指轻敲一敲罗汉床榻桌。
沈清漪她——
心里可不就是有鬼吗?
·
沈清漪原本对小宫人在冷宫自尽一事不知情。
但接连两名宫人闹出这样的事,在宫人之间早已传开,也生出些风言风语。
宫人们倒没有将这些牵扯到沈清漪身上。无非是认为冷宫那个地方实在邪乎得紧。短短的时间已经两个宫人去了,说不得是孙宝林泉下寂寞,化成厉鬼前来索命,要找些人下去陪一陪她。
沈清漪是无意间听见了两名小宫女在谈论这些事。
当听见孙宝林、厉鬼这些字眼时,她在炎炎烈日下亦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定住心神,沈清漪呵斥道,“在宫里这般浑说,是想挨板子不成?”
两名小宫女骤然听见沈清漪的声音,吓得连忙转过身福身行礼。
沈清漪看着她们,抿一抿唇道:“孙宝林早已入土为安,你们偏将她提起来,意欲何为?”
“回婉嫔的话,不是奴婢非要提起孙宝林的,是……”
小宫女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清漪蹙眉:“是什么?”
小宫女深深埋着头说:“是这阵子已有两名小宫人在冷宫自尽,实在叫人心慌。”
“那两个人偏生都选在冷宫,又都和孙宝林一样……”
“所以有人说,是孙宝林化为厉鬼,前来索命。”
小宫女的声音越来越低,沈清漪却仍是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垂眼看着眼前的两名宫女道:“这些话,你们若再乱传,仔细受罚。”
沈清漪莫名心烦意乱,没有心思搭理这两个宫女,便让她们退下了。她一路怔怔的回到芙蓉阁,入得里间才问怜春:“你可晓得冷宫近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怜春说:“奴婢这便去仔细打听。”
这是说并不知情了,沈清漪点了下头说:“去吧,问得仔细一些。”
怜春退下了。
沈清漪的脑海里孙敏上吊自尽的画面却挥之不去。
好不容易摆脱的恐惧再一次袭来,她想起那一张诱骗她的字条,想起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想到这一次的事未必和那个人没关系,可不懂这个人想做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无端的害怕。
直到怜春打听消息回来,告诉她自尽的两个小宫人是之前在芙蓉阁做事的。
沈清漪明白自己感到害怕的原因。
这个人,分明是冲着她来。
既然是冲着她来的,又哪里会只是这么简单?
“主子……”
见沈清漪骤然面色惨白,怜春道,“主子别怕,此事与主子无关。”
这话无法安抚沈清漪。
她抬眼看一看怜春,嘴唇轻颤:“没事,我自己待一会。”
怜春不放心说:“还是奴婢陪一陪主子吧。”
“下去。”沈清漪别开眼,语气变得比之前严厉了些,怜春唯有先告退了。
一个人待在里间,沈清漪视线扫过梳妆台,起身快步走得过去。她寻到之前被放字条的那个首饰匣子,手摁上去,沉默过几息时间,拨开金锁扣,将匣子打开。
目光触及里面躺着的一张不知几时被放在此处的字条时,沈清漪瞳孔骤缩。
她后退两步,看着那一张字条,直觉得记忆错乱。
从前那张字条她早已处理。
这一张……
是有人新放在这个地方了,放在和之前那张字条一样的地方。
像那两个小宫人在孙敏自尽的地方自尽一样。
沈清漪手撑着梳妆台,死死盯住那张字条,身体在发颤。她只是觉得可怖,为那个尚且不知道是谁的人的狠毒心肠,她心知这个人是想让她不好过,她一点都不想叫那个人如愿。可是,要怎么做?
狠狠掐过自己一把,让自己镇静下来,沈清漪伸出手去取那张字条。
展开,上面是一句:“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字字映入眼中,叫沈清漪心悸不已。
她攥紧手里这张字条,瘫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无法控制的埋头大哭。
她后悔自己当初被诱骗去冷宫,撞见孙敏上吊自尽的一幕。
她后悔欺骗昭哥哥,不敢将真相告诉他。
如今方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步入别人设好的圈套,想脱身而不能。
她以为拔除那个人在芙蓉阁的眼线,却依然收到这张字条。
沈清漪有种性命被捏在别人手心的感觉。
那个人不知道在哪,不知道是谁,然而似乎有着在她毫无觉察时,轻松夺去她性命的能力。
也不是……
这个人并不想要她的性命,这个人分明是故意折磨她,不让她好过。
种种念头不停冒出来,逼得沈清漪几乎发疯。
她没有害人,凭什么说……人是她害死的呢?她不过是打发他们走而已!
明知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临到夜里,沈清漪仍被噩梦包围。她梦到吊在那里的孙敏,梦到那两个宫人,梦到他们一起将她围住,问她为什么,说她将他们给害了,说不是她,他们不会死。
一日又一日。
他们总来梦里找她,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她。
沈清漪又生得了一场大病。
她在昏沉迟钝中,听见熟悉的、能令她安生的声音,感觉有人握住她的手。
“昭哥哥……”沈清漪喃喃出声。
下一刻她脑海浮现熟悉且恐怖的画面,惊吓中猛然睁开眼。
首先望见的是对着她一脸关心与担忧的裴昭。
沈清漪怔一怔,手掌抚上裴昭的面庞,确认当真是他,终于扑到他怀中失声痛哭。
裴昭同样因为沈清漪的举动而愣了一下。
但低头看一看怀里哭得浑身都在发抖的人,他抬手抱住沈清漪,轻声哄她。
沈清漪哭得泪水将裴昭身上的外袍都浸湿了。好不容易止住哭意,她紧紧抱住裴昭,带着鼻音道:“昭哥哥,我不想住在这里,我再也不想住在这个地方了。”
“让我换一个地方住,好不好?”
沈清漪近乎乞求般的对裴昭说出这句话。
第42章 妙哉 这滋味,愈品愈妙。
沈清漪语声痛苦, 只她埋首裴昭胸前,未能看清楚裴昭此刻的表情。
相比于心疼、怜惜之类的情绪,他微微拧眉, 反有不解,但当下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问。
裴昭手掌轻抚沈清漪后背,似乎试图安抚她心中的不安。
而沈清漪哭过这一场,又从裴昭的怀抱里得到慰藉, 情绪确实有所和缓。
片刻仍未得到裴昭只言片语的答复, 沈清漪抱住裴昭的手臂松一松, 缓缓抬起头来,梨花带雨、泪眼朦胧去看眼前的人。她望向裴昭的一刻, 眨一眨眼,顿时又有晶莹泪珠滚落脸颊,愈楚楚可怜。
裴昭向来是见不得沈清漪这样的。
他抬手擦去沈清漪脸上泪珠, 指腹继而往沈清漪眼下一揩, 终是轻声说:“不哭了。”
沈清漪吸一吸鼻子, 开口带着浓重鼻音:“昭哥哥……”
裴昭解开沈清漪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扶她躺下, 偏头吩咐宫人取水来。
沈清漪这会儿并没有那么多想法。
只是裴昭在身边令她安心,她便不想他太快离开。
虽然顺从裴昭重新躺了下来,但沈清漪紧紧握住裴昭的手不放。
裴昭坐在床榻旁, 说得声:“朕不走。”
沈清漪闻言勉强扯出个笑。
裴昭安安静静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太医说她生病, 是因郁结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