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楷稍事歇息,便亲自到牢里探望王机去了。
王权羡慕不已。
嘴上说着狠话, 心里还是牵挂的。有个亲兄弟,真好。
王权是庶出,亲生母亲已经去世,王楷、王机和太子妃对他都不怎么亲近, 父亲也不怎么看重他。王权自知平庸, 也没有埋怨什么, 但内心深处, 还是渴盼亲情的。
王机见到王楷,放声大哭, “大哥你救我出去, 你快救我出去……”
王楷见自己的弟弟身穿囚服, 蓬头垢面,心疼得不行, “二弟,你瘦了。”
王机鼻涕眼泪一起流,隔着栏杆,拼命抓住王楷的手,“大哥你快救我出去,这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二弟,你冷静一点。”王楷命令。
王机好不容易见着亲人,心里的委屈恨不得全部发泄出来,“大哥你替我作主,把铜城这些胆大包天的混蛋全部杀了!他们竟敢打我!还有,大哥你替我教训那个明探微,我不就是想娶她姐姐么?她嫌我配不上她姐姐,拼命羞辱我……”
王楷面沉似水。
明家也太嚣张了。不同意亲事可以好好说,为什么要闹得这么大,闹得这么僵。
王机可算找着靠山了,本来在监狱里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这会儿又狂妄起来,“明家仗势欺人,我岂肯和他们干休?本来这门亲事我也不在意,明家这么嫌弃我,我这脾气还上来了,非娶明二不可!”
“你作死呢。”阴恻恻的男子声音,听了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看来三鞭打得还不够,这厮依旧不知悔改。”
王机方才的狂妄嚣张一下子收起来了,满脸惧色,嘴唇哆嗦。
“谁?”王楷喝道。
一名狱卒皂衣皂靴,面无表情,“在下是今日当值的狱卒。方才的对话已经记录在案,两位放心,一个字也不会错的。”
“记录在案?”王楷拧眉。
狱卒道:“对,记录在案。犯人和亲属见面时若有悔改,可作为减刑的依据。”
“若不悔改呢?”王楷心一沉。
狱卒道:“若不悔改,不予减刑。”
王楷心松了松。
只是不减刑,那还不算太糟糕。
王机哭丧着脸,“所以我别想减刑了,对么?”
狱卒还是一张棺材脸,“没有悔改表现,不符合减刑条件。”
王机以手掩面,“我命怎么这么苦啊啊啊啊。”
早知道方才说些悔过的话,不就可以减刑、早日放出去了么?
“探视时间到。”狱卒铁面无私。
王楷出自名门,自视甚高,不愿和一个狱卒纠缠,把带来的饭菜放下,便离开了。
“大哥,早点救我出去。”王机在他身后叫喊。
这叫喊声不断在王楷耳畔回响。
王楷回到客栈,把王权、汤清等人叫过来详细询问了一遍,知道重金行贿在铜城行不通,若想早日救出王机,除非明探微点头。
王楷无奈,当晚草草歇息,次日便备了重礼,到忠王府求见王女。
明探微不在家,王楷见不到人。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王楷是护国公府的大公子,又是太子妃的亲哥哥,受到如此冷遇,自然很是恼火。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有气只好暂时忍着。
王楷命人打听了,知道明探微是每天到慈幼局看望那里的孤儿,便亲自出面,向慈幼局捐了一大笔钱。
“大手笔啊。”王权知道了捐款的数目,不由的砸舌。
汤清原本不大看得起王权这位不得宠的五公子,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却有了几分患难之交的意思,委婉提醒,“大公子为救二公子,多方奔走,挥金如土。五公子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呢?回府之后,也好有个交待。”
王权正在为这个事犯愁呢,闻言忙向汤清请教计策。
王权也想像王楷那样视金钱如粪土,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手头紧,没钱。
汤清给他出主意,“五公子常买些好吃的送到慈幼局,对那里的小孩子好一些,风声总会传到王女耳中的。”
“对对对,王女总会知道的。说不定因此网开一面,为二哥减刑。”王权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再三向汤清道谢。
王权就天天买了瓜果蔬菜等送往慈幼局。他是带着目的来的,当然不会送了东西就走,每回都要陪孩子们说话、玩耍。
王权虽然有爹,但他爹极少管他,和个孤儿也差不多。真的和这些孤儿孤女玩起来,竟然挺真诚的。
一个小女孩儿摔倒了,王权忙抢上去抱起来,笨拙的哄着。
小女孩儿并没有哭,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看着他。
小女孩儿没哭,王权哭了。
他怎么这么倒霉呢,府门前恰巧遇上王机,被王机带到铜城,受这样的难为……
王权絮絮叨叨,向小女孩儿倾诉他的烦恼。
小女孩儿只有两三岁,肯定听不懂,却好心的伸出手,替他擦眼泪。
王权更加伤怀,“我在护国公府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这回没保护好二哥,回去后日子更不好过了……”
“我来帮帮你吧。”女子清脆柔美的笑声。
王权急忙抬头,只见一位妙龄少女笑盈盈望着她。
她上身穿着春芽绿大袖衫,下身着嫩黄色长裙,肌肤如雪,笑眼如月。
王权认得这是明探微,忙放下小女孩儿,恭敬行礼,“见过王女。”
小女孩儿兴奋扑向明探微,明探微抱起小女孩儿笑道:“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会在这里陪孩子们玩耍。”
王权怔了怔,随后才意识到明探微这是看在他善待这小女孩儿的份上,卖了他一个人情,忙深深一揖,“多谢王女。”
王权回到客栈,把明探微明天会在慈幼局的话说了,王楷罕见的对他鼓励微笑,“五弟这可是立了一功。回府之后,我会向父亲禀报的。”
王权受宠若惊,“大哥过奖了,小弟愧不敢当。”
王楷和王权并不熟悉,夸了他几句,就把他打发走了。
王权走后,王楷脸色阴沉的独自坐了许久,越想越气。
这位王女是什么意思?不光要给慈幼局捐钱,还要对那些孤儿孤女和善慈爱,才能见到她?
呵呵,好大的架子。
满心不服气,满腹怨气,但王楷还是准时到了慈幼局。见到明探微,笑容满面的问好,“久闻王女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一位小女孩儿在打秋千,明探微笑咪咪的在一边推着她。王楷平时也是很傲气的,这时有求于人,就很有眼色了,不光殷勤的过去帮着推,还和气的跟小女孩儿搭话,“你胆子大不大?我推得高一点,你会害怕么?”
小女孩儿害羞的点头笑。
王楷拿出所有的耐心,陪小女孩儿玩了小半个时辰。
明探微对他的表现比较满意,“铜城惯例,犯人若有悔改表现,可以减刑。”
“真的?”王楷精神一振。
明探微道:“第一,悔改可以减刑;第二,积极赔偿受害人可以减刑;第三,保证书可以减刑。”
至于什么样的保证书,明探微却没有明说。
明探微三个条件说完,便把王楷请走了。
王楷把王权和几名心腹护卫叫过来商量,王权这个从前不起眼的五公子忽然变聪明了,“悔改可以减刑,这是最容易做到的。咱们到牢狱探望二哥,二哥说些悔改的话语,狱卒便会记录在案了。积极赔偿受害人,应该指的是那名被……被调戏、跳水求生的女子。平民女子嘛,赔偿一些银钱,也就是了。至于保证书,恐怕有点难办……”
“保证什么?”王楷追问。
王权迟疑了一下,“小弟也只是猜测,若猜错了,大哥莫怪。二哥他这回之所以来铜城,是冲着,是冲着……明家的二姑娘,王女的二姐……”
王楷黑了脸。
敢情明探微是要王机写下保证书,今后不再骚扰明二姑娘。
护国公府是一等一的国公府,还配不上明家了?欺人太甚。
也或许明家不是看不上护国公府,是看不上王机。明家目光也太短浅了。王机只不过是年少轻狂,娶了贤妻进门,自然会好起来的。何必就这么把人看扁了?
也罢。强扭的瓜不甜,明家既然看不上王机,这桩婚事从此做罢。
悔改、赔偿、写保证书,都是可以的,只要能把人救出来就行。
王楷到牢狱探望王机,秘密私语,“……我已经把赔偿银子交到官府了,你只要表示悔改,再写份保证书,便能出狱了。”
王机不愿意,“这多丢人啊。大哥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王楷问:“那你要大哥怎么办?带兵硬抢么?”
王机颓然。
带兵硬抢?可拉倒吧。护国公府再厉害,这也是忠王孟归尘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
王机一千个不乐意,一万个不乐意,但表示悔改、写保证书总比坐牢好,无奈点头。
王机表示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狱卒记录下他的话语,并且让他按了手印。
发誓不再纠缠明二姑娘的保证书,是王机亲笔写的。
赔偿给被害女子的银两,由王楷派人交到官府,官府转交被害女子。
王机减刑,提前出狱。
王机这边出了狱,那边京城派来的使者便到了:明探微冤杀百姓被御史弹劾,奉旨召明探微回京,彻查此案。
“快,快赶到忠王府,本公子要当面笑话她!”王机兴奋大叫。
王楷训斥王机,让他别发疯,但王机执意要去。王楷怜惜他这段时日实在是受苦了,也受气了,恐怕他一口气憋在心里发泄不出来,反把他气病了,便由他去了。
反正已经出狱了,明探微总不能把人再抓回去吧。
王机带着大批护卫,很气派的到了忠王府。
明探微正要登上马车。
王机得意狂笑,“明探微,你也有今天!到了京城,等着坐牢吧!”
“谁说王女到了京城会坐牢?”府内传出质问声。
一位青年贵公子,出现在王府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