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秋把零散的块票角钱和粮票小心叠好收了起来。
做完这些她没急着回去,特意在县上的一些地方看了看,街上摆摊的人真的不多,但不是没有,她走到排了长龙的供销社附近绕了一圈才慢慢走回去,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就见门槛上坐着李大有,他的三轮自行车停在旁边,板车上捆着两篓不太新鲜的蔫黄菜叶。
这是李大有去菜市场里捡的,一般等菜市场收市,可以捡一些不要的烂菜叶或者是瓜果,无非是大白菜和包菜这些,乡下人节俭,这些菜叶只要不会吃坏肚子,都能拿来果腹,是以每次菜市场收市都有不少人蹲点去捡菜叶,捡菜叶动作还要快,甚至要和售菜员搞好点关系,不然连烂菜叶都没得捡,本来李月秋也打算去捡点的,但她去的时候菜市场已经收市了。
李大有看到她但没吱声,而是伸手朝门内指了指动了动嘴不出声的说了几个字。
李月秋知意,眉梢蓦的一喜,大步跨进门,一眼就看到坐在院子里微佝偻着身子的老人。
“爷爷!”
李老头手里拿着水烟袋,额角皱纹沟壑,额头拧成了川字,抬头看了自己的孙女一眼,语气一贯严肃,“发高热好点没?”
李月秋笑着说好了。
李老头点了下头就不再说话,吧嗒吧嗒的开始抽水烟,他年轻的时候打过战,脾气硬,经常板着一张脸,村里捣蛋的熊孩子,看到他板着脸都会立马规规矩矩站好,但自小被他带大的李月秋并不怕他。
李月秋搬了只板凳挨着他坐下,亲亲热热的,像是归巢的鸟儿。
“老三说你把肉联厂的工辞了,要回乡种地,地里刨食。”李老头把水烟袋在凳子脚上磕了磕,磕出一点烟灰。
“嗯。”
“秋丫,你不小了,这事俺不答应。”
“爷爷,我都已经把工资领了,不能再去肉联厂了,我想跟你回家。”李月秋揉了揉鼻子,掏出自己领的工资给爷爷看,余光看向院子,竟然不见李安国和付双红。
“李月秋,你是不是觉得俺老了,半截身子进了黄土,所以管不了你哩,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瞎作也要有个谱。”李老头脸上表情不变,只是说话声音高了些。
阳奉阴违,自作主张的事秋丫做了不止一件两件,他站了起来,“一会俺和你去找吕厂长把话说清楚,工俺们不辞,要继续干下去。”乡下条件不比县城,肉联厂的活不能辞。
他脾气硬,但李月秋的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回家,她把掏出来的工资放回兜里,“爷爷,我真的不想在肉联厂做了。”
“你闹什么?”李老头火气上来了,拿着水烟袋的手猛的抬了起来,直接喝道:“你那对象呢,也不处了?不要了?!”
李月秋心平气和语气认真,“恩,不处了,我不要了,扔粪堆里,爷爷,我想你哩,想回家,乡下才是我的家。”
“……”李老头哑然,眼角耷拉的皱纹绷紧,眼睛都惊得大了些,啥叫不要了,不处了?之前告诉他姓秦的为了她连命都差点丢了,看中了那姓秦的,能共同进步共同思考,这就不要了,改革开放了,思想开放了,难不成感情来的快去的也这么麻溜?这不是耍儿戏吗?!
他重重的把捏着水烟袋的手放下,在原地走了几步,火气也随着步子灭了不少,过了好一会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姓秦的那小伙他见过一次,虽然是个高级知识分子的文化人,不过眉眼看着没什么正气,瞧着就不是能踏实过日子的,心眼花,他一直不同意秋丫和人处对象,如今,不处了是好事,到底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女娃,和小子不同,不听话,可以皮实的揍一顿,是他老头子没把人教好,把人娇惯坏了,回家也好,放自己眼皮底下,他安心。
“好,你自个拿的主意,以后怎样都自个兜着,想回乡下就回,没人会把你栓在县里头,但回去做活要是叫苦喊累也给俺憋回肚子里。”
第8章 副食本
坐在门槛上一直偷瞄的李大有看事情已经妥了,趁热打铁赶紧凑了过来,“爷,我去给月秋拾辍东西哩。”他就知道爷爷舍不得动手,来县城的路上还板着脸专门让他在路边砍了拇指粗的藤条说要进城收拾人。
那神情那语气李大有差点儿就信了。
雷声大雨点小,藤条打到他身上都招呼不到月秋身上,这些年爷爷隔个几天就要进县里看一眼月秋,明显是不放心人在县上,他眼皮浅,工厂工人是个砸不破的饭碗,但再好的饭碗,月秋一个女娃在城里,还是回家好。
他乐呵,李老头瞪了他一眼。
李大月立马去给李月秋收拾东西,东西李月秋早打包收好了,还差一个副食本。
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城里人家家户户过日子除了票据、钱还有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副食本,什么东西缺乏就列入副食本的供应品目,像麻酱、碱面、带鱼等就在副食本的供应之列,都是定量供应,凭“本”才能购买。
刚刚李安国和付双红一直在屋里不出来,等着听院子里的情况,谁知老头子发火是发了,但三言两语下来最后却打算带着人回乡,俩口子慌了,月秋不能走,起码现在不能。
老头子也太疼这丫头片子了吧,说什么就什么,付双红心里乱麻麻的,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副食本攥她手里有多大的用她最清楚,但现在已经不是副食本的问题,月秋回去了,秦伟答应他们的肯定是不能兑现了。
李月秋来屋里找人,“小婶,我的副食本呢。”
副食本这本子虽然再过几年会取消,但现在主食都不够吃,副食更是稀缺,肚子没油水的时候就指着副食本,用处很大,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这本子,为了增加家里的一点副食品定量,不少人会费尽心思托关系去弄一张副食本,有的甚至都结婚成家了,还特意跑去专门单独另立一个户口册,以此多一个户口多一份额外副食品定量。
李月秋的副食本是她爸在世时弄到的,她到县里之后,爷爷把家里的副食本交给了她,不过转眼她就被哄得交给了付双红。
这是她爸当初费了不少劲弄的本子,她得带走。
付双红笑的勉强去拿副食本,李安国苦大仇深的走到外面,“爸,月秋小不懂事,你也不懂?肉联厂的活计辞了就找不到这么好的了,乡下地方月秋呆不了。”乡下的条件要是好,他爸当初就不会把人送县城里来了。
“有什么呆不了的,小时候不照样住乡下,饿不死。”
“是饿不死,可你得为她将来想想啊,大哥就这么一个孩子,她回乡下你难不成让她找个庄稼汉嫁了不成?窝在小地方没前途的。”
李老头心里还在摇摆不定,一听这话唬了脸,“庄稼汉怎么了?你也是我种庄稼供出来的,没见坏了你的前途,等回了乡,我会给她找合适的对象让她安生过日子。”
李安国有口难开,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敢说,月秋回了乡,他转到玻璃厂办公室主任的事情就黄了。
这时找副食本的付双红磨蹭了好半天终于出来了,一出来着急忙慌的说:“我这记性!也不知道本子被我搁哪了,找半天找不到,月秋,要不你先回去,等我找到了让人给你送到乡下。”
箱子和行李都已经搬上了门口的自行车,用粗麻绳绑好,付双红来这么一句听起来没什么,但李月秋知道是打算一拖再拖,拖到后面把副食本的事拖没了的意思,因为上辈子付双红就是这么做的。
李月秋手指缠着胸前的麻花辫的发梢,翘了翘唇角,“我前几天还看到小婶你拿着副食本去副食品店打麻酱,怎么今天就找不着了。”她语气一转,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家里估计遭偷了。”
副食本这么重要的东西,关乎嘴上吃的生计,堪比房产证明书了,就是再宽裕的家里都会好好存放,而且随时都要取用怎么可能会随便乱搁乱放,还找不到了。
“偷……应该不至于。”付双红应的支支吾吾,好好的怎么说到偷这么严重的事情上了,偷东西是会判刑坐牢的,这丫头片子今咋作精作怪的难缠。
“肯定被偷了,你中午要做零工,我和小叔在厂里,艳儿要上学,家里没人,一定是遭偷儿惦记,我去报派出所。”李月秋摸着自己的小下巴分析的头头是道,一口咬准了副食本是被偷了。
看她真打算去派出所,付双红额头出了一层汗,“月秋!你,着什么急,等等!”才说了两三句,都没影的事,报什么派出所。
“副食本被偷了,报派出所吧,找警察同志。”李月秋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语气不紧不慢,“早报能早找到,就算找不到,派出所会留个底,到时候补办起来也方便。”
几句话堵得付双红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李大有看不过眼想上前说几句,他经常来县城看月秋,来了小婶虽然面上热情,但感觉心里不咋个高兴,所以他来了几乎都不进小叔家门,这副食本肯定在小婶手里,那么重要的本,他可不能让月秋吃这个闷亏,得拿回来。
“大有,你回车上。”李老头把水烟袋别到腰上,对着李大有挥手让他别掺和,一双眼睛仿佛有穿透力似的看着李安国,李安国被看的不自在,自个上屋里去找,没一会就拿着副食本出来,“月秋,找到了,你小婶放换洗的衣服内衬里,所以刚刚没看到,来,你拿着。”
已经一只脚踏出门口要报派出所的李月秋立马转了方向,上前接过李安国手中的副食本,打开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的收进兜里。
付双红深吸了口气,看李月秋的模样哪有半分要去报派出所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这丫头片子下套呢,她本就极其爱面子,这下面子里子都没了,“月秋,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贪你的副食本。”
也不想想这几年里是谁照看着她,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跟他妈一样的货色,白眼狼!
李月秋瞥了她一眼,没接话,当没听到。
这一排平房都是家家户户挨着,谁家发生点屁大的事,都能引出一批闲来无事凑热闹的人,眼见门口有不少人交头接耳的看热闹,付双红索性推开拉着她的李安国,先声夺人,心酸道:“月秋,这两年,你住家里我们哪里对不住你了,短你吃短你穿了?你要这样戳我心窝子。”
付双红早前读过书上过生产队的扫盲班,不是那种只知道撒泼滚打的女人,不然李安国当初一个工厂工人也不会看上她。
她这一说看热闹的邻里邻居纷纷点头,照顾亲戚的孩子本就不好拿捏分寸,管的严了别人会说你苛待,管的松了别人说你纵着,李安国一家对这侄女已经挺不错了,逢年过节都会给做衣裳,家里的家务活也不让人沾手,养的很娇气。
又是这样,李月秋记得上辈子她还好不容易从市里逃回来,爷爷问小叔小婶咋连那么大个活人跑去市里都不知道,那时候她躺在床上脸上的伤口疼的厉害,脑袋迷迷瞪瞪,隐约听到付双红也是用这种语气告诉爷爷:我照顾了她七年,一点都不敢把人磕着碰着了,照顾艳儿都没比这细致,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哪能想到她会跑到市里,孙儿孙女里你最疼她我知道,爸怪我,当初还不如不要把人送到城里,好好呆乡下。
后来付双红还说了很多话,但迷糊中的她听的不太清,不过自从那之后身体硬朗的爷爷身体就一直不好。
李月秋朝付双红走过去,“你可不是短吃短穿,好吃的不都是藏着躲着吃?关键那些花的还是我的票和钱,以前我愿意给你花,但现在我不愿意拿回来还成我的不是了?你这是什么思想,简直就是地主剥削阶级。”
第9章 天生一对
看热闹的人都唏嘘了下,地主阶级不敢乱说,破四旧后虽然陆陆续续平反了不少,但名声总归不好听,放以前剥削阶级是要挨斗的。
不过要是月秋这丫头说的是真的,李家这媳妇做的就不地道了,剥削不剥削另说,柴米油盐的事情,又是亲戚,吃多用少也甭过多掰扯了,人家的副食本还给人家不是天经地义嘛,那本子再紧要,不是自己的东西,揣兜里也不嫌烙手。
李月秋眼睛红了一圈,她模样俊,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楚楚可怜,仿佛下一秒就要梨花带雨的哭出来,惹得人心疼,只想赶紧哄一哄。
实际上李月秋只是觉得怼完了心里舒坦,那眼睛不是委屈红的,而是拉开了架势要和付双红敞亮的把话说开,她拿了本子就打算走的,不过付双红偏偏忸怩作态,真要算的话那就好好算算,但隔壁邻居的几位婶子开始哄她,搞得她鼓起的气憋了下去。
几位婶子在这住了好些年,李月秋是个什么样性子清楚,读书时天天拿红奖状,十六岁就上厂里上班,平时洗衣做饭都会帮忙,真要论起来李艳是什么家务活也不做,她们住在隔壁,相处久了一双眼睛会看,付双红是什么脾气也清楚。
“……?!”这一反转付双红又惊又恼,李月秋是咋的了?一夜就变了脸,以前住家里的时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他们尊重,也凭她拿捏,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是想扣下副食本,但这地主坏分子的帽子她可不戴,她家里三代都是贫下中农,本分的老实人,和什么地主剥削一分钱都沾不上边,这丫头胡说八道说些什么!
“算了算了,这种事情说不清楚的,怎么说你小叔小婶照顾了你这些年,计较起来算不清的。”一位婶子拉着李月秋的手小声的劝她,付双红照顾她这么多年,嘴头上那点吃的藏着也正常,毕竟李月秋只是亲戚,不是自个家的人,“她是长辈,别人说起来只会挑你的错处,你这要回乡了,以后她也占不着便宜,划不来和她吵。”长辈和小辈呛起来,不管谁有理,小辈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骂没家教。
“我没想和她吵,是她欺负我。”李月秋低垂下眼眸,她记得这位婶子是和李安国一样在暖瓶厂上班的工人,“拿我换钱。”
婶子没听清,“换钱?”
付双红听到换钱,心里又惊又疑,果不其然听到那边的李月秋说:“她拿我去换了500块钱,还有小叔玻璃厂主任的职位。”
“什么?500块?”婶子一听也惊着了,什么500块,什么玻璃厂的职位,李安国不是在暖瓶厂上班吗?“咋回事情啊!”
李月秋却是撇开脑袋不再说话,付双红只觉得眼前一黑,头脑空白,指着李月秋,嘴里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她,怎么会知道?!
“秋丫,你给俺掰扯清楚。”李老头气冲冲的过来,“啥子500块?”
“……小叔小婶收了秦伟500块钱,还答应等我去市里之后让小叔转到玻璃厂当办公室主任。”李月秋说着顿了顿,“这不是自由恋爱,也不是处对象。”
“……”
“天哪,这不是等于是把人卖了嘛!”劝说李月秋的婶子率先反应过来,500块啊,还有主任职位,一个女娃娃能换这么多东西,我的乖乖。
“不是,不是,哪能啊!”李安国赶忙打圆场,掩饰住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一脸严肃的否认,后背却都湿透了,“我怎么可能卖了自己的亲侄女。”
付双红也一旁哭哭啼啼的解释他们没做这事,一定是月秋搞错了,院子里顿时乱哄哄的。
“大有,带秋丫出去车上等着。”李老头蓦的出声,声音响亮,像是轰了一颗炮弹压下院子里的声音,随即朝李安国喊:“老三,你给俺滚过来!”
付双红赶紧把院里多余的人请走,把大门关了,李安国跟着李老头走到院子一边,也不知道李老头说了些什么,说着说着把水烟袋抽到李安国身上,李安国也不敢躲,他咬牙坚决不认这事,直挺挺的挨揍,那声音听得付双红心惊肉跳。
完了,完了,事情不管是真是假铁定会传开来,明明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装作不知道李月秋买票要去市里的事情,只不过是答应了秦伟会把李月秋稳住不让她回乡下。
咋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了。
***
李老头在几近天黑的时候拿着副食本才从李安国家出来,李大有正笨拙的哄李月秋开心,和她说好玩的事情。
一老两小摸黑回的乡,乡下的水湾村离县上二十多公里,村子算得上是石林县里比较大的,水田山林很多,坐落在大山之中的一个村落,进村的山路是早前生产队没解放的时候大队上挖的,挖的并不怎么好,陡峭的坡绕来绕去,坑坑洼洼,蜿蜒进深山老林,越往里走,不好骑自行车,都是手推着,等到家的时候,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月秋,我一会给你们送饭过来。”李大有把人送到家门口下了行李后,又把板车后面其中一篓菜叶搬了进来放院子里的海棠树下,“看看能吃的吃,不能的喂鸡。”
李月秋一路过来颠的屁股墩疼,闻言轻轻的应了一声,“好。”那篓菜李大有肯定在菜市场的时候已经过了一道,大部分都是好的。
黑布隆冬的,她进厨房看了一眼,灶台上东西少,伸手一摸都是灰,李家当初分家的时候,李老头是分给了李月秋的父亲李拥军,等人不在了,他拉扯李月秋长大,直到10岁的时候送人进县上去读书,老人家一个孤家寡人,起火冷清,所以一般吃饭都是在老二也就是李大有家吃,这厨房也不常用,显得冷冰冰的。
李月秋燃了油灯先去房间里收拾东西,铺床单,整理被褥,她搬到县上之后很少回家,就是回了也不呆几天,被褥长久放在柜子里,捂的有股子潮霉味,晚上睡觉怕是不拢身,得拿出去晒一晒太阳,沾点阳光.气。
“秋丫,出来吃饭。”
李老头在院子外喊了一声,回来的路上爷爷提都不提李安国的事情,只是说了一句:俺还没死,养得起你,咱回家。
他当初把人送进城里读书放在老三家,一是因为县城里条件好,二是因为女娃娃还是要有个女的照顾,他一个糙老头子照顾的不仔细。怕老三家觉得负担,他每个月会定期给他们15块钱,老母鸡下蛋,地里粮食菜叶出来就往城里送,秋丫在肉联厂上班之后也让她把工资大半给老三家,都这样了,怎么反过来还算计起小的了。
是钱给少了还是粮食少了,照顾不了可以把秋丫给他送回来,他不会怪老三一家,可万万想不到竟然想拿秋丫去卖钱,李老头恨不得打死老三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哎,来了。”李月秋抬着油灯出去,晚上有风,她用手护着油灯,天已经黑透了,一眼看去能看到附近挨家挨户星星点点的光亮。
水湾村背靠树林,依山傍水,天一黑村里十分安静,风呼呼的,乍一听还有些渗人,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野狗的叫声。
厨房的黄泥土墙烟长年熏火燎燎黑漆漆的,梁上坠着之前她让李大有带回来的排骨,县城里还能逢年过节吃上个肉,但农村基本看不到什么肉,这排骨送回来,没一个人舍得吃的。
此时李大有正往灶里加柴,一旁的桌上摆着他送过来的两碗半米半番薯的饭,上面铺着一个荷包蛋、青菜还有腌得几乎透亮的酸藠头,堆得高高尖尖的。
厨房里有一盏油灯,李月秋把手里的熄了,省油,李大有送她和爷爷回家这会又送饭过来,没来得及着家肯定还空着肚子,她找了个碗把自己那碗的饭菜拨出来一些,她碗里的荷包蛋干巴巴的不怎么沾油,蛋黄已经提早被挖了出来,她用筷子夹成两半,递给李大有,“我吃不了这么多。”送过来的饭压得实沉,简直是两碗的量压成了一碗,大晚上的她确实也吃不了多少。
“不用,我不饿。”他妈在家给他留番薯饭了,这半大米半番薯的是特意给月秋和爷爷留的,这时喂完鸡的李老头进来,他把喂鸡剩下的粗糠放回厨房的粮食袋里,“秋丫吃不了,你吃行哩。”说着端起了桌上的碗,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碗里鸡蛋的蛋黄分出来,蛋白分两半,一半夹给李大有,一半给了李月秋,“赶紧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