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店小二们扶起来的掌柜立马变了一副神色,也道:“闭嘴,蠢货!”
一阵沉默过后,掌柜没忍住又骂道:“让你们闭嘴还真闭嘴了?查到什么了不说说?”
店小二们有些委屈地对视一眼,推了一个倒霉蛋出来,期期艾艾地道:“掌柜的,地字三号房的客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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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云本打算次日一早就离开,然而深夜发生的凶案生生将他的脚步拖住了。
官兵将这座客栈围了个严严实实,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客栈不说,还要接受好几次的盘问。
掌柜只来得及将关着梅亭嘉的那间屋子好生收拾了一番,好让那里瞧不出什么刑房的痕迹,至于旁的则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头部伤口被包扎的沈青云,自然成为了衙役们重点观察的对象,尤其是在他们拷问他伤口从何而来的时候,这个人居然还不肯说实话。
掌柜心急如焚,照这样下去,他们难保不会暴露啊!于是他盯上了陶姑娘与梅亭嘉,试图让她二人出场为沈青云作证。
陶姑娘笑了一声道:“我说姜叔,您当扯个慌那么容易么?主子是何等机智之人,他什么借口想不出?这会儿没放回来,岂不正是说明这南商衙役并非好糊弄之人,我一个小女子又能如何?”
掌柜被怼得哑口无言,将视线放在了梅亭嘉身上。
这姑娘现下脸色一片苍白,一看便是深受打击的模样,不过她还是感受到了掌柜的视线,冷笑一声道:“若要我去,我便实话实说,他欲非礼于我,被我自卫打伤。”
掌柜默了默,是,这样说的确洗刷了殿下杀人的嫌疑,可是调戏良家妇女就不需要治罪的吗?
他愤愤地摔上门出去,在门口地上骂道:“呸,娘们就是靠不住!”
屋里的梅亭嘉与陶姑娘面面相觑,也不知为何突然一起笑出了声。
半晌,梅亭嘉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自从昨夜从沈青云处听了那样一番话,今儿又被折腾了这么一通后,她精神十分不济。
“我还以为,你得一直对他死心塌地呢!”
听得梅亭嘉的低声质问,陶姑娘秀丽的小脸上下意识闪过一丝愠怒,紧接着又黯然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着他来你们宁朝?”
梅亭嘉扬了扬眉,听了一个有些熟悉的故事。
这份熟悉与前世没有分毫关系,而是今生就看过相同的套路——当初沈青云是如何打动宜淑长公主的,那样的事便在眼前的陶姑娘身上一模一样地发生过。
那人似是天生就知道,如何若即若离地让女人对他动心。
“我从前真的以为他心里有我。”
陶姑娘轻轻垂下眼眸来,颇为讽刺地笑了笑,因为从来没瞧见过沈青云对人动心的模样,因而他无论怎么表现,她都信了他。
梅亭嘉默了默,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你莫不是以为,他心里有我吧?”
陶姑娘苦笑了一声,注视着梅亭嘉道:“你?恐怕在他心里,你也不过是个玩物——可是庆王妃,我恰恰也是从你身上看见,原来我自以为是的感情,在他的心里,尚且还不如他对一个玩物。”
被称为玩物的梅亭嘉丝毫不在意,她垂下眼眸道:“陶姑娘这样的女子并不是一个……”
趁着沈青云被衙役们绊住,梅亭嘉好好地将陶姑娘与他的关系挑拨了个彻底——说起来倒也不必费什么心思,只需将沈青云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便足以让正常的姑娘明白。
半晌,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进来的是一群穿着衙役服的男子,他们的目光在梅亭嘉与陶姑娘身上转了转后,毫不客气地将二人拉了出去。
一如梅亭嘉所盼望的那般,衙役将二人分开进行审问,她立马对这些人表明了身份。
岂料负责审问她的衙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梅亭嘉的心中立刻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被关了太久,又刚刚经历过一次绝望,以至于现下一发觉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竟忘了谨慎试探。
果不其然那衙役笑得够了后,对同伴道:“那个破头的倒没说瞎话,他婆娘是真的有病,居然说自己是庆王妃。”
梅亭嘉蹙起眉来,没想到沈青云自己深受怀疑的同时,还能有心思为她挖个坑。
现下她手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衙役们又将她当作是个得了癔症的,这要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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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青州府出动了一大半人马驻守在这客栈时,又有一处发生了凶案。
沈青云巧舌如簧,直说这样的话他们这个客栈的人理应洗脱了嫌疑,该放他们离开。
跟着起哄的客人不少,再加上他舍得使银子,衙役们一合计,便抬手放行。
梅亭嘉眼瞧着逃生的希望又没了,整个人差点直接病倒,引得沈青云十分不情愿地为她请大夫,如此又耽搁了两日的时间。
待得两日后,梅亭嘉病情好转,一行人坐进马车要出城时,才得知这两日内又发生三起命案,青州知府干脆封了城。
站在城门前望着铁面无私的青州守军,沈青云几乎按捺不住当场暴起的冲动。
可是眼瞧着城楼之上为数不少的士兵,他轻轻闭了闭眼,命人将车赶了回去。
这回他走得是客栈的后门,还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后门,一进去便直接摸到了后院的水井。
掌柜蹙起眉道:“殿下,现下外面时不时就有官兵巡逻,若是轻易动用此处,怕是会惊动他们。”
沈青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连与这个蠢货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掌柜见他十分坚决,只得硬着头皮将水井之中的水抽干——原来此处只是一口不算深的枯井,里面还藏着一处地道,为了掩人耳目,掌柜每隔几日都会添上新水。
这动静着实不小,没过一会儿前面便响起了询问声。
掌柜出了一头的汗,只觉得今日小命休矣,那厢沈青云却还催得很急,最后更是躲过他手中的器具,自己亲手折腾起来。
“你去前面应付一下。”
掌柜应声离开,后院只剩下巨大的抽水声。
梅亭嘉的眼珠一转,紧接着就被沈青云抽空打晕——
“真是麻烦,都这样了还无时无刻想着逃跑!”
沈青云蹙眉望着昏倒的梅亭嘉,他原以为告诉她荀臻可能死了的消息能让她一蹶不振的。
前面的掌柜突然发出一声哀嚎,想来定是拦不住那些衙役了。
沈青云小声骂了一句废物,一把抓住梅亭嘉便往井下一跳。
陶姑娘也跟着要下去,却被他一把拦住:“你留在这里拖住他们。”
姑娘愣住了,尽管已经接受沈青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事实,她也绝想不到这么快就成了他的弃子。
这会儿沈青云已然搬开挡着地道入口的砖石扛着梅亭嘉走了进去,陶姑娘的眼中逐渐闪出一丝火气来,她四下里看了一眼,将目光放在了院子角落里的大水缸上。
带着梅亭嘉没能走上几步的沈青云,忽听得身后一阵巨大的响声,紧接着一股水流自身后瞬间冲刷过来,将沈青云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被他扛在肩头的梅亭嘉自然也没能幸免,被这么一下弄得悠悠醒转。
沈青云蹙起眉,心头瞬间积起了一股火气,然而现下并不是与那陶氏计较的时候,他只得闷头继续往前走。
湿着鞋袜,扛着姑娘,还要摸着黑往前走,这无疑是难上加难,沈青云很快便听得身后响起一阵喧哗,不由得黑了脸。
“这个贱人!”
他只敢小声骂上一句,脚上却加快了脚步——一个不小心还踩在了一处石头上,将右脚歪了一下。
忍着钻心的疼痛,沈青云手上死死摁着要挣扎的梅亭嘉继续往前走。
突然,他后心一凉,紧接着比脚上疼数倍的痛楚席卷了全身,令他瞬间脸色苍白。
“你——”
梅亭嘉冷声道:“我这样的女人,也能伤了你这种自负无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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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两处伤的沈青云很快被后面的人追上。
当他被带出了水井后,瞧见院子里坐着的男人时,更是目眦欲裂:“荀臻!”
庆王殿下却理也没理沈青云,径直走向了梅亭嘉,一把将自己的王妃揽在怀里。
沈青云心下更是怒火中烧,半晌他竟是一声轻笑:“亏得堂堂宁朝王爷如此不挑,把被本殿下用过的残花败柳当作宝,你可真是——”
荀臻冷眼望了他一眼,开口道:“本王想南商五殿下大约是失心疯了,一个太监似的人物难不成还想毁了谁的清白么?”
沈青云却以为荀臻是在说气话侮辱自己,想大声笑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只得勉强弯了弯唇角,做出一副嘲讽的模样:“可怜啊,你就这样自己安慰自己吧!”
一身湿漉漉的梅亭嘉身子一抖,紧接着她的眼睛被荀臻的大手遮住。
随即男子的惨叫声响起,伴随着一个姑娘的啜泣声,梅亭嘉认出那是陶姑娘的声音,忍不住开口问荀臻道:“王爷,发生什么事儿了?”
荀臻却温声道:“嘉儿,你受惊了,这些事情你暂且不要想了,以后我慢慢对你说,现在我带你去休息。”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冷淡,引得梅亭嘉心中一紧——虽是觉得照着他以往的性子,他理应不会怀疑自己才是,可这毕竟事关名节……
梅亭嘉轻轻叹了一口气,正待开口解释一番的时候,身子却猛然腾空——她被荀臻抱了起来。
“不要说话。”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来,让梅亭嘉心中更是忐忑。
荀臻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抱着梅亭嘉走上了二楼拐角处的第一间客房,而这座客栈所有的人都被控制了起来。
“王爷,我……”
见荀臻一脚将房门踢上,梅亭嘉便立刻试图开口为自己解释,却不想他猛然探过身来轻轻衔住了她的嘴唇。
“唔……”
她没忍住发出细细小小的声音,引得荀臻更是激烈,待得一阵眩晕过后,原本面色苍白的梅亭嘉两颊染上些许绯红,瞧着甚是好看。
荀臻瞧着自家王妃娇艳欲滴的模样,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额头轻触她的,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嘉儿,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只是自责,我没有保护好你。”
梅亭嘉愣住了。
尽管二人大婚后一直蜜里调油,梅亭嘉也知晓他为人温润,并非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可是因着前世被自己家人抛弃的经历,她的内心一直保存着一个角落,那里充满着戒备。
可是现如今,她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将角落轻轻撬开了一丝缝隙。
她垂下眼眸来,听着荀臻轻声细语地道:“嘉儿,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梅亭嘉眨了眨眼睛,将几乎涌到了眼眶的眼泪忍了回去,轻轻靠在荀臻怀里道:“是的,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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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统五年春,大宁大败南商,将这个一向不安分的邻国彻底打得服服帖帖。
统帅庆王用兵如神,一时间博得了众多百姓的爱戴。
就在庆王殿下班师回朝的那一日,前成国公府被查出通敌卖国、拐卖人口、贪污国库等十二项大罪,全家都被推到了菜市口问斩。
曾经风头无两的谢家就这样自取灭亡了。
谢家问斩后的第二日,谢皇后在坤安宫上吊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