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绛璃何等挨过这等苦楚,即便在现代,她家境一般,家中父母顶多只是上手打几下,绝不会拿个棒子这么往死里打。
眼下她听得自己挨打还不算,居然还要被剪了头发送去当尼姑,不由得勃然大怒,可是系统不在手中,别说是报复老夫人,便是要渡过难关都是妄想。
就在此时,一身绫罗满头珠翠的张姨娘自后院跑过来,哭着将梅绛璃揽在怀里,疼得梅二小姐一声哀嚎。
张姨娘却顾不得此刻疼痛不已的女儿,这皮外伤养养总会好,可若是被剪了头发送去修行,这女儿的一辈子还怎么活?
“老夫人!二姑娘可是伯府的二小姐,怎能去当姑子呢?便是犯了天大的错处,您将她打成这样子还不够吗?”张姨娘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冲着老夫人一通喊叫。
老夫人气得直喘粗气:“反了,反了!一个下贱妾室,也敢同我这么说话?”
此刻顺毅伯还在府外与他的狐朋狗友们玩耍,并不知自己府中已经是乱作一团,而张姨娘也心知肚明,没有顺毅伯,她对上老夫人多半是要吃大亏。
这时,缓过几分力气的梅绛璃开口道:“祖母还是省着力气吧!孙女无能,被人赶回来,可是没被赶回来的,惹的麻烦未必比孙女小。”
此话一出,老夫人顿时就是一呆,在她看来,被从文会宴赶回来已经是够丢脸的事情了,怎么还能够有更大的麻烦?
见老夫人上钩,梅绛璃毫不犹豫地选择移祸江东,她冷笑着开口道:“孙女之所以掌掴长姐,是因为皇后娘娘使人来责骂长姐,孙女为了保住家中名声,只得大义灭亲。
至于勾引庆王,长姐倘若规规矩矩,又怎会惹来皇后责罚呢?”
梅绛璃的话无疑让老夫人更加绝望,一个开罪了宜婉长公主,一个惹了皇后不快,顺毅伯府怕是就要毁在这两个不孝女手里了!
见老夫人的怒火已然完全转到了梅亭嘉身上,张姨娘连忙将女儿扶起,对着老夫人略一福身便往后走,而老夫人也无暇再计较这个已然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孙女。
“教了十几年的大家小姐,到最后都不如我的婉儿懂事乖巧!好不容易有庆王的青睐,这下怕是全完了!”老夫人气得唠叨出声,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酒过三巡,宴会散去,男宾处倒是未受太多影响,照理举办了赛诗会以及考究文章,只是女宾处却因着变故只草草展示了诗词。
散去时,小姐们都是一脸郁闷,下次文会宴便是三年以后,有许多人便成亲不能再参加了,一时之间她们也不知该怨恨谁毁了今年的机会。
待得轮到顺毅伯府的小姐上马车时,安静了全程宴会的姜婉突然拉住了梅亭嘉的手。
“表妹,还是你来坐这第一辆马车吧!”
突如其来的推拒让梅亭嘉一愣,随即她便是一笑道:“姜表姐为何突然要换马车?”
姜婉眼圈一红,几乎要掉下眼泪来:“表妹才是顺毅伯府的大小姐,婉儿只是他乡来的孤女,不配坐在这第一辆马车。”
此刻来往的人不少,有人听见姜婉的话不由得好奇地望过来。
三小姐梅诗音皱起眉,开口道:“姜表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来时都这么坐了,怎么回去反而说上配不配了?”
姜婉被梅诗音说得不由得咬住自己的嘴唇,她抬眼偷偷看了一眼梅亭嘉,但飞快地又低下头,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来时,是姑奶奶抬举婉儿,这方才文会宴结束,婉儿明白了,婉儿终究是不配的。”
且不说这话多让人误会,单就是姜婉现在的形态便足以让直性子的梅诗音恼火,多亏一旁的四小姐梅如瑾将自己三姐的手抓住,才没让梅诗音当场发作。
梅亭嘉眼中的笑意淡了,她知道祖母让姜婉参加文会宴的用意,是想让这位表姑娘在京城寻上一门好亲。
可是这位表小姐毕竟才学有限,宴会上表现平平,现在当着人来人往的这番作态,无非是要踩着她博得旁人的同情与怜悯了。
“姜表姐,祖母必然不愿看到你自怨自艾,你这么说岂不是辜负了祖母的一番好意?我便当什么都没听见,快些上车不要耽搁旁人时间了。”
梅亭嘉说完,便不给姜婉再与她纠结的机会,径直向着第二辆马车走过去。
路过的人纷纷朝着这里打量着,让姜婉顿觉难堪不已,只得灰溜溜地上了马车。
待得一行人回到伯府中,正厅灯火通明,老夫人带着不少下人等在那里,看着竟有一丝肃杀的气氛。
方才暴打过梅绛璃的家法就明晃晃地摆放在一边,看样子今晚上远没到休息的时候。
“……”
见几个孙女走进来,老夫人原本准备立刻发作梅亭嘉,但是她猛然想起最近这个孙女很是不服管,因此便先行将其他几个孙女遣回房中。
心知不会有好事,但是梅诗音与梅如瑾无法忤逆老夫人,只得一步一回头地离去。
倒是姜婉红着眼圈并未离去,老夫人看了一眼她,倒也没强行让她离开。
紧接着她又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下人都赶走,包括棠诗与菘词,被下人硬生生地拖走,然后自己才拿起家法,一言不发地走到梅亭嘉身边,狠狠一棍打在她的身上。
老夫人也不与梅亭嘉说话,她心知这个孙女伶牙俐齿她说不过,因此直接就上手,却不想眼前的孙女面不改色,倒活像是面对邻国拷打的忠贞之士一般,一时间老夫人被气了个倒仰。
明明姜婉来了以后,与梅亭嘉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眼下见梅亭嘉受罚,她却莫名地心旷神怡起来。
只是按照她一贯的表现,此刻要是袖手旁观是不对的,于是姜婉弱弱地开口道:“姑奶奶,您不要动怒,表妹她若是做错了什么,便让她给您赔个不是,可千万别打坏了她呀!”
不得不说,姜婉这话说得十分巧妙,老夫人一看面不改色的梅亭嘉,心里更气了。
眼见着老夫人毫不留情地再度打了两棒子,姜婉无法,只得掩面装作哭泣的模样。
再看梅亭嘉,一声求饶都没有十分硬气,唯独脸上有几分倔强受辱。
老夫人越看越气,就在她又高高举起了棍子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庆王驾到——”
第21章 荀臻原本就在前往顺……
荀臻原本就在前往顺毅伯府和打道回府之间踌躇,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急需要证实一下。
犹豫不决之下,殿下只令马车缓缓向顺毅伯府前行,以方便他随时反悔。
结果他还在思考着此事倘若被证实要如何做的时候,背后突然如同是挨了一闷棍一般,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于是荀臻也顾不得再过多纠结,直接开口吩咐道:“去顺毅伯府。”
车夫早就不耐这如同是龟一般的慢速了,听闻殿下吩咐便立刻赶往顺毅伯府。
背后的疼痛一棍接着一棍,以至于荀臻根本顾不上等伯府下人的通报,径直便闯了进去,果不其然正好看见就在前院正厅教训孙女的老夫人。
老夫人乍一见这位芝兰玉树的庆王殿下冷着一张脸走进来,人当即便呆愣住,手中的家法棍子也掉在了地上。
荀臻微微一皱眉,平复了一下自己因受伤外加疾行而有些紊乱的呼吸,才开口道:“看来本王还是晚了一步。”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愣,但是并无人敢出言问庆王殿下是何意,倒是荀臻直接解释道:“今日宴会上,皇嫂一时不察听信了小人挑拨,对梅大小姐有所冤枉,本王紧赶慢赶着前来想着说开误会,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
现在还留在正厅的下人自然也都听见了方才梅绛璃的一席话,不由得暗自思忖起来。
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少,基本上还都与二小姐有关,下人们原本以为已经对自家二小姐的秉性有了一个很清楚的认知,结果今日发觉他们的认知还是不够。
倘若没有庆王前来澄清,二小姐那番话足够令生气的老夫人活活将不会求饶喊冤的大小姐打死!
下人们当真是不敢想象,为何一向姐妹感情很好的几位小姐会突然间算计起对方的命来!
老夫人听得也是怔愣,一时间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庆王殿下本也不想管一个老太太心情如何,只是他毕竟擅闯人家府邸在先,于是又找补了一句道:“看来是老夫人治家严谨,不过还是饶了本无过错的梅大小姐吧!”
见庆王给了台阶,老夫人便顺势道:“多谢庆王殿下告知,不然老身是要犯下大错,快扶大小姐起身,让张医女来给小姐看看。”
这时,梅亭嘉突然开口道:“祖母责罚孙女是天经地义,孙女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医女便不必了,也是给孙女一个教训。”
老夫人又听愣了,若是以前这个大孙女说出这番话来她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前一阵子的姜婉事件已然表明这个孙女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那么现在她为何要这样说呢?
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庆王,老夫人自以为自己懂得了梅亭嘉的心思,不由得暗自不悦起来,她就说这个丫头怎么会转了性子,归根究底竟是想踩着她这个祖母来博得庆王的好感!
此时,老夫人还不忘在心底暗自夸了姜婉得体,殊不知这位表小姐已然把眼睛长在了荀臻的身上,只是眼下无人注意到她罢了。
见老夫人沉默不语,侍立在一旁的方嬷嬷连忙找补道:“大小姐这是做什么!您就算心中有气也不该与自个身子过不去啊!若是留了疤又怎生是好?”
只一句话便显得如同是梅亭嘉小肚鸡肠在计较一般。
梅亭嘉还真没有老夫人想得那些心计,她单纯是因为自己身上并没有伤疤不想被人看破而已,不过听方嬷嬷这么说,她心中倒是有了个法子。
左右她现在也不想再做个任劳任怨的好孙女,不如就顺着老夫人与方嬷嬷的思路说下去,直接把这位好面子的老祖母激怒,她必然就不会再想着为自己治伤了!
只是梅亭嘉还没等说话,便听得身侧的庆王低声一笑,带着令人心悸的熟悉。
“既然梅大小姐是因着皇家无辜受过,便由本王请来医女为梅大小姐诊治吧!”
庆王殿下这一发话基本上就算是拍板定下,下人们都默默感叹自家大小姐好命,有庆王撑腰,姜婉更是艳羡不已,十分希望入了庆王的眼的人是她。
只是这种好运与恩典在梅亭嘉这里便是十分厌烦,她终于没忍住,嗔怒地瞪了荀臻一眼。
荀臻原本便一直盯着梅亭嘉,见她瞪人先是一愣,随即便眼唇一笑,开口道:“本王还有一些话需要单独与梅大小姐说,不知老夫人……”
庆王这个要求定然是很失礼,只是谁敢拒绝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呢?老夫人纵使是再不甘心,也得带着下人走得远远的,将这地方腾给荀臻与梅亭嘉。
梅亭嘉还在地上跪着,荀臻也将身边人屏退了,便自己走到她的面前,向着她伸出了手。
梅亭嘉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手指修长,便是微微有些茧子也没影响这只手的好看。
轻叹了一口气,梅亭嘉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借着这位殿下的力起了身,荀臻还微微用另一只手扶了她一下。
待得站定,梅亭嘉开口问道:“庆王殿下有什么话要跟小女说?”
荀臻低下头看着梅亭嘉道:“梅大小姐的背上其实无伤吧?”
梅亭嘉心底一惊,警惕地抬起头望着荀臻:“庆王殿下莫要同小女开玩笑。”
荀臻也不着急,只是慢条斯理地跟梅亭嘉道:“如若你方才真的受伤,那么我碰你后背那一下你该感觉到疼,事实上,你似乎毫无所觉。”
梅亭嘉完全不知什么时候荀臻碰了自己的后背,她也无法确定眼前人是不是在诈自己,只得保持沉默。
荀臻却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梅大小姐,此事是真是假你完全瞒不过我,一会儿医女来了一看便知。”
梅亭嘉终于是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这不留疤痕的体质看似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从另一方便却也成了桎梏。
“殿下聪明机警,小女瞒不得您,只是不知殿下为何要与小女为难?”
荀臻不置可否地挑眉道:“你觉得这是为难?也许用你的法子会逃过今日这一劫,那么以后呢?”
庆王殿下一句话把梅亭嘉说得陷入了沉思,她也不是不知道这并不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只是眼下别无他法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荀臻看着沉默不语的梅亭嘉,似是无意识地向她靠近了几步,然后才低声道:“我可以让你这个秘密永远保守下去。”
听见这句话的梅亭嘉皱起眉,她望向荀臻道:“那我要付出什么条件呢?”
此时的夜色已然不算早,乍一看去像是满月的玉盘细看去还是有些缺憾,忽而一阵晚风将梅亭嘉的青丝微微吹起,让她不得不分心去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却在此时听得眼前人轻得几近于无的一句话。
“嫁我为妻。”
第22章 庆王离开顺毅伯府后……
庆王离开顺毅伯府后没多久,一位赵姓医女便到了顺毅伯府,她是专门来为梅大小姐看伤的。
老夫人一直守在梅亭嘉身边——梅亭嘉入了皇家的眼已然成了定局,老夫人就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做出了一副慈祥老祖母的模样。
只是赵医女毫不客气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就连近身服侍梅亭嘉的下人也不能留下,她则独自一人给这位大小姐看伤。
被赶出门外的老夫人气血翻涌,她望着梅亭嘉紧闭的闺房门,突然一阵心惊。
倘若这个丫头嫁入庆王府,也把王府大门像今日这样对伯府人紧闭要如何是好?
这一瞬间,老夫人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赵医女从里面出来了,淡淡道:“已经上好药了,大小姐现在需要多休息,今夜便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老夫人原本还准备去看看梅亭嘉,再好好关心一番拉拢一下这个丫头的心,结果被赵医女这句话堵得说不出口,只得愤愤地离去了。
棠诗与菘词得知了赵医女会住在嘉瑛阁一段时日后,便将东厢房收拾齐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