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彦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面带诧异,随后回道:“之前书童被发卖了。”
温雁菱实在想不起来是怎么一回事,这等小事她自然是不记得的,便叮嘱道:“何管事一会儿让人给大公子找个称心的书童,大公子若是还差什么让人备好。子彦你快去书院别迟了,我还有事便先走。”
罗子彦看着马车往前走,他眼里有一丝疑惑,不知为何母亲今日对他如此和颜悦色,难道又不怀好意。
他垂了眼,转身便往书院走去,青山书院距离荣昌侯府有两条街的路程,他得快些走。
然而没走多远,身后传来马车声,他往旁边靠去,听见有人在叫他大公子,竟然是府里的车夫驾着车缓缓停在他身边,车夫道:“大公子,夫人让我来送你去书院,从今日起我负责接送你上下学。”
罗子彦目光闪动,却又想不明白夫人为何这么做,半晌他终究是上了马车。
温雁菱上了马车,马车便朝着国公府驶去,罗文茵好奇问道:“母亲方才是在跟哥哥说话吗?”
温雁菱漂亮的眉眼里满是对女儿的宠溺,开口却是冷嘲热讽,“那可不是你父亲干的好事,明明是他的长子,平日里也不知多加照看,身边无书童、笔墨也无人伺候,整日竟然步行上下学,别人心里会如何想咱们侯府。平日衣食住行算到我头上,读书习字你父亲最在行也不管管,倒是次次都让我做这个恶人。”
温雁菱如今也想开了,若是事事闷在心里,只顾着在府里撒泼发气,大家便都觉得是她泼辣无德,她上一世便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委屈都自己咽下去。
吃过的亏,她温雁菱绝不会再吃一次。
第5章 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国公府门口马车川流,今日国公府老夫人寿宴,门前过往的车马均是华贵无比,上京的所有权贵聚集在国公府,国公府门口侍女门皆列队候着诸位贵客临门。
此时正是来客密集之时,诸位夫人携着女儿们下了马车,在门口遇上熟识的夫人,便一同往里走,走了几步又遇上一位,后面又有人叫了一声。
一时间,除去已经被迎去主席那边的男人们,女眷们竟一起堵在门口寒暄。
方才的高峰期已过,此刻国公府门前罕见的空了一瞬,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行了过来,见了那车上的标识,便有人捂嘴轻笑起来。
“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荣昌侯夫人大驾,也不知今日侯夫人会给我们什么惊喜。”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侯夫人的穿着装扮一向与众不同,倒也别有一番特色。”
“这么一说,近日倒是侯府安静不少,茶余饭后倒是少了些趣味。”
“诶,你们没听说啊,侯夫人对她那宝贝儿子下狠手了,说是饿了好几天。”
……
马车停稳,众位夫人便伸长脖子想要看笑话,有的甚至拿起帕子捂住了嘴,以免待会儿笑起来被侯夫人看见。
先下来的是两个丫鬟,紫苏和青蓉分别站在两旁,一只素白小巧的手从车帘伸出来,罗文茵扶着紫苏的手下了车。
少女身穿淡黄色的衣裙,带着鲜红的珊瑚头面,坠在耳边的流苏活泼的跳动着,显出了几分少女的灵动。
礼部尚书王夫人家中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最是艳羡旁人有女儿的,见着罗文茵便酸溜溜道:“侯夫人真是好命,生了个如此漂亮可爱的女儿,今日倒是舍得给女儿带珊瑚头面,往日清汤寡水的,任谁也瞧不出这位是侯府嫡女,今日看着真是越发乖巧。”
旁人起哄答道:“夫人如此喜弋?欢侯府大姑娘,不如娶回家去做儿媳。”
王夫人啐道:“跟侯夫人结亲我恐怕消受不起。”
罗文茵下了车,便冲人群里的夏沐晴眨了眨眼,得到闺蜜回应后便站在马车边上等母亲下来。
在一众调笑声中,温雁菱从车上探出头来,扶着青蓉的手下了车。
原本嬉闹的门口像是被谁施了定身咒一般,顿时鸦雀无声,那一众夫人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一个个都瞪圆了眼,跟不认识她似的。
温雁菱理了理裙摆,又伸手拂了下鬓边的发丝,她嘴角牵起一抹熟稔的笑,仿佛对刚才被人议论嘲笑一无所知,“怎么了,几日不见,各位夫人都不认识我了?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吓坏了你们,这可怎么好呢。”
她这一声像是打破了某种禁忌,一时间爆发出了更大的议论声,国公府的大媳妇陈氏见状连忙吩咐侍女丫鬟们把客人领进去,就怕侯夫人在这大门口惹了事,收不了场。
“诸位夫人进去坐着聊,茶水瓜果点心都备好了,有什么需要吩咐丫鬟们便是。”陈氏这么说着,眼睛却也没有离开温雁菱。
刚才那一刻,她还以为荣昌侯爷带了哪位娇妾来赴宴,谁知竟然真是的侯夫人温雁菱。
罗文茵倚着母亲,噗嗤笑出了声,“母亲,您刚才见着她们的模样了吗,真是太好笑了。”
温雁菱伸出葱白一般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她,轻笑道:“高兴吗?”
罗文茵有些不好意思,眼睛晶亮的点点头,看见那些说她母亲坏话的夫人露出那么惊讶的样子,心里还挺舒服的。
温雁菱牵着女儿上了台阶,门口站着陈氏给她问了好:“侯夫人大驾,快进去吃茶看戏,老夫人也念叨您呢。”
温雁菱知她这是客套话,笑得温婉,“今日倒是辛苦你了,那我便先进去了。”
陈氏被她这笑晃了一下神,再回头却见等在门里的户部侍郎夫人夏夫人把侯夫人拉了过去,两人对视一笑,相携往里走去。
温雁菱和夏连欣从小便是闺中密友、手帕之交,两人又同年前后生下女儿罗文茵和江沐晴,一直便是亲密无间的好友。
“哎哟,我还以为今日眼花了,竟见着了咱们上京第一才女温雁菱,容颜依旧啊。今日这是吃坏了什么药啊,这装扮怎的转眼就变了样?”夏夫人的嘴一向恶毒,继续戳温雁菱的心口,“啊不,也不是变了样,难道竟是终于听进去我的话了,伯父伯母若是见,一定会笑出声来。”
若是往日,温雁菱早就不耐她说这些,可今日她竟认认真真的听着,嘴角噙着一抹极浅的笑意。
“姐姐说的是,可不就是听进了姐姐的话,有了悔意,我便把那些破衣裳都扔了,若是没有姐姐教导,我这辈子恐怕都会成为这上京的笑话。”
夏连欣狐疑的看着她,总觉得她这话怪怪的,明明是在夸她,怎么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撇开这个,温雁菱的态度也很有问题。
夏连欣拉着温雁菱停下来,让丫鬟把两位小姐先带去一边玩儿,自己拉着温雁菱去了一旁的小亭子里问话。
“你没事吧,今日这是怎么了?”夏连欣柳眉微蹙。
她本就生得几分英气,这一蹙眉便有几分严肃,气势十足的站在温雁菱面前。
温雁菱往日不论在夫君还是在闺蜜面前,也是绝不示弱的人,今日对着夏连欣却轻轻柔柔的笑起来,眉眼弯弯,细碎的发丝轻轻晃动,抹了口脂的唇饱满欲滴,与往日那死气沉沉的侯夫人判若两人。
晃得夏连欣心神都不稳了。
“别笑。”夏连欣拉住她,“我早就告诉你,那罗裕长得是好看,可也不是个安于家事的人,你是不是又被华楚楚给气着了。”
温雁菱笑得直不起腰来,头顶的步摇抖得厉害,上面的金丝蝴蝶仿佛展翅欲飞,“姐姐,你莫不是以为我被罗裕给逼疯了吧,华楚楚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在我面前说。”
国公府的院子极大,罗裕早早就从府里出发,为的就是不跟温雁菱一起坐马车,没想到在花园里也能遇到,谁知就听见了他家夫人如此话语。
罗裕眼中诧异,他家夫人何时如此开怀笑过,倒是整日里板着一张脸,他都忘了原来她的笑声如此悦耳仿若那檐角的风铃。
他刚要探出头去看一眼,身后一位同袍便叫住了他,“绍之,为何不去饮茶反而在此闲逛。”
罗裕拱手笑道:“这就去。”
温雁菱倒不知她家夫君就在不远处,她身上的郁气散尽,拉着夏连欣的手道:“姐姐,我不是被罗裕给逼疯了,反而是他让我醒悟了,之前病中我想了许多,我该为自己、为子晞和文茵做打算,而不是整日心里眼里只有罗裕、只有侯夫人。”
夏连欣见温雁菱似乎真的想通了,便叹了口气,“以往我只觉得你负担太多,被自己压得喘不过气,如今你高兴便好。”
自己重生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温雁菱不便多说,便借口病中醒悟,也是个不错的借口。
罗文茵的到来成了今日闺阁女孩们的焦点,样子还是往常那样,受瞩目的是她那套珊瑚头面,被女孩子们拉着左看右瞧。
有人艳羡道:“文茵你母亲真是待你极好,这套珊瑚头面瞧着就极为贵重,竟舍得给你带。”
有人酸道:“今日国公府老夫人大寿,若是不带这个撑场面,身为嫡女怕是要被笑话的。”
江沐晴性子随了母亲,颇有几分火爆,眼瞧着就要上前跟那姑娘吵起来,罗文茵拉住她,柔柔笑着道:“我母亲说,我乃是侯府嫡女,她那些金的银的宝石的玉石的,往后都是要留给我的,这套珊瑚虽算不上极品,倒是也适合我如今的年纪,想来姐姐家里定是也准备了些许好物件,就是不知今日为何只簪了一只珠钗,不带其他的贵重物撑撑场面。”
“你、你……”那贵女气得脸红,却你了半天找不出话来反驳。
江沐晴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后四周都响起了轻微的笑声,那姑娘自知丢脸,气得跑远了。
罗文茵睁着大眼睛,不解的看向四周,“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好似没说什么扎心话呀,姐姐的心倒像是易碎的琉璃一般。”
江沐晴倚着罗文茵笑得直不起腰来,罗文茵侧头微微冲她眨了眨眼,江沐晴冲她竖起大拇指。
两人找了角落坐下喝茶,江沐晴夸道:“我还是今日才知你竟如此会说话,差点笑死我了。”
江沐晴笑着又把罗文茵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自己笑得直不起腰来。
罗文茵也在笑,跟江沐晴解释道:“晴姐姐方才可是见着我母亲说话了,我这就是现学的,还怪好用。”
两个姑娘笑着打闹了一番,远远见着自家母亲相携而来,两人俱是上京有名的美人,如今笑意盈盈缓步而来,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正在吃茶的夫人们俱是目不转睛看着,议论纷纷。
“这侯夫人是受了什么刺激,今日我差点没认出来。”
“何止是差点,我看就没人认出那是温雁菱了,判若两人。”
“不愧是名动上京的美人才女,今日怕是没人能盖过她去。”
“荣昌侯有这样的夫人,竟还要娶妾室,可见不论多么漂亮的女人都拴不住男人的心,侯爷当然也是相貌堂堂的美男子。”
“也就是今日打扮了一番,若是以往那样,我见着了那真是想戳了我双眼。”
“只有我想知道,侯夫人为何变得如此年轻漂亮吗?”
众夫人对温雁菱是既好奇又眼红,原因无他,今日温雁菱跟以往判若两人,像是年轻了十岁,众人都想知道侯夫人到底得了什么秘方。
第6章 你想做什么都好
温雁菱无视了一众虎视眈眈的视线,神色自若的拉着夏连欣入了座。
见温雁菱施施然落了座,罗文茵和江沐晴便相携着过来见了礼,看见温雁菱母女俩今日不同以往的装扮,众位夫人心中俱是疑惑不解,好奇得仿若有猫抓似的,也没听说近日荣昌侯得了圣上什么赏赐。
素日与温雁菱不对盘的黎夫人掩着嘴笑着道:“今日侯夫人与大姑娘竟好似一对姐妹,让人瞧得好生羡慕,想来今日侯爷定是护送而来,舍不得侯夫人独自前来。”
这位黎夫人夫家是武将出身,靠着自身实力做到了三品,也是一员猛将。黎夫人内心是看不上温雁菱的,但侯府即便没落也是爵位。
荣昌侯府乃开国之时高祖所赐爵位,传承至今已是大大不如前,子孙皆无在朝中有所建树,便是靠着这爵位承袭享受祖先留下来隐蔽,到如今这隐蔽也少之又少。
前世也不会那么迅速就败落。
温雁菱喝了一口茶水,用手中的锦帕轻轻压了压嘴角,她又露出那种温温柔柔的笑容,“侯爷原本是要跟我们一起过来的,不过男人们有自己的事物,作为当家主母自是识大体的,我便没让侯爷送过来。黎夫人定是与我不同,想必黎大人定是护送夫人过来,真是与我夫君不同,让人羡慕。”
黎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手里的帕子被她搅成一团,牙齿紧紧咬着唇,都快滴血了。
黎夫人的夫君虽然是三品,可却是家中庶子,家中还有一位老夫人和一位嫂子,这当家主母自然是轮不到她来做。
温雁菱这话好似一根根软钉子插进了她的心口,让她呼吸不畅。
最讨厌的是,以往她跟温雁菱针锋相对,每次都会惹得温雁菱暴怒,她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会让人不自觉站在自己那边。
可今日不一样,温雁菱这么一幅柔柔弱弱的样子仿佛中了什么邪术,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让人十分不喜。
当然最重要的是,黎将军并不是一个体贴妻子的人,反而更像一个粗野莽夫,一睁眼便只知道去军营,即便是黎将军已经三品了,可所得俸禄根本不可能跟荣昌侯府这种底蕴深厚的世家相比。
黎夫人尴尬的笑了两声,她的目光移到别处,跟另一位穿戴雍容的夫人对视了一眼,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住了嘴。
温雁菱轻笑着拂了下耳鬓的发丝,像是没瞧见黎夫人的尴尬,侧头跟夏连欣轻声说话,嘴角隐隐含着笑意,耳边垂下的玉珠耳环随着她轻轻晃动,映得她的侧脸煞是好看。
场面忽然静了一下,随后慢慢起了交谈声,大概是今日温雁菱处处得体,说话也不软不硬的没了咄咄逼人,总之,场面一时倒是和谐了不少。
有人眼尖认出了温雁菱今日佩戴的玉石头面乃是荣昌侯府的老夫人曾经带过的,乃是御赐之物,却不想今日温雁菱直接就这么带出来了。
玉石自是贵重非凡,可今日温雁菱衣裳搭配极好,丝毫不显老气,反而多出几分高雅,角落里几位夫人便小声的交头接耳起来。
“侯夫人今日竟然带如此贵重之物来,难道是炫耀?”
“我猜不是,前些日子听说侯府变卖了写物什,莫不是侯夫人其他的首饰都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