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老实地待着,目光却四处寻摸,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谢汝的那张方子上。
他漫不经心的神色慢慢收敛,身子探了过去,整个人就要趴在台子上。
“这……这……”他震惊地说不出话。
眼前的方子突然被掌柜拿走。
“大人,您的药。”
掌柜的笑着将东西送了回去。
“不是,等等!”
方子刚被谢汝接到手上,那公子便冲到了近前,伸手就要去夺。
咻——!!
冷刃半出鞘,寒光一闪。
年轻公子身形一顿,双手上举。
沈长寄冷声道:“放肆。”
“对不住,对不住,那个……我能再看一眼吗?”那公子神色哀求,“就一眼。”
谢汝伸手,将沈长寄拔开一半的剑按回了鞘中,“无妨。”
她将药方递了出去。
那人忙不迭接过来看,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方子谁开的?这简直就是胡闹!”
他气急败坏,指着几味药材,“这个,还有这个,怎么能放在一起呢!”
谢汝奇怪道:“此二药材并不在十八反十九畏中,更何况医书上写着它们都作同样的用处,有同效,我试一试。”
“这是你写的方子?!”
“是我。”
“医书上写的是这个方子?这几味药也有?!”
“没有,是我添上的。”
书籍是残卷,缺了几味药材,她总要一个一个试过才知。
那公子气得七窍生烟,“胡闹!书上没写怎么可以乱加?!”
掌柜的见他实在激动,没忍住插了句嘴,“二公子,您不也是反复在试一个方子?与人家做的是同样的事啊。”
那位“二公子”厉声道:“这怎会一样?我用的药材都是书上写了的,只不过是剂量上那字迹模糊了,我才会反复试验,可这位姑娘,竟敢私自添加药材,就不怕出现意外,将人治死吗?”
谢汝皱眉,“我自会反复确认过,才会用在病人身上,不会……”
“你是哪家的药童?你师傅是谁?!看你年纪也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谢汝也冷了声音:“你又是何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掌柜的擦了擦额角的汗,有意调停矛盾,“这位是华府二老爷家的公子,他是个医痴,您别……”
华二公子却是不想听掌柜的啰啰嗦嗦,他自顾自说道:“才读了几年医书便张狂至此?我还从未见过几个敢擅自修改药方的人。”
“看你衣着体面,应是高门大户里的姑娘。女子就该嫁人相夫教子,若真有才学与抱负,大可入朝为官,起码不会戕害人命,这行医可不是人人都做的了。”
他见谢汝年轻,穿得又华贵,便先入为主,觉得她是个医术不精瞎折腾病人的。
谢汝气得浑身发抖。
“你说我戕害人命?你……”
沈长寄将谢汝拉至身后,一把揪住那公子的衣领。
“你干什么?!”
“再口出狂言,我叫你永远开不了口。”
掌柜的就差跪下了,“大人您息怒,息怒,对不住了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傻子一般见识,您慢走,改日登门致歉,对不住对不住。”
“谁是傻唔唔……”
掌柜的一把捂住二公子的嘴,把人往后拖,赔着笑脸。
谢汝气得眼圈发红,看也不看他们,低着头跑了出去,沈长寄连忙追上。
待人走远,掌柜的将人放开。
“你拦我做什么?”华二公子不悦地理了理衣衫。
岳掌柜惋惜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英年早逝躺在棺材里的新鲜尸体,“你可知那二位是何人?”
“何人?”
“那是首辅和他的夫人。”
华二:“……”
“首辅大人你听说过吧?”
华二:“……”
他能没听过吗。
岳掌柜摸了摸他的头,“快回家去吧,别瞎晃悠,省的被人暗杀了。”
“…………”
“……告辞。”
第62章 (二更)登门致歉。……
谢汝憋了一肚子火回到了家。
平筝在院里浇花, 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起身的功夫,只来得及感受到一阵凉风从她身边掠过, 以及一道怒气冲冲的背影。
沈长寄跟在那背影后头,低声哄着。
“慢些, 慢一些, 别摔着。”
平筝:“……”
发生什么事了?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 挠了挠头,回过身, 继续浇花。
卧房中, 谢汝坐在榻上,气得胸腔剧烈起伏着。
“他说他是谁?”
沈长寄顺着她的后背,“华家的二公子。”
“华家, 华家!”谢汝气得直捶沈长寄的胳膊,“魏夫人那么好的人, 怎么有这样的侄儿?!”
“不气不气,我去华家,将那小子揪出来打一顿?”
“魏夫人与我们有恩, 若不是她将我带进宫与你见面……”谢汝委屈得不行, “看在她的面子上, 我也不能将那人如何……”
“我悄悄的,叫人拿麻袋套了他的头,他不知道是我们做的。”
沈长寄将她抱紧, 哄孩子似的。
“算了, 我不与他计较。”谢汝揪着男人的衣领,郁闷道,“我就是气他看不起我, 女子怎么了,我虽然没有老师教,但我读的书肯定不比他少啊,我也没乱来,那是一条人命,我又不是国师大人那种爱兵行险招的人,我寻的都是稳妥的法子,他怎能这么说我……”
“我看他才是不懂装懂,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有老师了不起吗?也不知他老师是谁,得了这样一个张狂的徒弟,不得气死。”
“我从小跟在慈明寺的师父们身边,也学了不少东西,我也给不少人瞧过病的,我不是什么一窍不通只知道蒙人的庸医……”
沈长寄听着她滔滔不绝地念叨那人的话,心想着这仇定要帮她报了。他的夫人被人当面欺负成这样,他是死了才会将这口气咽下。
若不是她方才拦着,那人说不到两句,便已身首分家。
只是此人身份特殊,华氏确实对他们夫妇二人有恩,这人的命要不得,可也少不了稍稍惩戒一番,以示警告。
趁着月黑风高,沈长寄拎着剑,出了沈府,绕过一条街,到了华府的大门外,轻身一跃,跳上了房顶。
他寻到了华二公子的卧房,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沈长寄原路折返回了家。
徒留一个被捆在柱子上,被堵上了嘴的华二,生无可恋地在房中哀嚎。
而他的房门被加了一把锁,是一个极难的鲁班锁。
……
因这一件意外,谢汝晚膳都没什么食欲,没动几筷子便一头扎进了书房,非说“不争馒头争口气”,一定要尽快想个解决办法出来,治了孟玹的病。
从华府遛了一圈回来的沈长寄看她颇有废寝忘食的样子,心里更加憋闷,后悔只将人捆起来,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沈长寄盘算着改日再教训华二一顿,今夜暂且放过他。叫了点夜宵,亲自端进了房里,哄着看书的人又吃了些。
用了些宵夜,他将意欲继续孜孜不倦研读医书的女子打横抱起,一路抱回了卧房,压在榻上,又开始了夜晚专属的幸福时光。
他本意是想将她体力全部耗尽,这样她便没有精力去思考白日发生的糟心事。只来了一次,谢汝便累得趴在他身上,有气无力,昏昏欲睡。
沈长寄食髓知味,本不想轻易放过她,可又怜惜她劳累,便作罢了。
缱绻又安静地依偎了许久,在困意朦胧之时,他胸口一痒,一低头,见她正用手指在他心口画圈。
“作甚?”
“夫君,这里的伤疤,有好久了吧。”
她早就看到了他心口的那道疤,一直没有问过。
“小时候便有了,不太记得了。”
离心脏这样近,该是很严重的伤吧,他说不记得,也不知是不是怕她忧心而不愿提起。
“等我回头研制一些淡痕的药膏,试试看能不能将它消了。”
沈长寄无奈道:“还不累吗?还有精力想这些。”
“我想了想,我确实在很多地方并不精通,就比如,夫君你心口的伤痕,我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该再多读些书。”
“我是男子,有伤又如何?”他满不在乎道。
谢汝小猫儿一样脸颊蹭了蹭他的心口伤疤的位置,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她意识模糊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