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你们俩没有任何关系。”
他微怔了下,继而牵了牵嘴角,“是么?”
“可粉丝和路人不会这么想。现在向公众否认,只会给你安上一个无情渣男的人设,与其这样不如大方承认。”
“你做决定就好。”他太累了,只想回屋躺下,平静地度过这个夜晚。其他的就任它去吧,无论有多少骂声,是他合该承受的。
谈话时间短暂,十几分钟后,季星燃出了会议室。门外扎堆的工作人员闻声仓皇回到座位,只剩贺绪和宁礼两人。
他孤寂的身影就站在门外,视线投来,憔悴灰败的目光失去了以往的光彩。值此变故,他的心里一定备受煎熬,那么会隐藏情绪的一个人竟然也有绷不住的一刻,宁礼看了只觉心疼。
季星燃慢慢走到他们面前,强撑着冲贺绪笑了笑。
“替我跟兄弟们说声对不起。”只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恍惚间,宁礼捕捉到了他疏漏的表情,白炽灯下,他的眼角似乎泛着泪光。
...
回到家已经过了凌晨,房里空旷得可怕,他呆坐一会儿,来到浴室。
淋完浴,到客厅开了瓶红酒。瞥了眼沙发上的手机,毫无动静。
一整晚他都没睡着,安眠药毫无作用,只能靠酒精麻痹神经,到了后半夜,已经熬红了眼,可手仍然抱着手机,死死盯着,不知在期待什么。
直到天亮,那通电话还是没来。
...
翌日一早,粉丝终于等来的公司的正式声明,官博发布不到五分钟,微博陷入瘫痪。
地铁里、机场内、马路边......上班族低头刷着手机,生怕错过吃瓜时刻。
#光遇声明#、#季星燃承认恋情#两大热搜接连爆,话题度居高不下。
公司声明十分简洁。
【我司旗下艺人季星燃正与某女性处于抱有好感的相处状态,其余造谣不是事实,请尊重艺人隐私,否则我司将采取严厉的法律措施。】
相关讨论里有拼命维护艺人的,也有骂街回踩的,有疯狂跳脚的黑粉,也有争论为什么偶像不能谈恋爱的路人。
没人不爱看“神明”跌下神坛,尤其像他这样的顶流。
有了把柄,所有冰冷的目光都转到他身上。以前奉为珍宝的强劲实力、优良人品,成了唾弃的对象。“早就知道”、“以前就觉得”、“怪不得”......以这样的字眼开头的评论多了起来。
官方通稿一出,各种小道消息乱飞,有说他俩其实是炮.友的,有编季星燃出道前就跟女性暧昧不清的,有的爆料自己亲眼目睹两人深夜去过宾馆,每一条都直戳粉丝的肺管子。稍微有点可信度的是某位站姐脱粉回踩,发出的最后一则公告。里面详细阐明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并透露说她见过季星燃的女友出入他所在的公寓。
还来同居这套?改天是不是准备悄悄惊艳大家,连孩子都抱出来了?
这则微博将原本濒临崩溃的粉丝逼进了绝路,彻底将粉丝激怒。
网上相关的讨论无休无止,而季星燃本人迟迟没有露面。
很多粉丝在等他的声明,公司的话她们不相信,她们只信任他。然而一天过去了,始终不见他的身影,微博也持续沉寂,没有一点声音。
她们要的很简单,只要他说是,她们就能忍痛接受,即便需要花点时间抚平“伤口”,但她们依然爱他。可他竟然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二十几个小时,对处于煎熬状态的她们来说太漫长,好些人等不下去,中途放弃了,剩下的也渐渐不再抱有希望。
极少一部分人态度极端,他不出现,她们就去找他。
几十名粉丝自发地聚在光遇娱乐楼下,在风口干坐着,就为了等他的一句话。工作人员也发愁,没办法,他们也联系不上他。
事实上,从那天晚上开始,季星燃便不再接听电话,一下销声匿迹,直到当天晚上八点,他的微博迎来了时隔半个月的更新。
...
季星燃只是再也受不住了,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怎么骂他都可以,但网络的风向,准确来说是粉丝的风向,偏到了辱骂梁诗恬身上。
【贱不贱呐!这次被爆也是你故意被拍的吧。】
【秀你.妈的恩爱!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季星燃的女人!】
【季星燃到底图你什么?年纪大还是长得丑?!】
【贱.货滚吧!你压根配得上我家哥哥!】
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骂她贱种、骚.货、老女人、整容怪、心机.婊,让她赶紧去.死,恶语相向,只因为她是他女朋友。
面对谩骂,他慢慢无感,但对她的讽刺和恶毒的话,他却一个字都看不了。这一幕让他仿佛重回出道之初,父亲被污蔑辱骂的那些日子,当时的他无能为力,绝望到极点,一如现在,只想把自己封闭起来。可这一次他躲不了,壳被人硬生生敲碎了,他像沙滩上被迫暴露在阳光下的生物,奄奄一息,时间一久就会死去。
季星燃光着脚,坐在地上,背靠沙发,盯着一条条刺眼的微博,狂躁地抱紧头,痛苦□□。半晌,倏地仰头大笑,愤怒且凄凉。
几乎没有犹豫,在手机上敲下了那一行字。
【不是她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
微博一发,无疑是火上浇油,立即引发粉圈震荡,场面一度失控,好些还在观望的人开始脱粉,骂声更加猛烈,粉丝心都碎了。最明显的是超话一下掉了几十万粉。
办公室内,Cindy面色沉重地放下平板,看到热搜,立刻拨打了电话,然而对方已经关机。她揉了揉太阳穴,沉沉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响。
助理忧心忡忡走进门,“Cindy姐,有两家品牌方提出了解约,书颖姐正在电话对接,情况似乎不太好。还有……先前接的一些活动,主办方也在打听这次的事,委婉传达了撤回邀请的意愿。”
她立在窗边,盯着楼下举着横幅、沉默声讨的粉丝,“去把书颖叫进来。”
人很快到了,Cindy沉着吩咐:“马上把星燃的个人微博锁住,顺便拟条微博,我说你记。”绕过办公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各位广大网友你好,这里是光遇娱乐。很遗憾要向大家传达一个坏消息,我司艺人季星燃长期饱受抑郁症的折磨,精神状态逐渐恶化,一时错乱进行了不理智的发声,在此向各位关心艺人的人士表示由衷的歉意。我司高度重视艺人身心健康,后续将持续关注艺人的病情,进行必要的医治,请大家不必担心。”
话到中途,埋头书写的周书颖已然愣住,笔尖顿在了“抑郁症”三个字。
她诧异地抬头,“Cindy姐,这是真的?”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戳他的伤口。”现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能止住混乱的局面,她继续道,”说我不尊重人也好,不择手段虐粉也好,总归能及时止损、达到目的。”
她的预料分毫不差。消息一出,立马有大量质疑病情真实性以及谴责季星燃卖惨的言论,这当中也有明理的吃瓜群众,不过他们不是核心受众,最关键的是粉丝们的态度。
喜欢了这么久的人,不可能能够轻易割舍。大部分粉丝心痛欲绝,泪洒微博,尤其对通稿里的“长期”二字耿耿于怀,愧疚自责。这波操作对忠实粉丝来说的确是狠狠虐了一波粉,并成功转移了大众的视线。
公关顺利,Cindy收到了季星燃发来的短信,他说要去外地散心,希望不要再去打扰他。尽管担忧他的身体,她依旧妥协了。
对他来说,的确需要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
不仅是她,关心他的亲人、朋友,他都一一发了信息,平和的心态看不出异样。
几天后,事件热度减退,相关的讨论不再激烈,渐渐淡出视线。新的热门接踵而至,重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新旧话题交替频繁,如此往复,构成了平凡日常中的一环。
一切风平浪静,可冥冥之中,宁礼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通电话打破宁静,助理李瑞琪本打算到季星燃家里打理一番,给金鱼喂食、盆栽浇水,这是他常做的事。到了门口却发现更换了密码,自从他搬来还没有这样的事。为保险起见,李瑞琪查看了物业监控,惊讶地发现,从进门起的四天里,季星燃压根没踏出一步,更不可能出去旅游。
报告给Cindy时,方之州也在现场。二人立即驱车来到公寓楼下,正巧和贺绪、宁礼撞了个正着。
“你们怎么在这儿?”方之州惊奇地问。
“这么多天没联系,我担心星燃出意外。”贺绪看了眼身旁的人。
是宁礼央求他带她来的,这几天她连睡觉也睡不安稳,一闭眼脑子里总会闪现上辈子的场景,没想到那些可怖的画面此刻竟然就在眼前。
...
几人抵达时,房门已经被暴力撬开。
“星燃!星燃!”里面不停有人在喊。
寻到声源,快步跑进浴室,眼前的一幕令人目瞪口呆——那个叫季星燃的人正躺在血.泊中央。
第40章
这是季星燃待在家里的第五天,除了水和少量的干粮,他几乎没有进食。
床太大,沙发太凉,无论躺在哪里都没办法入睡,索性维持原状,靠着沙发蜷缩在地上,姿势许久不变。
茶几旁,几个红酒瓶横躺在地上,是他“庆功”的见证。那天发完微博,心里异常爽快。他第一次违背公司、违背粉丝的意愿作出了反抗,他们骂得越厉害,他越得意,像一个被家长管束严重的孩子,做了出格的事以后开始疯狂窃喜。
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内疚与自责,他好像做错了,伤了粉丝的心,制造出更大的麻烦。可他明明没错,他只是在守护自己想守护的,是他们太残忍、太冷血了。纠结在两种复杂的情绪里,他头痛欲裂,暴躁狂跳。
糟糕的心情将他彻底裹挟,他精神恹恹,向心头的怪物缴械投降。泥淖太深,他陷入其中,渐渐放弃挣扎。大概是病情发作了,他薄弱的意识这样告诉他,可他什么也不想做,思考觉得费力,吃药也省了。
就这样颓然地困在原地,只剩躯壳。
窗外天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夕照又一次沿着地板往外退去,他动了动手指,咯吱作响。身上异味已经很重,他不得不起身,勉强打理自己。
光着脚走进浴室,褪下衣物,打开热水,蒸汽渐渐弥漫。
他全身发僵,靠着水温有了一丝缓解,只是一抬胳膊,仍觉得沉重不堪。狭小的空间里,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他抬头检查,排风扇发出细微的声响,正正常运转。
缓了一阵,他闭上眼,仰起头,任水淋湿整个身体。头上、脸颊有水冲刷,他不停用手去抹,但水流源源不断,穿过肌肤,砸到地面,噼里里地响,仿佛有人在耳边吟唱。某一瞬,他听见了刺耳的呐喊,仔细分辨,跟近来刷到的微博留言以及那天出机场时粉丝的声音重叠起来。
“骗子!赶紧退团!”
“别做梦了!你的才华压根一文不值!”
“搞清楚,你是贩卖梦想的爱豆,不是艺术家。”
“付出的青春你拿什么赔我?”
“造你.妈的人设,活该被狙!”
“以死谢罪吧!”
“你怎么还不去死?”
去死——去死——这两个字不停在耳边盘旋,他脆弱的防线不堪一击,轻易破碎了。
对啊,为什么继续活着?
一瞬间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的确什么也不是,学不会怎么当一个敬业的爱豆。实力被夸大,人品也被吹捧,一切都是营造出的水中月,石子一投,就会立即破灭。他学不会当一个孝顺的儿子,不懂妥协和退让,把父亲气到住院,对家人甚至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他更学不会当一个称职的男友,欺骗她、连累她,以爱的名义挟持她,一举一动都在辜负她的真心。
他是所有人的负担,是一切痛苦的源头。
他的存在毫无意义,只会给人带来伤痛,粉丝、诗恬还有亲人朋友,他们不该平白遭受折磨,该死的是人是他。他这样的人渣、败类,早就该从世上消失了。
心里巨大的郁结无法疏解,像背负了千斤重石,他抑制不住地流泪,脆弱地仿佛变了一个人。没人听得到他的呼喊,拖着疲倦的身躯,他从屋外拿了柄利刃,再一次走入浴室,也走到了黑暗的尽头。
...
浴缸的水被染红,漫出来,流到瓷白的地面。
一脚踏入浴室,啪嗒陷入水中,积水几乎漫过脚踝,湿淋淋的。小心翼翼往里望,一个身躯斜靠在浴缸边,背着身,看不清脸,只有一只手伸入水中,鲜血将颜色越染越浓。
他的身体被翻转过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腕上覆满了一道又一道的刀痕,或深或浅,无序错乱,触目惊心。
他在自虐,企图残忍地将自己杀害。
宁礼被眼前的一幕刺伤,捂住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泪水在一瞬间奔涌而出,她的心似乎也跟着被扎了数万刀,捅出无数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