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她时眼眶微微泛红,季星燃处在崩溃边缘,“你很闲吗?不用工作只知道陪我。昨天又是谁联系你的?哦,我想起来了,除了李瑞奇还能有谁,他让你来你就来?知道现场什么情况吗?那么多粉丝在,你不怕被拍?”
“还是你平时的深明大义都是装的,巴不得让人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梁诗恬表情僵下来,知道这些不是他的真心话,神情仍然黯淡。
她习惯性低头,像幼儿园里犯错的小朋友,反驳也毫无底气。
“我没有,你知道的。”
季星燃的心忍不住抽了下,面上冰霜未消,“连话都说不明白,还指望你照顾我?”
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别这样。”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稍霁,怔怔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实际再坚持不住,看她这样,一早就心疼了。
凳子咯吱被推开。
她一起身,他立马慌了。
“对不起。”他拉她的手,紧紧握住,眼里满是懊悔与祈求,“对不起,诗恬。”
第16章
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季星燃挫败地拉住她的手。
“别走。”
他低着头,惶然失措。
她疼惜他会有这种想法,她从没想过抛下他。
“我在,我一直都在。”梁诗恬绕过餐桌,抱住他。
整个上午,季星燃没再开口,始终保持沉默。主治医生顾铭如期而至,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踏进这座公寓。
季星燃身份特殊,今天这种状况无法避免。
“你先出去吧。”顾铭看了眼梁诗恬。
她放下水杯,缓缓退出,“麻烦你了,顾医生。”
书房简约,木质书架紧靠着墙,架上书籍整齐罗列着。季星燃迎窗坐着,整个人窝在小沙发内,没有开口的欲望。
屋内昏暗,顾铭走到窗边拉动绳子,百叶窗打开,午后阳光倾泻进来。
强光突袭,季星燃抬起胳膊用手挡了下,眼睛不自觉眯成缝。
“就这样聊吧。”顾铭转身,坐他侧边。
他很平静,情绪没有一丝起伏。
顾勉:“这次是因为什么?”
思维像放慢了速度,季星燃顿了几秒说:“没有原因。”
又是一起没有诱因的发作。
对于抑郁症来说,临床上极常见,这也是对患者的残忍之处。
预料不到糟糕的状况何时何地发生,医生控制不了,药物也是。
“我很怕有一天在镜头面前发疯。”他突然开口,眼底一潭死水。
“没那么容易。”顾铭正色说,“除非你不听医嘱,玩命工作。”
他说了很多次,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可他全当耳旁风。身体状况不佳,无疑是为病情雪上加霜。
季星燃自说自话:“真发生了,也是我咎由自取。”
“你能承担后果,粉丝呢?亲人呢?还有你女朋友。”
他终于偏头看向他,“是我对不起他们。”
“星燃,你不需要道歉,爱你的人更不希望听到这些。你要做的是爱护好自己,不要拿工作逃避一切,重担挑久了是人都会承受不住。”尽管只参与了一年的治疗,顾铭也算对他有所了解,大体称得上朋友,因而有些话才能随意说出口,“我知道你的职业很特殊,但如果经纪公司不了解这些,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好歹是你病人,能不能别咒我?”他笑得苦涩。
“我没开玩笑,你可以多尝试向身边亲近的人寻求帮助,这才是真正有益的。”
三年前,季星燃正式确诊中度抑郁,直到现在没有减轻,反而有加重的迹象。那时他事业初见起色,可谓众心捧月,那么多的爱意累积始终削减不了他心中的郁结。
“谁也帮不了我,你不也一样吗?”
他的确说过哪怕医生也不敢担保能将他治愈。
“但我们都在尽力。”
“有用吗?吃了药还是这样。”季星燃陷入否定的怪圈。
“药物的有效率可以达到50%以上,但从临床经验来讲,并没那么乐观。高血压、糖尿病、肝炎这之类的慢性病也全靠调养,治疗过程尤其漫长。你的病并没有想象中严重,跟你一样治愈的患者不在少数......”
“所以我该乐观面对,笑对生活的每一天?”他讽刺地接他的话。
顾铭顿了顿,摇头,“你可以不开心,那是你的权利。只是如果困在某种情绪里太久,记得向人求救。”
“至少,有很多人牵挂着你。”他的目光看向门外,“比如外头那位。”
顾铭三十来岁依然是位“孤家寡人”,每回见到梁诗恬都会感慨小姑娘不容易。
“她很担心你,昨晚上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生怕我没时间来。你说人跟你谈恋爱,不求名分,还死心塌地,你一出事,第一时间来陪你,没有半点怨言。”说着玩笑起来,“能遇上这样的人,该格外珍惜才对 。”
他没话说,无声看向门外。
...
季星燃生病了,连续两天没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
公司对外声明含糊其辞,只说身体不适,粉丝心急如焚,时不时找工作人员麻烦。
宁礼也急,更多的是深深的担忧。
距离上次发作似乎没隔多久,他的病严重到了哪种程度,现在有没有大碍,这些她都不得而知。
回忆起前两天目睹的画面,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忍受不住,这天在公司遇到李瑞奇,犹犹豫豫拦下他。
李瑞奇抱着一个纸箱,进电梯时见了她,格外诧异。
“瑞奇哥,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他侧身躲了下。
电梯里除了他俩没别人,宁礼试探地问:“这些,给季老师带的吗?”
箱子里放了些纸质资料,看着挺厚实。
李瑞奇警惕地瞥她一眼,“一些剧本,Cindy让给的。”
她点点头,切入正题,“季老师,他身体还好吗?”
他的表情立即诡异起来,“你知道些什么?”
那天在休息室外撞见时,他就猜到了,她一定看到了什么。
“唔......”宁礼支支吾吾,硬着头皮交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有抑郁症,还有女朋友。”
他下意识仰头,看了眼监控摄像。挪几步到她身旁,说话带着气声。
“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宁礼摇头。
李瑞奇表情肃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来到公司附近的咖啡店,找了个安静的位置。
“说吧,你想问什么?”李瑞奇将纸箱放座位上。
宁礼:“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季老师的身体情况。”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没有大问题。”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还想问些什么,察觉服务员朝这边走来,又自觉噤声。
两人简单要了杯饮料。
确定了四周没人,宁礼开口问了。
“季老师生病的事,公司里还有谁知道?”
事已至此,李瑞奇没再隐瞒,“除了我和Cindy,没人知情。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宁礼悻悻的,“我不是有意撞见的。”
李瑞奇:“多说无益,我只希望别再有第四个人知道。我相信你能守好秘密,对吧?”
她郑重点头,“我知道这件事对季老师、对整个团有多重要。”
他似乎松懈了些,宁礼抓紧机会道出困惑。
“其实还是不敢置信,季老师他,平时明明那么开朗,怎么会......”
“那只是在大众眼里。脱下偶像这层外衣,他只是一个内敛、努力,偶尔自闭的普通人。”
作为粉丝,宁礼曾经以为自己看透过他,直至今日,才明白以前从镜头里窥见的他只是冰山一角。她知道他在镜头前擅长活跃气氛,知道他其实私下安静,却不清楚他敏感脆弱的内心,不了解他曾经经历的折磨与挣扎。
李瑞奇一时感慨万千,“那时候我还是团里的助理,星燃很不起眼,一首歌词没几句,单人镜头几秒结束,上电视台录节目总站最边上,还被主持人忽略,但他却是队里公认的最努力的那一个。”
“一开始他人气低,粉丝不多,因为和某个网红的一次虚无缥缈的绯闻被骂得很惨,黑粉甚至人肉搜索他的家人,造谣检察官父亲受贿,辱骂他的至亲。从那以后黑料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那时候团队经验不足,应对谣言迟缓,让他受了很多争议。”
宁礼入坑晚,对这些事有所耳闻,此刻听来仍觉得心像被针扎。
不知道那段暗淡的时光,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哼~”李瑞奇嘲讽道,“在这个圈子里,人气低就是原罪,谁都能踩一脚,什么脏水都能往你身上泼,抢镜头、抢资源不过是骂你的托词,没借口怎么彰显正义?”
他顿了顿道:“其实星燃被网暴那段时间就已经有抑郁倾向了,原本以为人气高了就会好很多,没人敢再欺负他、打压他,不给他好脸色,可你看之后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粉丝对他指手画脚,无休止地闹腾,一点不称意就威胁公司、威胁朋友、威胁他本人,他生性善良,外界的声音让他沉浸在自我认知的矛盾当中,最终被确诊了中度抑郁。”
一番话让宁礼心情愈加沉重,胸口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好一阵,还没回过神。
仔细想想,她也曾热血沸腾一心只为季星燃。有人评价他唱歌烂,她不由分说骂回去;公司没给他定五星级酒店,她跟随大粉维权,逼到相关工作人员离岗;女性朋友发了张两人的合影照,她听信小道消息劝他和朋友绝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