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是六八届毕业的。”
“那你岂不是比我大六岁,我今年二十二,你都二十八二十九了?”
沈寒露:……
又一把刀插过来,她只能努力保持微笑说:“对,说不准我是咱们宿舍年龄最大的。”
今年可以报考的是六六届以及往后的高中毕业生。
六六届,六七届,六八届都是六八年那一年领到高中毕业证书的。
也就是说如果宿舍里没有六六届和六七届的,那么沈寒露就会是宿舍里的老大姐。
那个小姑娘倒是挺惊奇的说:“同学你可真厉害,我插队当地的知青,别说六八届了,就是七一七二届的很多都选择结婚生子,早把高中知识抛之脑后了。而且你看上去可一点也不像六八届的,像二十岁刚出头的。”
沈寒露本来就是娃娃脸,杏眼圆脸还有酒窝,看上去显小。
在出发前她还把自己的长发给剪了,短发更衬的她年轻。
再加上她穿的是版型利落的棉军装,这些年她生活的也很好,没有吃一点苦,就是生了孩子,在照顾孩子上花费时间精力更多的也是刘和不是她。
从外在看上去,她倒确实不像是二十□□岁的,说她二十岁都有人信。
把床铺铺好,沈寒露就先给刘和还有爹娘写了报平安的信,把信寄出去后就去学校附近的百货大楼买东西。
她走的时候刘和非把家里大部分的票证让她带上,还让她拿上一千块钱。
票证沈寒露拿了,钱只拿了两百,这也足够花了。
像她这样考上大学的,不仅单位上的工资照发,学校里每个月也会发二三十的生活补助,如果学习成绩好,还会有额外的奖学金,根本不会缺钱花。
终于到了正式开学的日子,沈寒露也收到了刘和寄来的回信,信里说了下家里的情况,临到结尾,提了一句正月初十的时候刘老实去世了。
沈寒露没有想到刘和父亲竟然就这么走了,但这件事也不算在意料之外,毕竟刘老实在精神上就受过很大的打击,他最疼爱的两个儿子是刘玉娟和别人生的,就算和他结了婚,刘玉娟也一直和那个特务没有断了联系。刘老实把刘玉娟当成仙女捧着,没想到被仙女糊了一脸绿帽子。
就算他坚持不和刘玉娟断绝关系,心里未必不气愤刘玉娟给他戴绿帽子的事情。
而且这十多年,他的两个宝贝儿子刘事和刘兴也常常打骂他,更不会让他吃饱穿暖,这么多年下来,身体肯定有影响。
虽说人死如灯灭,但是刘老实曾经做过的事情在沈寒露看来也还是没有办法随着时间抹去。
接着沈寒露又收到了她爹娘寄来的信,信是大姐帮着写的,对于刘老实的事情,爹娘的信里写的比刘和要详细许多。
刘老实说是正月初十走的,但实际上是正月初十才有人发现他没了。这个时候他早没气了。
至于他到底哪天没的,也没人知道。
在刘玉娟进去前,刘老实家里算是村里富裕的,在生了刘兴后,就重新翻盖了院子,三间正房两间偏房。
正房估计是打算等刘事刘兴结婚后一人一间,刘玉娟和刘老实住剩下的那一间。
后来刘玉娟出事,刘老实也被刘事刘兴赶到了偏房住,他们兄弟两个住正房。
过年这些天刘老实几天不出偏房他们也没管,还是隔壁村刘老实舅舅家的儿子,他是刘老实的一个表弟,小时候和刘老实处的不错,每年都会叫儿子来给刘老实拜年。
他儿子先把自己血缘关系近的亲戚都走完,这才来刘老实家,没想刘老实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人早就僵硬了。
信里还说,刘老实过世,大队里刘家的亲戚都来沈家想让沈满囤和何春香说服刘和来给刘老实送葬。
毕竟刘和是刘老实的亲儿子,三个孩子是刘老实的亲孙子。
何春香和沈满囤自然知道自家女婿对这个爹是完全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人走了也不送一送又怕女婿被村里人说没良心,正考虑怎么办呢,刘事和刘兴就闹起来了。
他们不愿意刘和给刘老实送葬,不是为了什么原因,就是怕刘和把刘老实留下的房子要走。
刘老实一辈子也没攒下什么钱财,唯一说的上值钱的也就是那个房子。
不管怎么说,刘家刘和是刘老实的亲生血脉,而刘事刘兴和刘老实半点关系也没有。
如果刘和给刘老实送葬,那么下一步肯定会把房子收回去。
刘事刘兴自然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闹起来说刘家刘和早就和刘老实断绝父子关系了,没有资格当‘孝子’送葬。
他们两兄弟虽然也和刘老实断绝关系了,但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这十多年一直和刘老实住在一起,也算是给刘老实‘养老’了,刘老实的后事自然由他们来操办。
刘事刘兴的厚脸皮倒也给刘和省了不少麻烦。
在他们兄弟眼里刘老实留下的房子很值钱,但要说价值顶多也就是刘和两三个月的工资。刘和才不屑和他们争抢呢。
第79章
开学才一个星期,沈寒露的英语水平就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同学里大部分人英语只会个皮毛,而沈寒露毕竟上辈子是专业学这个的,翻译资格考试也是考过的,上辈子就拿到了中级笔译证书和中级口译证书。
这辈子又经过了十多年的自学,虽然不知道自己达没达到高级口译高级笔译的水平,但肯定比上辈子要强很多。
因为自身能力强,在同学里沈寒露的表现可谓是鹤立鸡群。
英语专业的学生好一些的会一些基本的日常用语,基础差的甚至连字母都没学过。
像沈寒露这样可以直接流畅交流书写的更是唯一一个。
教沈寒露的老师姓刘,他一开学就注意到沈寒露这个学生了,她英语发音甚至比一些老师都标准。
几天下来,他发现沈寒露这个学生对英语知识的掌握已经很强了。
刘教授先是调查了沈寒露的资料,可以说,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英文流利的学生,刘教授第一反应就是怀疑。
贫农家庭出生,父亲是曾经是工人,现在是农民,母亲是农民。有四个姐姐,姐姐姐夫都是工人,只有二姐一家是知识分子,嫁的丈夫也是工人,可以说这是一个很普通又很好的出生。
可是这样的家庭环境出生的沈寒露不应该能掌握这么好的英语口语。
沈寒露的问题刘教授甚至还上报了学校,这样的一名学生,要么是有问题,可能是被特意培养出来的特务,要么就是非常有语言天分。
不论是哪一种,学校都应该仔细的调查。如果是前者,就要通知公安部门了,如果是后者,那一个有语言天分的学生那么她将来可以做的成就是不可限量的。
学校派了人专门去沈寒露老家调查情况,最后调查的结果除了她丈夫的后妈有问题,其他沈寒露都是根正苗红,清清白白。
学校的领导看着沈寒露的调查资料,说:“既然她的档案没有问题,不如就直接找这个学生来问一问。看她高中时候的资料,那个时候她是经常住在她二姐家的。她二姐夫又是苏联语老师,英语也很不错,说不定这个学生就是受到她二姐夫的影响呢。”
另一个教授点头说:“有可能,这世上有的人语言天分就很厉害,她丈夫这个后妈调查来看和她完全没有关系,甚至两人还有发生过矛盾。而且这个女人虽然有个特务姘头,但是本人只是一个农村妇女。想来这个同学应该就是在语言上比较有天赋,和其他的事情不挂钩。”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可要好好培养了,现在国家最缺什么,最缺人才,尤其这种会外语的。”
沈寒露还不知道自己竟然被学校领导怀疑是特务。
听到有老师找,她还不知道什么事情呢,去了办公室,就见办公室有好几个人,不过她只认识教自己的刘教授和系里的一个邱主任。
邱主任和善的开口:“沈寒露同学,你不要紧张,我们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要了解一下你的个人情况。”
说着指着一个凳子让沈寒露坐下。
沈寒露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个人情况需要学校了解,但还是依言坐下。
主任又说:“沈寒露同学,我们发现你好像对于英语这门功课已经入门了,请问你是在高中时候学习过吗?”
沈寒露听老师这么问,就猜到对方是在奇怪她从哪里学来的英语,毕竟她高中学校教的可是苏联语。
对于这个问题沈寒露知道迟早会有老师问的,她也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就说:“主任,说来可能您不信,我自小就对语言感兴趣。后来上了中学,学了苏联语,我很喜欢,就想学习其他国家的语言。可是我高中的时候是六六年,我也知道我不会有学习的机会,所以就打算去废品站淘换一些字典来自学外语。”
“你的意思是你的英语是自学的?这不可能,你的发音可不像是自学的。”
沈寒露说:“可我真的是自学的,单词是我死记硬背的,至于发音,我淘换的字典上一些单词有标注中文的发音,我就跟着读。不仅是英语,它那个字典有六种语言,我都跟着死记硬背下来了。”
沈寒露这说的是实话,她淘换到的字典是二手的,而且好几种语言摞在一起,是同一个人的字典。
字典的原主人可能也是学外语的,不过估计学的比较吃力,在每一本上都把不少日常使用的词汇拿中文标注了起来。
他标注的音倒是挺全挺准的,也正是因为有中文的标注,刘和才没有怀疑为什么沈寒露这个从来没有学过外语的人可以自学外语。
主任想说什么,刘教授先开口:“你的意思是你在废品站买到了标注着中文读音的英语字典,你就跟着那个字典自学的英语?”
“对。”说完沈寒露指了指刘教授桌子上的字典,说:“就是这一版的英语字典,还有英语字典旁边的德语字典,法语字典,我全都背下来了。”
屋里的众人都不相信,见沈寒露信心满满,不像是在说大话,还是刘教授把字典拿起来准备考一考沈寒露,他先拿的是英语字典。
沈寒露直接说:“教授,您直接说第几页第几个单词,我就能给您背出来。”
刘教授试着说了一页,沈寒露立刻答出来,又说了另一页,沈寒露又背了出来。
刘教授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能把英语字典背下来,他和其他人说:“我真是随机说的页数,她回答的都是正确的。你们也来试一试,考一考她吧。”
另一个教授从刘教授接过字典来随手翻了几页,还是没有难住沈寒露,就连一些专业的并不常用的单词沈寒露都背的滚瓜烂熟。
这下屋里的人都相信了沈寒露的话,为了学英语可以把一整本的字典背下来,这本身就需要极大的意志力。
不仅有天分,还这么努力,这个学生真是个学外语的好苗子。
这时刘教授想起刚才沈寒露说的话,又问:“你说你除了英语,还自学了其他的外语?”
沈寒露点头:“对,苏联语是我在学校学校,后来高中毕业也一直没有丢下。英语,西班牙语,德语,法语,日语都是我跟着字典自学的。”
如果说沈寒露自学了一门英语,这还是可信的,可是自学这么多语言,就是刘教授都说:“我这一辈子都五十多岁了,也不过掌握了英语,德语和法语,你自学竟然可以掌握这么多?”
沈寒露说:“我也不能说掌握这么多语言,毕竟口语我没有学习过,只是跟着字典上本来就有的中文标注的一些读音自己琢磨。可以说在读音上,我也不知道我自学的对不对,但怎么写我是没有问题的。”
见沈寒露口气这么大,刘教授就把德语字典和法语字典拿出来考沈寒露,出乎意料的沈寒露不仅发音很标准,整个字典里的词汇竟然也真的全掌握了,这实在是难以置信的事情。
见刘教授真的没有考住沈寒露,一个会意大利语的教授就出马,接着是日语教授,最后是苏联语教授。
就算再不可置信,沈寒露也向他们证明了她就是传说中的天才。
只是众人都是外语教授,都出过国,有的在外交部工作,当过大使馆工作人员,见识也都是有的,他们实在是无法想象竟然会有一个年轻人只拿着字典就学会了外语。
沈寒露见众人还是不信,就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教授,我买的字典除了苏联语字典,剩下的都是在帝都买的。六六年的时候我一个人来帝都,一路上我都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我已经意识到我的天赋在什么地方。当时我已经读完了高一,我发现我很不擅长理科,就算是课后拼命努力,也考不到好的成绩。文科我只要努力学了,成绩就会不错。但是意外的是外语,我只需要上课听讲,下课都不需要再复习,成绩就会很不错。我的二姐夫是苏联语老师,他同时也会其他的几门外语。他曾经拿英文版本的《牛虻》对照着中文版本的看,还有其他外文版本的。我也尝试着这么看过他的一些书,感觉很容易记忆,很容易理解。”
刘教授说:“中英对照,这确实是学外语的一个好方法。”
沈寒露又接着说:“六六年来到帝都,我思考了很多事情。最后我想,既然我在外语上面有这个天赋,那我为什么要浪费这个天分呢?我们宁城虽然也是省会城市,但很多书籍也不好买。而且帝都的废品站买书更便宜,于是我就趁着那个机会去了废品站找书。我我买的字典,一共有五本,应该原本是属于同一个叫做‘林泽端’的人的。”
沈寒露还没有说完,就听一个人问:“你说谁?那些字典原本是属于谁的?”
沈寒露说:“我记得很清楚,字典的扉页写着赠予我儿林泽端。”
刘教授问那个人,说:“我记得林老的儿子就是叫林泽端。”
那个人点头:“对,林泽端是我师弟的名字。”
说完他看向沈寒露:“你的那几本字典还在吗?”
沈寒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字典再倒是还在,就是被我拆了,一页一页都是单独一张的。”
接着沈寒露解释说:“我真的很喜欢学外语,但是又害怕被人发现,只能把字典拆了然后每天背一张。我的工作是木器厂的抄写员,工作很轻松,空闲的时候很多,我不愿意浪费,所以从我六八年工作开始就一直每天自学,从不间断。”
刘教授听了,有些感慨的说:“你能这样坚持下来,真的很了不起。”
沈寒露离开办公室,有个老教授先开口:“听了这个学生的话,她在外语上不仅有天分,更难得是始终坚持,十年时间可以一直自学,没有老师,没有学习计划,就干脆将字典全部背下下,这样的毅力真的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