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今生再见,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出场。
少年独孤叡看着秦落,先是一怔,问道:“你哭什么?”
秦落回过神来,她竟不知何时掉了眼泪,抬手抹了泪痕,满不在意的笑道:“起风了,沙子难免入眼。”
少年郎没有再问,只低着脑袋,闷闷不乐的。
秦落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哭?”
后来秦落才知道,他的那些兄弟们都不喜欢他,暗地里都叫他小野种,皇帝对他也不上心,这次骊山秋弥,他那些兄弟更是将他捉弄一番,把他一个人不管不顾的丢在了林子里,他好不容易出了林子,却迷了路,脚也崴了。
见他闷闷的不说话,秦落俯身,从怀里掏出帕子,试探着拉过他的手,想帮他包扎伤口,独孤叡下意识的想把胳膊从秦落手里抽出来,一脸警惕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秦落不由有些好笑,道:“我这人啊,什么都不好,就是力气大,你要是再动,我可保不准力气一大,就把你的小胳膊给拽脱臼了哦。”
独孤叡没好气的白了秦落一眼,跟秦落说:“你敢把我胳膊拽脱臼试试?”
秦落只笑不语,趁他好不容易不反触自己碰他了,手上丝毫不敢懈怠,赶紧用帕子把他的伤口扎好了。
扎完帕子,秦落这才朝他伸出手,放柔了语气:“阿叡,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他这才抬起脑袋,望着她。
半晌之后,一脸扭捏的少年独孤叡才开了尊口:“不要。”
秦落说:“哦,那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本是想逗他玩玩,没想到身后的少年郎却急了,挣扎着站起来,喊道:“秦落,你给我站住!”
秦落见得逞,笑容很是灿烂的回过身,看着那少年郎,问道:“怎么啦?”
少年郎扭捏了会儿,红着脸,不好意思的道:“我脚扭到了,你过来扶下我!”虽是扭捏,语气却也不忘命令她。
秦落一脸得寸进尺的笑:“那你求我啊?要不喊我一句阿凰姐姐,过来扶下我,怎么样?”
少年郎额上青筋直跳,一字一句的道:“秦、阿、凰!”
秦落继续没心没肺的笑:“记得要在扶的前面加麻烦两字,求人帮忙啊,态度知道吗?态度要诚恳。”
少年郎一脸极不情愿,语气很是僵硬、一字一句的道:“阿凰姐姐,麻烦你过来扶下我!”
秦落笑道:“哈哈哈,真乖。”
策马回去的路上,少年独孤叡握着拳头,一脸愤愤不平的道:“秦落,你给我等着,我将来一定会一雪今日之耻。”
秦落将下巴抵在少年郎肩上,看着少年的侧脸,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不忘去揩少年的脸皮,没脸没皮的笑道:“怎么,莫非你还想让我喊你小哥哥不成?”
少年独孤叡脸皮薄,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向来又沉默寡言惯了,被秦落逗的那叫个恼羞成怒:“秦落,你不知羞!不害臊!”
秦落一脸不认同的摇了摇头,道:“唔,殿下有所不知,脸皮这东西,于我一向是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少年孤独叡成功被噎的无话可说:“……”
☆、刺王杀驾
回到驻营之地,秦落将独孤叡扶下马,左等右等不见独孤叡回来的元顺终于看到秦落和独孤叡一起回来,赶紧跑了上来。
“殿下,你可回来了,脚怎么了?”
独孤叡淡淡说:“不小心扭到,过几日就好了。”
元顺扶着独孤叡,对秦落道:“多谢姑娘将我家殿下带回来。”
秦落谦虚地摆了摆手:“客气。”然后示意孤独叡道:“殿下,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独孤叡顿了顿,回绝道:“我不喜热闹,我该回营帐去看我母亲了。”
秦落闻言,深觉无趣,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好吧,那我走咯。”
当李氏看到秦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从她面前路过,还别有深意的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时,李氏脸上的神情不由有些微妙,心里更是滋味难辨。
众人正在场上看投壶,那叫个热闹非凡。
正围在一起说话的众女看到秦落从她们面前经过,不由神神道道的对一旁的伙伴道:“唉,那不是秦落嘛,她不是被广陵王退婚了么?怎么还有脸出来丢人现眼啊?”
其中一个拿帕子掩了掩鼻子,笑说:“就是,人要脸,树活皮,要是我啊,我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
众女叽叽喳喳一阵,不由是一阵讥笑。
秦落闻言,往后退了几步,握着本在手中把玩的箭矢,抬手,往不远处的箭壶里随手一丢。
“哐当当——”
那只羽箭发出清脆一声,在壶口摇摇欲坠了一会,然后斜斜卡在了壶口和壶肚处。
场上传来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叫,有人大声道:“依竿!十筹!”
众人闻言,一脸讶然的回身,看向了投箭的秦落。
那些不久前还在说秦落坏话的世家小姐们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秦落慢悠悠地踱到她们面前,目光在她们脸上冷冷扫了一圈,很是从容的笑道:“有一个小故事,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不知你们听过没有,‘终日打雁,却被雁啄’,常言道:世事无常,我这人呢,心眼小,睚眦必报,若有犯到我手里的那刻,诸位,可要小心风水轮流转啊。”
话毕,懒得再去看她们脸上的神色,秦落也懒得再装大度,直接敛了唇边的笑意,甩了袖子,转身就走。
待那些世家小姐们回过神来,秦落已经走远了。
秦落的箭法比她们这些只会弄花样子的世家小姐们不知高超多少,她们何不明白秦落刚才此举,根本不是为了博人眼球,而是给她们一个下马威,秦落这是在警告她们再敢嚼舌根,她一箭射穿她们那张喜欢乱嚼舌根的嘴的心思都有了。
点数的时候,秦瑄坐在宴席上,悄悄问坐在一旁的秦落:“姐姐,你射到了多少只猎物?”
秦落回道:“一只都没射到。”
秦瑄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秦落,秦落的骑射从小就是伯父手把手教的,在众位千金小姐们中可是万里挑一的,可能就连在场几位皇子们的骑射也得略输秦落一筹,秦落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有点古怪。
秦落是这样解释的:“许久没练,手生的实在厉害,就干脆放弃了,秋弥的规矩甚多,今年同往年一样,猎物都是些小雀兔子啊什么的,奇珍异兽很难猎到,别人也不会给你下手的机会,无甚新意,你放心,这次还有我垫底呢。”
秦瑄拉着秦落的袖子,关切道:“好姐姐,我知道是那次冰湖落水害你身体多少抱恙,但你可别见手法生疏了,就自甘堕落了呀。”
秦落笑的无奈:“可能是我游手好闲表露的太明显了,但阿瑄,你真的是多想了。”
区区一个退婚,怎会打倒她?
世人皆将女子的名声贞洁看得甚重,面对世俗的轻蔑和不屑,她如今能坐在这里,忽略世俗的目光,这已是其他女子所不能比拟的。
秦瑄看着秦落那一脸毫不在意的神情,对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尤为的深信不疑,似有些自言自语的嘀咕道:“真的是我多想啦?”
秦落不由无奈笑道:“真的。”
戴着古怪面具的大巫祝们围着篝火,嘴里念着祷词,跳着怪异的舞蹈,以此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席上席下,君臣和睦,觥筹交错,笑语欢声不断,一派升平。
秦落却撑着腮,发起了呆。
篝火里突然炸出的一颗星子,打破了这热闹。
秦落飞远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便见其中一个巫祝拿出藏在宽大夸张披挂里的弯月刃直朝皇帝的方向而去:“狗皇帝,拿命来!”
“有刺客,救驾!快救驾!”
其他巫祝见此,纷纷拿出了弯刃,朝皇帝和周边的人而去,开始大开杀戒。
“啊……”场面乱作了一团,面前突然倒下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把秦瑄给吓得不轻。
秦落下意识地将秦瑄挡在了身后,摸过放在一旁的弓箭,搭弓拉箭,一箭射中一个挥刃朝她们而来的人,那人很快便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金吾卫很快便赶来救驾,局势扭转,场面这才得到了控制。
秦落对秦瑄叮嘱道:“阿瑄,坐在这里别动。”
秦瑄见秦落拿着弓箭就朝席中走去,不知所以,连忙喊道:“姐姐!”
坐在另一旁的李氏和秦晚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吓得失了魂魄,谈何拿不拿得准秦落其意。
“唉,落儿……”秦无厌虽被吓到,但只要火还没烧到他们这边来,明哲保身与静观其变才是上上之选,他突然看到秦落拿着弓箭飞身跃过席面,抬手,正要出声把秦落叫回来,秦落已经与那混乱的人群搏在一团。
金吾卫没过多久便肃清了那些巫祝伪装的刺客,皇帝明显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秦落却搭弓拉箭,对准了席上的皇帝,席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站在皇帝身后的内侍突然指着她,尖声叫道:“是刺客同党,快将那女子拿下!”
不知她这一箭下去,皇帝还有没有命在?
杀父仇人就在面前,而她却要强装欢颜,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对她实在是有些太过残忍了。
语音刚落,那些金吾卫动作迅速的将她围住,朝她而来。
上辈子,忍辱负重多年,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次机会的重要性。
即使如此,皇帝却还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在秦落的目光看向皇帝时,皇帝的目光猛然对上了她的眸子。
“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千钧一发之际,就在皇帝对上她的眸子时,秦落松了指尖捏着的那支羽箭,那支羽箭凌空直向皇帝身后而去。
“你……”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个站在皇帝身后、握着匕首就要暗中下黑手的宦官一脸不可置信的抬手指了指秦落,手中匕首滑向了地上,然后轰然倒在了地上。
秦落语气清讽,几不可闻的道:“你怎知我是同党,莫非你见过我不成?”
那人自然是不能回答她了。
那些金吾卫上前缴了秦落的弓箭,将她的双手反剪在了身后,往她脚弯处踢了一脚,喝道:“跪下!”
秦落小腿肚子顿时吃痛,不由自主的在那些金吾卫的桎梏下,强行跪在了地上。
“臣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秦落自知,仰面视君,有刺王杀驾之嫌,就算皇帝不计前嫌,可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皇帝为了集中自身皇权,是难以容忍以下犯上的,光这一点,就足够她秦家万劫不复,所以,秦落在赌。
她赌皇帝不会杀她。
果不其然,皇帝毫不在意的一笑,道:“卿何罪之有啊,快快放开那孩子。”
那金吾卫统领面色有些凝重的回身,让下属放开秦落:“放开她。”
“是。”
秦落手上没了那些人的桎梏,瞬间轻快了不少,扭了扭手腕,朝皇帝叩了一首:“臣女冒犯陛下,多谢陛下不怪罪。”
皇帝颔首笑道:“若非是你,恐怕现在已在黄泉路上的,是朕了。”
席下众大臣有些恭维的跟着尴尬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