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绵惊呼一声,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捡被自己扔在一旁的外裳。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人早已走了进来。此刻宋绵只后悔自己的大意,原想着这里偏僻,不会有人进来,如今倒是自掘坟墓了。今日前来赴宴的皆是京中世家,若是被什么浪荡公子瞧了去,她的清白可就毁了。慌乱之间,她借着微暗的光线,看清了眼前的人。
☆、010
程予原也只是想到假山底下乘凉,怎料想到走进来一瞧,里面竟还有一位穿着单薄的姑娘家。
宋绵也没想到来人会是程予,顿时窘的不行 : “程……五叔。”
程予只愣了一瞬,忙撇过眼没有乱瞧,很识趣地出去了。
宋绵心里舒了一口气,赶紧抓过衣裳,迅速地胡乱穿了起来,直到穿戴整齐了才敢出来。
程予立在门口,见宋绵出来了,这才转身。
宋绵以为程予早走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在。一想到方才得窘状,一时之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 “今日之事,还望五叔切勿外传。”
程予当然明白女儿家清白的要紧,道 : “宋姑娘放心。”
“那便多谢五叔了。”宋绵这才彻底地放心,心里头的大石头也放下了。
天气炎热,小姑娘穿的厚实,又因方才的事心里一着急,洁白饱满的额头冒了一层雾汗。
宋绵也顾不得擦,只垂头盯着程予的褐色软底靴,直到身子都僵了也不敢抬头看他。
宋绵动了动手指,心里正盼着程予什么时候才走,就见他替了块月白色锦帕过来。
“……五叔,这?”宋绵疑惑,不明白他的用意。
“擦擦吧。”程予道。
宋绵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让她擦擦汗。
接过帕子,宋绵也没敢擦,只是道谢 : “多谢五叔。”
小姑娘生的亭亭玉立的,即使穿的厚实,也遮不住纤细轻盈的身段,胸前鼓鼓囊囊的,不由让程予想到方才在假山底下不经意间瞧见的一幕。
“宋姑娘是不记得我了?”程予若有所思道。
宋绵疑惑不解,刚想问他这话是何意思,就听见墨画在前院喊她。
“五叔,我先回去了。”宋绵向他匆忙行了一礼,便匆匆赶回了前院。
原来是殷老夫人见宋绵不见了,让墨画来寻她。宴席结束之后,宋绵才回了自个的院子。
热了一天了,她特意让墨画打了水,进了浴室泡了个热水澡。
墨画在收拾宋绵换下来的衣裳时,掉出了一块月白色锦帕,可是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却不记得她家姑娘何时有了这块帕子。于是问宋绵 : “姑娘,你这帕子是哪来的,我从前怎么没见过?”
宋绵正靠在床头看书,见了墨画手里的帕子,今日之事又浮现出来 : “这是我捡的。”宋绵急忙夺过帕子塞到枕头底下,神色有些古怪。
墨画疑惑地挠头,却不好多问主子的事,默默掩好帘子下去了。
宋绵无心再看书,取出压在枕子底下的帕子,心想着什么时候得把这帕子还给程予才好。毕竟是外男的帕子,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拿着总归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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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宋绵刚起身,殷亭玉又过来寻她。
“我昨个寿宴上送祖母的手抄经书,祖母让我替她拿去寒露寺里供奉。可我娘最近管我管的严,死活不让我出家门,一直逼着我和周夫子学琴。阿绵,你就替我去一趟寒露寺吧。”殷亭玉好声好气地求道。
“好啦,我替你去还不成。”宋绵向来对殷亭玉都是有求必应的。
“那感情好呀,我这下就让珊儿去把我抄的经书拿来。”殷亭玉开心道。
结果到了下午,殷亭玉就让珊儿把手抄经书带来了。
宋绵嫌天色太晚,于是想着等到明日上午再去。结果到了第二日,连氏却让身边的大丫鬟碧儿过来请她过去用饭。
宋绵心生疑虑,但还是梳妆得体地去了。
一到连氏的院子,宋绵便在门外和殷诏遇见了。
这些日子宋绵一直躲在朗月居里,就是怕会和殷诏遇着徒生尴尬。
殷诏却是太久没见着宋绵,目光痴缠地看她 : “绵儿妹妹。”
“表哥。”宋绵没想到会遇着殷诏。
“是母亲让你过来的?”殷诏柔声问。
宋绵张口正准备答他,就见连氏身边的大丫头碧儿出来道 : “宋姑娘和大公子既然都到了就赶紧进去吧,我家夫人还在里面等呢。”
碧儿领着他们二人进了里头,连氏早已命人摆好饭菜,正等着他们前来。
“等了你们许久,可算是来了。宋丫头,快过来坐。”连氏笑的慈爱,朝宋绵招手。
宋绵心里疑虑,连氏为何突然待她如此热情。虽说连氏平日待她也是好的,但也只限于在殷老夫人跟前。
宋绵坐下后,问 : “亭玉怎么不在?”
“亭玉还在学堂里呢,我没告诉她我今日请了你过来用饭,否则她定是囔囔着要来,琴也没心思学了,索性我就瞒着她了。”连氏笑道。
宋绵却觉得奇怪。连氏最不喜她和殷诏有交集来往,今日却单独叫了她和殷诏前来却是何意?
因心里想着这事,宋绵吃饭时也没什么胃口,只是偶尔夹几筷子而已。
“绵儿妹妹这些日子还是食欲不振吗?”殷诏关切问,看她的神色里多了几分担忧。
“我刚刚来之前吃了几块雪花糕,有些饱了,所以这下没什么胃口。”宋绵道。
“我还以为是我这儿的菜不和你的胃口呢。”连氏笑着,又给宋绵夹了菜,“姑娘家虽说是瘦点好看,不过还是要多吃一些才好。”
“多谢舅母。”宋绵大方道谢。
连氏看看殷诏,笑着说 : “诏儿,我前些日子不是同你说你蓉儿表妹要上京城来,她前些日子来信,说再过几日便会到了。你们二人这么多年未见,你可得带人家在京城里好好逛逛。”
宋绵这下是听出来连氏特意叫她过来吃饭的用意了。
就连殷诏也瞬时明白了,脸色难看道 : “母亲说这个做什么?我和蓉儿表妹本就不熟,小时候更是无甚交集。”
“就说小时候没什么交集,蓉儿身为你表妹,你这个做人表哥的,总归是要带人家出门逛逛才好。”连氏不悦道。
宋绵则是默默用饭,也不搭话,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直到用好饭,她才起身告辞。
殷诏见她走了,也不理会连氏会不会不高兴,直接跟了出去。
宋绵走到半道,就被殷诏给拦住了。
☆、011
“绵儿妹妹,你别误会了,我和蓉表妹真的无甚关系。”殷诏也不顾墨画也在,自顾自地向宋绵解释。
“表哥你不用解释,这是你的家务事,无需向我说明。再说我姓宋是宋家的人,不是你们殷家人,我始终还是个外人。”宋绵一向都和殷家分的很清。虽说她从小在殷家长大,殷老夫人也极疼她,可她毕竟是外姓,这也是连氏提防她的地方。
“绵儿妹妹怎么能说这种话,我早就把你当成我们殷家的一份子。”殷诏神色诚恳道。
“阿绵心里也是把表哥当成亲哥哥的。”宋绵故意装作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殷诏见她屡屡不明白他的心意,一时急着辩解 : “这不一样。绵儿,你可知道,我心里除了你,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
“表哥莫要再说这种话了。”宋绵忙打断道。他们此时还在连氏的院子门口,要是这话被连氏院子里的丫鬟听了去,传进连氏的耳朵里,那她就算是有心与殷诏撇开关系也无能为力了。
“表哥,你是个极好的人。待我也好,待亭玉也好。但我对你,就只像亭玉对你一样,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他。”宋绵坦言直说。
殷诏听后,显然一副受伤的神色,还欲再说,却被宋绵打断 : “表哥官拜四品,又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京城不知多少女子挤破头想嫁与你,表哥想要什么女子没有?我是诚心希望表哥以后能娶的一个贤惠美貌的表嫂回来,如此大舅母也定会开心的。”
宋绵见自己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朝墨画使了个眼色,脚步匆匆地离去,只留下殷诏一人愣在原地。
回去的路上,墨画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 “姑娘,您这样对大公子,是不是太残忍了些,毕竟大公子对您可是痴心一片。”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趁早与他说清楚。”宋绵知晓感情一事,必须当断则断,若是不及时与殷诏说清她对他无意,那也只会害了他。
“姑娘,您不觉得可惜吗?大公子那样好的人,您就这样拒绝了?”墨画替宋绵惋惜。
宋绵面色平静道 :“没什么可惜,表哥虽好,但终究不是我的良人。”
人非草木,殷诏待她的心意,宋绵又如何不知?可不管是上辈子亦或者是这辈子,连氏都是他们俩之间最大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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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宋绵本是要到寒露寺去的,后来连氏派人过来请她用饭便耽搁了,于是又拖了好几日,宋绵才记起了这事。
寒露寺的香火是全京城里最旺盛的。只因前朝有位太后长年病榻缠身,眼看着大限将至,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当时的皇上是个至孝之人,听说寒露寺的香火最为灵验,遂亲自到寒露寺一趟,并向庙中的佛像祈愿,愿意用自己二十年的寿命换的太后长寿安康。前朝皇帝回宫以后,果真见太后病情大好,忙令太医前来诊断。太医一看,病竟然全好了。
这事更是成为天下奇谈,百姓都道是圣上的孝心感动了佛祖才换的太后娘娘凤体安康。之后越来越多人到寒露寺,门槛更是被成百上千之人踏遍,可谓是香火鼎盛。
宋绵早就让墨画备好了香火,并向住持捐了几十两的香油钱。
待墨画将抄好的经书给了住持,宋绵便跟着庙里的小沙弥到后院的厢房歇息。
小沙弥在前头领路。
宋绵走过抄手回廊,细心地发现走廊的红柱子上是用行书刻的经文,瞧着不仅潇洒飘逸且磅礴有气势,也足以看出出家人的敬佛之心。回廊旁池塘花草建的样样不差,现下又是初春时节,花香鸟语萦绕耳畔,也是令人心旷神怡。
寒露寺这些年香火正旺,不知多少达官显贵往这砸香油钱,庙中也早已翻修了好几回,木漆也全是新刷的,瞧着亮澄澄的。
宋绵抬脚跨过月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僻静清幽的院子。院子虽不大,却种了许多繁花绿草。
宋绵一进院子,便瞧见香樟树下的程予。
程予自然也瞧见她了。不过他正悠闲坐在香樟树下的石凳上喝茶,就瞧见一鸦青色衣裳的女子朝他走过来。
“程五叔。”
宋绵想着程予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她过来同他打声招呼也是应该的。
程予搁下茶碗,气定神闲地道 :“宋姑娘。”
宋绵好奇问 :“五叔也是来寺里上香?”
“我与寺里的住持旧时相熟。”程予道。
“原来五叔是来会友,那我便不打扰五叔了。”宋绵说完正准备走,脑子里又忽然记起那天程予说的话来。
“五叔可还记得那日我外祖母的寿宴,你说我不记得你了是何意?”宋绵犹豫良久,终是问出了心中疑虑。
程予悠悠掀开茶盖,没有着急答她。
“难道我和五叔初次见面的地方,不是那日在画舫之上?”宋绵想了想,若是她没记错,上辈子她和程予第一次见,是她嫁入程家之后。这辈子却是意外地提早了,可除了上回在画舫,宋绵实在想不起他们在更早之前见过。
“宋姑娘可还记得你五岁那年,你随你母亲进京,正逢上元佳节,家中仆人待你出来逛花灯,却不小心走丢了?”程予放下茶盏,眼底凝了几分认真。
宋绵愣了愣,似乎是忘记了这回事。
程予看了她良久,见她这副模样显然是忘了一干二净 :“罢了,记不起也属正常。”毕竟当时年纪也小。
宋绵实在想不起这事。她七岁那好父母相继离世,她也因此大病了一场,许多孩童时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长大后再去想也记得不太清了。
从寒露寺回去以后,宋绵心里一直记挂着这回事,可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丁点模糊的印象。